這是西蒙斯有生以來第二次看到手鐐。當然,第一次見到只不過是不久前,聖堂的人把帕索斯給帶走。雖然後來知道那只是一場戲碼,但萬物沒想到自己也會遭遇到同樣的困境,而這一次他卻有機會關進苦牢。
杜蘭德的侍衛包圍他的四周,五人同時前進,一路上引來不少注目。西蒙斯一直低著頭,他覺得那些好奇的目光,猶如一把又一把的匕首,往他臉上砸上去。他沒辦法替自己反駁,就算他在市政廳有一定的地位也一樣,只要他還是岡瓦那人,其他哈瓦拉人就會以防備的眼神盯著他看,彷彿他天生以來就是個犯罪者,要緊盯住他那雙不乾淨的手腕。
他們沿著鬥技場的拱門走道前進,一旁的民眾和小販投以異樣的眼光。西蒙斯不曉得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作為一名官僚,現在卻落到這種慘況,如果被人發現,市政廳大概會被視為犯罪的溫床。該死,這是帕索斯離開後,他必須盡全力避免的事,市政廳的名譽一旦受挫,這座城市也就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但……本來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吧?名譽受挫又何妨?
這個念頭隨即被西蒙斯給拋在腦後,只要他還待在龐拜魯一天,那他就還是市政廳的人。
再怎麼說,他再怎麼想離開也離開不了。
隊伍在一個關口前停下,幾名衛兵攔住他們的去路。
「你們要做什麼?」
「我們奉海軍總督的命令執行勤務,讓開。」
「我們是聽從外務協會的指示,跟海軍不熟。」
另一人跟著嘲諷,「這裡是地面,海軍就回到你們的船上去吧。」
西蒙斯聽出這兩人就是平常守在市政廳的艾爾跟阿布,他不自覺地低下頭,試圖隱藏自己的面貌。
「再說一次,讓開。」隊長語氣凝重。
阿布說:「不然呢?你想做什麼?這裡是管制區。再說你也不是我們的人,如果你們真的要過我們這裡,經過神官的許可才能過。」
艾爾跟著嘲諷,「閃吧,北方佬。」
眼見雙方誰也不肯讓步,西蒙斯突然注意到杜蘭德的侍衛們有所行動。他們動作細微,沒有仔細觀察就像是身體自然地晃動。不過西蒙斯看見他們的肩膀變得緊繃,慣用手擺在腰間的武器上,準備好隨時出鞘。
這群人竟然想在這裡動武?
「阿布、艾爾。」西蒙斯抬起頭來喊,「讓他們過去。」
「西蒙斯先生?」他們一臉困惑,「你怎麼在這?」
「別問了,讓他們過去。」西蒙斯側面看著隊長,發現對方正在瞪視著他。西蒙斯繼續說:「有問題就去問伊恩會長,就說是杜蘭德的侍衛要去禁區。」
阿布和艾爾兩人相互而視,彷彿在確認雙方的想法,最後他們各退一步,讓杜蘭德的侍衛走進鬥技場。
「很行嘛,西蒙斯先生。」隊長冷淡地說。
「什麼意思?」
「表面上你是在要求,實際上你是在向他們兩人求救,順道還讓他們倆撿回一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儘管裝傻吧,反正我也不認為你的會長大人能救得了你。」他冷笑一聲,「帕索斯為什麼會把你一個岡瓦那人留在身邊的理由,我大概也明白了。」
「所以不管是我待在諾利斯的家,或是我擊敗你養的寵物,全部都只是你們抓我的藉口吧?我在這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是帕索斯的親信。」
「你說呢?以你剛才的表現來看,我想不用我多說了吧?」
西蒙斯想起在「鱒魚」時,杜蘭德和伊恩對峙時所說的話。不論杜蘭德和帕索斯過去有什麼恩怨,既然沒辦法找到帕索斯,理所當然會找上他。為什麼要拖到現在才做出決定,西蒙斯無法理解。或許是他闖進諾利斯的住處,他們才找到理由抓他。但既然他們抱著王室的名號到處跑,想抓人根本不用理由,所以這樣也說不過去。
鬥技場的禁區基本上都是讓工作人員活動的區域,神儀祭策畫不少魔獸搏鬥活動,像是術師和魔獸,又或者是魔獸和魔獸之間的生死搏鬥。而那些怪物還沒上場前,都會待在這個區域。
一踏進這個區域,西蒙斯就能清楚感受到裡面的空氣變得濕黏沉悶,彷彿全身浸在一池加了乳液的溫水中。裡面的工作人員全數戴上厚重的全罩式面具,把目光往他們身上拋去,畢竟只有他們的裝扮和周遭格格不入。
「羅培茲,」其中一名綁著馬尾的侍衛和帶頭的隊長悄聲說,「你有注意到嗎?」
他點頭,「幻術型的魔獸,沒想到他們連那種鬼玩意都拿來當成餘興節目。」
「畢竟是一群見錢眼開的南方人,為了錢,還跑去跟異教徒混。」
「真是噁心……」另外一個看起來陰沉的傢伙說完,眼睛瞟向西蒙斯。這陰沉的傢伙鼻頭偏高,看上去就像是用鼻孔瞪他,讓西蒙斯有股用手指把洞堵住的衝動。
「確定是這邊嗎?總督他怎麼會挑這種地方?」
「聽說是這邊的人安排的,由不得我們挑。」
陰沉的傢伙說:「我總覺得是陷阱……」
「你疑心病太重了,反正把任務辦好就是了,別想太多——」
「請問您是羅培茲上士嗎?」
一位工作人員向他們走過來,在面具後的音調混合著濃厚的口音,很勉強才能聽出他在說些什麼。
「我就是。」
「杜蘭德爵士已經抵達房間,請跟我來。」
於是他們跟著那人穿過禁區,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封閉的石門,裡面不時傳來非人的聲響。有時候西蒙斯還可以聽到石門後方傳來女人的哭泣聲,儘管他知道那是魔獸製造出來的幻覺,但西蒙斯還是感到毛骨悚然。
按照安全守則,禁區加入許多設備降低乙太濃度。儘管如此,因為魔物進駐,乙太的濃度依舊居高不下,進來這個區域通常得事先準備好防護措施。因為一不小心,很容易就因為乙太或是魔物的關係,搞到精神崩潰,甚至是身體裂解。
然而西蒙斯身上的忒盧思結晶已經被那個羅培茲拿走,少了結晶作為防護,西蒙斯感覺自己的皮膚有股刺麻感,說不定在見到杜蘭德之前,他就會先變得腦筋不正常。
還是要先裝瘋?反正杜蘭德他們不論想要從他身上挖出什麼訊息,都得先審問才行。如果當作已經被乙太汙染,或許還能拖延時間,至少可以等到會長出現。
西蒙斯隨即拋棄這個念頭。這麼想太不實際,他早就放棄趨近於零的希望。與其等待奇蹟降臨,不如先想辦法脫逃。但又有什麼辦法?對方會魂術,現在自己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又能做些什麼?
他們在一處石造房間前停下,那名工作人員指著石門說:「就是這裡,爵士已經在這裡等候你們了。」
「知道了。」
羅培茲和綁馬尾的傢伙點頭,他走向前,向那名工作人員點頭表示敬意。緊接著只見他手指併攏,以飛速的手法往那名工作人員的脖子前一劃,下一刻,那人的人頭向右傾斜,以不自然的方式從他的身軀上滑落,落在地上滾了幾圈。
「這麼明顯的陷阱,當我們看不出來嗎?西蒙斯先生。」羅培茲露出鄙夷的神情,「可恥的岡瓦那人,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陰人。」
然而西蒙斯並沒有回話,他完全不知道眼前這一切究竟是發生什麼事。陷阱?他壓根就沒想過這種事,他哪有閒工夫下什麼陷阱?還有這人到底是誰,他根本就不認識對方。
不過西蒙斯的餘光又注意到了不對勁,他們幾人似乎把注意力都擺在他身上,完全沒看到倒地的那個人出現異狀。他的身軀微微顫抖,從脖子的開口處冒出了幾根銀色的根狀物。就在杜蘭德小隊查覺到異常的時候,觸手以飛快的速度纏繞住攻擊他的那名侍衛。其他人還來不及動刀,觸手已經裹住那名侍衛,就如同一顆繭。隨即繭裂開,那名綁馬尾的侍衛破繭而出,但此時他兩眼無神,直直地盯著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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