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范一個人坐在月神殿中最靠神壇的木長凳上,面對的是月神沃里薩的標誌——一枝燭火向左搖曳的白色蠟燭,後方有著一輪白淨的月亮。
正常來說過了晚上十點神殿就會鎖上門窗,當然,神殿的鎖對范來說形同虛設,隨手撬開後他獨享著沒有人的神殿。
他低頭閉目,緩解著剛剛詭譎遭遇帶來的恐懼,在平復情緒後,開始對著月神標誌喃喃自語。沒想到月神殿的大門卻忽然被推開,打破寧靜,不加掩飾的腳步聲從背後靠近,范伸手拿起放在凳子上的彎刀。
「你的同伴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范只覺得這個聲音在哪聽過,轉過頭,一名素未謀面的高挑女子雙手抱胸站在不遠處,及肩的頭髮有著罕見的火紅色,年紀看上去跟他差不多,都在三十左右,那銳利的眼神中帶著些鄙視。
女子穿的胸甲上刻著兩把交叉的長劍圖示,那是艾蘭迪爾騎士團的紋章。艾蘭迪爾騎士團是一個在大部分城市都有執法權的中立騎士團,這個大部分不包含范與文斯活動的西南地區,也是騎士團沒有追捕他們的原因。
「他對月神沒興趣,沒有重要的事也不會來神殿打擾我。」范站起身,來到女子面前。
「你倒有信仰了?」
「我的罪沒辦法在最後審判的長夜結束前燒盡,靈魂會因此歸於虛無。」
「是我找錯人了?范.桑恩萊特,十二歲時跟同伴文斯因為一枚銀幣而協助殺害了同年齡的孩童。入獄兩年後逃獄,之後殺人搶劫,罄竹難書。」女子臉上除了不屑外還帶些不可思議。「這樣的人渣在跟沃里薩懺悔自己的罪孽?」
「艾蘭迪爾的狗找我有事?」
女子左邊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讓范十分想一拳揍去的笑容。她指著自己的脖子,說:「說起狗就有趣了,你的項圈沒遮好。」
范一愣,意識到脖子上也有普特文的痕跡,連忙拉高衣領。
「莉安娜.唐斯沃恩。」女子抬起下巴,對范伸出手。
他盯著莉安娜胸甲上的紋章沒有回答,怒火更甚,剛剛發生的事已經讓他夠煩躁了,沒想到又來一個用鼻孔看人的艾蘭迪爾騎士。
「聽著,我可以幫你擺脫那個咒文。」
范的怒氣蓋過了理智,說:「不勞妳費心,我不想讓神殿染血,滾吧。」
「你跟艾蘭迪爾騎士團有仇?我記得他們沒通緝你不是嗎?」莉安娜不解道。「你協助我對付伯特倫這名異常研究者,我幫你解開咒文,這樣的合作不好嗎?」
聽莉安娜用「他們」來稱呼艾蘭迪爾騎士團,他感到有些困惑,也不明白異常研究者是什麼。不過他沒有想要搞懂的意思,坐回長椅上不再理會這名女騎士。
他只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莉安娜合作,畢竟他和文斯的一生可說是被艾蘭迪爾騎士毀了。
莉安娜嘖了聲,說:「我之後會再來找你的,等你長點腦,對碰上的東西多些恐懼後。」
門被關上,范很快就忘了這名惱人的不速之客,回想起伯特倫寫在紙上的差事。他們要從位在偏鄉小鎮的私人宅邸中偷一幅畫,宅邸主人的名字不知道,畫長怎樣也沒說,只知道畫的右下角有普特文。
雖說萬般不甘,但身上的普特文讓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范起身來到夏洛.霍桑的雕像前,這名統整並發揚月神信仰的女士站在神壇旁,腳下放著一排蠟燭。他彎腰拾起一根,又到旁邊的櫃子拿起燭台,放到神壇上。
月神教相信人在死後將面對月神的最後審判,一生的罪惡將構成蠟燭,被由善行所化為的燭火點燃。經歷一個長夜,如果蠟燭殘存,靈魂將會化為虛無;反之能迎接輪迴,投胎轉世。
范盯著根本沒點燃的蠟燭,良久,起身離開月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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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落於海邊的小鎮跟塞勒菲斯城一樣處在雨季之中,缺乏日照讓這裡顯得死氣沉沉。
鎮子的門口是一扇簡樸破舊的木門,一條泥土道路蜿蜒向上,來到末端靠海側的斷崖峭壁。斷崖如同被巨斧切開,海浪無止境地對峭壁怒號,一棟白色豪宅坐落於懸崖邊。
這裡是塞勒菲斯城往西約三天馬程遠的海岸小鎮,也是伯特倫告知他們畫的所在之處。小鎮內市集、工坊、住宅、酒館一應俱全,居民卻如行屍走肉般缺乏生氣,就跟令人抑鬱的環境一樣。
范跟文斯走入小鎮,來到酒館,途中沒有人多看這兩名外來者一眼。
他們各要一杯啤酒後選個空位坐下,文斯問:「直接進去搶?偷?」
「誰知道這人會不會像伯特倫一樣用些奇怪的普特文。」范皺著眉頭說。「我們至少要先搞清楚豪宅的主人叫什麼名字,畫肯定在那。」
啤酒送上,兩人邊討論邊喝著,范不時觀察酒店裡其他的客人。喝完後,范又跟櫃台要了杯啤酒,來到一名獨自在角落喝酒的女子面前,把啤酒放在女子的桌上。
「請妳的。」
女子抬頭,年紀頂多十六、七歲,白淨瘦小,亞麻色的長髮亂糟糟的,縮著的身子給人毫無自信的感覺。這些外表特徵讓范本以為她是這個小鎮的居民,走近後才發現她其實與小鎮的氛圍很是違和,主要是那對湛藍色的雙眼,有著與周遭不符的清澈。
女子大大的雙眼看著放到面前的啤酒,沒有伸手。
「妳知道懸崖宅邸裡的主人是誰嗎?」范問。
女子縮了縮脖子,說:「我知道,我不是故意打擾貴鎮的⋯⋯等等就會離開了。」
范也知道自己長得比較不好相處,雖說語氣沒有特別凶,但女子好像誤以為他是來趕人的僕役了。
他露出笑容,盡可能和藹地說:「妳誤會了,我們初來乍到,不是本地人。怎麼稱呼?」
「啊,呃⋯⋯我叫黛芙.斯特林,叫我黛芙就好。」
「聽起來妳也是外地人,怎麼會來這⋯⋯令人開心不起來的地方?」范問。
黛芙低著頭,用眼角餘光瞄著范,說:「安布羅斯先生有些會讓人想一探究竟的東西,我很有興趣⋯⋯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沒有非分之想,真的。」
得到富豪的名稱外,范發現黛芙似乎也是來找畫的,這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更進一步,身子像前傾,壓低聲音說:「普特文?」
「普特文?那⋯⋯那什麼?」
黛芙慌張的否認在范眼中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他拉下領子,露出那圈印在脖子上的普特文,問:「那幅畫,對吧?」
黛芙看著范脖子上的普特文,眨眨眼沒回答。
「如果妳也會普特文的話,要不要一起造訪安布羅斯,不論會不會遇到危險,結伴而行總是比較好的。」
「但安布羅斯正蠶食這個小鎮,進到他家中很危險⋯⋯但⋯⋯」黛芙小聲地自言自語,聲音全都糊在一起,導致後面的話即便是聽力優異的范也聽不清楚,好在黛芙喃喃自語一陣後對范點了點頭。
范二話不說,立刻起身朝小鎮末端的豪宅出發。雖然仍有不小的風險,但對他們來說,帶著一名懂普特文的人去找安布羅斯恐怕是現階段能找到的最好方法了。
為了避免被黛芙識破他們是假貨,范也不再多問些什麼,真有想問的等到離開豪宅再問就好。來到豪宅的黑色大門前,范用被魚嘴雕飾咬著的門環敲了敲門。不久,大門向內微開,露出條縫隙,有人透過縫隙窺視著門外三人。
「不見客。」那人說完就要關門。
「等等。」范說,跟剛才一樣扯開衣領,這是他唯一也是最有效的喬裝。果然,大門緩緩打開,開門者是一名穿著黑色管家服的消瘦女性,如果沒有拄著拐杖,恐怕沒走幾步路就會摔倒。
「進來。」
跟在管家身後,范表面上坦然自若,內心其實怕得要死,畢竟上次進入會普特文的人的家中沒有好下場。范看向還不知道被拐來當保鑣的黛芙,黛芙臉上的不安讓范連維持表面的平靜都很是勉強。
屋內,風與浪的聲音讓人難以忽略,整棟屋子不時輕晃,范實在想不到怎樣的人會想要住在這種鬼地方。步入客廳,管家還沒做招待,一聲「歡迎」傳入眾人耳中。他們轉頭,有名穿著金繡絲綢長袍的男子從二樓走下。
「想必是安布羅斯先生吧?」范迎上前說。
「歡迎!歡迎!沒想到居然有同好來訪。」安布羅斯堆起滿面笑容,大步來到范面前,兩人握了握手。安布羅斯身材臃腫,錦衣華服,很難想像是在這種環境生活的人。
同好?范隱約覺得奇怪,來不及細究,又有一名男子從二樓走下。范與文斯看到後臉色一變,男子胸前的紋章顯示他所隸屬的騎士團。
艾蘭迪爾的騎士看著兩人,挑起眉說:「范與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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