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轉大,豆大的雨點打在他們身上。
「合作?」文斯瞪著莉安娜。「想都別想,我不可能和艾蘭迪爾的狗合作。」
「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反正被咒文纏身的人不是你。」莉安娜說。
文斯當然也希望范能快點脫離咒文的折磨,滿腔怒火被一句話堵住,緊閉的雙唇蠕動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你們應該是要去找安布羅斯?都沒異議的話就走吧。」莉安娜說。
「等等,不說一下妳要我做什麼嗎?」范問。
「我很樂意淋著大雨慢慢跟你解釋,但我想應該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莉安娜說完便向安布羅斯的豪宅走去,如果目光可以傷人,她的背已經被兩人捅出幾個窟窿了。范拍了拍文斯的肩膀,文斯只得嘆口氣,兩人終究還是接受了要與這名不好相處的艾蘭迪爾騎士為伍的事實。
「對不起⋯⋯」走在旁邊的黛芙說。「我誤判了。」
「不要緊的,話說回來,剛剛那個是什麼東西。」范詢問黛芙。
「那個是異常生物,一片黑的話應該是安布羅斯的咒文。」
「異常生物?」
「一些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生物,通常是研究者製造的或是招喚來的。」黛芙說。
「那隻魚頭怪是以叫作深潛者的異常生物為原型,用咒文將死人變異而成的,看骸骨就知道了。」走在前頭的莉安娜說。
范想到貫穿魚頭怪的長劍以及劍上的大火,問:「妳⋯⋯是用火燒死牠的?用武器砍牠有用嗎?」
「咒文,那是泛用的淨化咒,配上武器能對大部分異常生物造成殺傷。」莉安娜說。「少部分的得找到害怕的東西才能殺掉。」
遠遠的,豪宅大門下有人拿著一盞燈在門口,似乎在等著他們的到來。有了剛才不好的經驗,眾人的腳步皆放慢。除了莉安娜。莉安娜反而大步向前,不好相處是一回事,但不論范還文斯都沒辦法否認她給的安全感。
站在門口的是那名管家,手提著油燈,等兩邊視線對上,管家開口說:「主人在等你們。」說完便轉身走入大宅。眾人面面相覷,跟著莉安娜走進宅內。
來到客廳,安布羅斯和奎爾已經坐在沙發上等他們了。兩名艾蘭迪爾騎士碰面,都是一愣,莉安娜接著露出一抹冷笑;奎爾則臉色猛然一變,坐立難安。
「請坐。」安布羅斯起身歡迎。「冒雨夜訪,不知道有什麼事?」
事到如今,范沒打算再做什麼掩飾,說:「我們需要那幅畫。」
「沒問題。」安布羅斯的回答跟下午差太多,范知道一定有條件,果然安布羅斯說:「你們身邊的燭光騎士下午進鎮後一直和居民打探我的情報,我不能讓她離開,但剛剛派去的異常生物拿她沒轍。我們都是她討伐的對象,不如合作讓她在這裡消失?」
「挺有吸引力的提議。」范隨口說道。
安布羅斯不知道的是范與文斯兩人根本不是異常研究者,只要莉安娜和黛芙都選擇和安布羅斯為敵,范也沒什麼選擇。而可能會成為變數的是兩人對艾蘭迪爾騎士團的恨意,但既然兩邊都有艾蘭迪爾騎士,這項變數也沒什麼影響了。
「范。」
叫他的不是文斯也不是莉安娜,而是黛芙,她用求情的目光注視著范。
「姑娘,妳也是研究者,說不定等這件事落幕,她就會轉頭對付妳了。」安布羅斯遊說著。
「那也比跟你這種人合作來得好。」
黛芙看向安布羅斯的眼中除了堅定外還有著濃濃的厭惡,與平常那沒自信的樣子判若兩人。
莉安娜沒有理會安布羅斯的離間,她盯著如坐針氈的奎爾,喊道:「喂!吃裡扒外的狗。」
奎爾嚇一跳,手已經握住劍柄了。
「這個小鎮住著五百多人,每個月失蹤個一、兩人,我想你肯定不會知道發生甚麼事。給你一次機會,把你旁邊的兇手宰了,我能當作這裡的事情沒發生過。」
奎爾舔了舔嘴唇,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范知道奎爾的用途是什麼了,安布羅斯只是需要艾蘭迪爾騎士團的名譽好擺脫與鎮民失蹤的關聯。他可不認為漠視安布羅斯罪行的奎爾能有什麼機會,拔刀就往安布羅斯扔。這下偷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奎爾趕緊跳起身,抽出長劍,不過為時已晚,彎刀已經嵌入安布羅斯的脖子。
「我⋯⋯」
「看來有人不想給你機會。」莉安娜起身,拔劍在手。
正當莉安娜朝奎爾逼近時,安布羅斯卻忽然開口說:「真⋯⋯可惜,我還以為你更笨一些的。」
安布羅斯的聲音濕潤、黏稠,字與字間還帶著血泡破裂的聲音,臉上掛著詭譎的笑容。好在范和文斯這幾天怪事看多,被嚇習慣了,雖然免不了毛骨悚然,但依舊能保持著冷靜。
范伸手,拔出釘入沙發椅背的彎刀。看著眼前的異狀,范這時才瞭解下午會面結束時為什麼會覺得奇怪了——管家剛帶著他們進屋,還沒通報,安布羅斯就已經知道范是所謂的「同好」。范轉身與瘦弱的管家對上眼,管家臉上裂出笑容。
安布羅斯就只是一具傀儡,真正的主人其實是管家。
管家雙掌一拍,隨著掌聲響起,大宅的玻璃窗被強風震碎,光線於此同時被抽走。
狂風挾帶大雨吹入屋內,范聽到莉安娜口中唸出音似「喬提」的不明詞彙。他們身邊半徑數公尺的圓內被點亮,成為暴風雨中的避風港,將四人都包覆在其中。魚頭怪從窗外爬入,一隻、兩隻、五隻、十隻⋯⋯這些魚頭怪頭上沒有魚餌,攻擊心態看起來強了些,或站立、或四肢並用慢慢朝他們靠來。
「我不相信她有能力去維持並操控這麼多異常生物,肯定有用什麼當作力量源,找出來。」莉安娜說。「不然直接殺了那個管家給也行。」
范不需要詢問也能從名字上知道力量源的用途,算上地下室,豪宅至少有三層樓,管家早在周遭陷入昏暗的瞬間失去蹤影,要找出不管是管家還是力量源,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爬最快的魚頭怪已經撲向范了,他矮身躲過,鼓起勇氣揮刀。魚頭被斬落,不知是爛泥還是蠟的肉體卻流淌、附著到另一隻魚頭怪的身上。另一隻魚頭怪的體型變大,爬行速度慢了些。
「太棒了!在這種情況下尋寶。」范罵道。
「分兩邊,少女你帶一個人往上,我帶一個人往下。」
范也知道比起他,文斯更不可能和莉安娜和平相處,無奈下只得跟著莉安娜一起往地下室逃。部分的魚頭怪追在他們後方,部分則去追文斯和黛芙,還有一些則在客廳遊蕩著。
地下室的擺設與下午別無二致,一眼望去就知道管家沒躲在這;至於力量源,雖從名字上聽能知道效果是什麼,但外型長怎樣他就不得而知了。
「那邊有個房間。」莉安娜邊跑邊說。
放畫小房間的門是開著,范知道裡面只放著一幅畫,沒有其他通道,但看著被打開的門,他覺得肯定有蹊蹺。魚頭怪緊追在後,他們也沒慢慢想的餘裕,一起逃進小房間內,把門關上。魚頭怪似乎不怎麼聰明,沒有開門的那個腦袋,幾聲撞門聲後小房間內便安靜下來了。
艾莉諾.索恩的畫作被放在一旁,本來畫後方的純白牆壁有一段向下的陡峭樓梯,直入黑暗,看不見盡頭。兩人放慢腳步,緩緩走下。越往下,海浪聲越大,除了咒文照亮的範圍,其餘皆是一片黑暗。
「說起來,妳為什麼要找我們合作?」范說,試圖透過對話緩解心中的害怕。
「現在適合說這些嗎?」
「這條樓梯說不定要走上十分鐘,了解一下彼此也好。」
「啊我懂了,你是緊張時話會便多的那種人。」
「⋯⋯我從沒這麼討厭跟一個人說話過。」
「是你主動找我攀談的。」
范只得閉上嘴,不過恐懼被無奈取代,也算是達成目的了。走著走著,他們已經不再向下,而是在平緩向前的隧道,浪聲也已經消停,取而代之的是水滴滴落時那規律、清脆的聲響。
通道末端接著的是廣闊的海下洞窟,兩人走入,管家與奎爾站在洞窟中央。范進到洞窟後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兩人中任一人,而是躺在圍繞成圈的咒文中的東西。
那東西外型跟魚頭怪十分神似,差別在身體不再是泥與蠟,而是覆蓋著深綠色鱗片的血肉之軀。四肢的指間有蹼,左右頸部有鰓,像是人與魚進行不可能的交媾後產下的怪物。莉安娜說過的魚頭怪原型——深潛者——多半也是所謂的力量源。
「艾蘭迪爾的騎士收了賄絡,放任殺害三十多條命、甚至更多的兇手不管,還替她做保鑣?」莉安娜說。「聽說我旁邊這位小時候也做了類似的事情導致身敗名裂,然而論起程度,他還要稱呼你一聲老師。」
范沒想到莉安娜一邊譴責奎爾,一邊還可以順便數落自己,沒忍住白了她一眼。
「但我說過有種方法能讓我當作這裡的事情沒發生過。」莉安娜緩緩抽劍。
「奎爾,解決掉眼前這兩個麻煩,你知道我是大方的。」管家開口。
「我知道。」奎爾拔劍,向前一步。突然,他回身一劍刺入管家腹部。管家沒預料到突如期來的背叛,瞪大眼,摀著肚子跪倒在地了。
范冷眼看著眼前兩名艾蘭迪爾騎士,不論奎爾還是莉安娜的作為都讓他感到噁心。還沒等他出言譏諷,莉安娜倏然欺近背對他們的奎爾。一聲慘叫,鮮血灑出,一向以光明磊落聞名、以正義凜然自居的艾蘭迪爾騎士從背後偷襲了墮落的同袍。奎爾倒在管家身邊。
「妳這⋯⋯騙子⋯⋯」奎爾氣若游絲。
「對付你這種人剛好。」莉安娜語氣中沒有一點憐憫與愧疚。
范挑起眉,說:「真意外。」
「怎麼?你這種人也會對這樣的行為感到反感嗎?」
「不,如果妳真放他走,我可能會更看不起妳。」
「你的意思是當我們還沒正式開始的合作結束後我從背後捅你一劍,你也不會有怨言?」
「肯定會有。」范哂然一笑,說:「捅在別人和捅在自己身上當然不同,我怕死。」
莉安娜哼笑一聲,收劍的動作卻停下。
奄奄一息的管家張嘴,啃食了深潛者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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