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季,陽光直衝進辦公室內,將屋內各個物件拉長了影子,也將奧爾頓褐色的頭髮染成金黃色。此時他身處普丹魔法議會裡的戒士辦公室內,就這樣聞著淡淡的咖啡香氣過了半天,伴隨著窗外城市的喧囂。他看著外頭的高樓大廈金光閃閃,街道車水馬龍,行人在車輛間如蛇一般快速穿梭。博物館前還聚集了一堆觀光客,他們人手各一本導覽手冊,對著建築、石像甚至是車輛指來指去,整座普尼亞斯城成了一座繁忙的鋼鐵森林。
最後奧爾頓還是被熱的受不了,想直接伸手拉上窗簾,但立刻又想到辦公室的規定中,其中一條就是為了保持整齊,不能擅自將窗簾給拉上,要馬就是全拉,於是他只好作罷。他看了看掛在柱子上的時鐘,下班時間也到了。今天,他和三普.蘭提爾戒士上午的時候在首都維丁區值勤,隨後便前去支援附近的雷玟妮.萊安戒士,當時戒士正在與一群青少年交涉,蓋瑞.維斯特戒士就在一旁,看守著那三位因為吸食藍糖而眼神呆滯的少年。
藍糖是一種拿口水熊的液體去調配的藥物,牠們的液體本身就有讓人恍神甚至失意的效果,這是牠們的防身手段,為了讓獵食者無法繼續追蹤,但它對身體有害。吸食這種毒品後總會讓人變成瘋子,什麼都不怕、什麼都敢做,而在事後卻什麼也不記得,然而這還得有事後,因為蠻多人在這時就丟了性命。
後來在一瞬間,奧爾頓只是感覺有人重重推了他一把,等到他摔倒在地轉過頭時發現是那三位青少年其中一位,他不知怎的一直在原地大吼大叫,除了髒話以外奧爾頓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這行為搞得他其他兩位同伴也感到害怕,甚至認為這位發狂的青少年要殺人。至於蓋瑞,奧爾頓還真該想想他今天的舉動是勇敢還是愚蠢,在年輕人舉起魔杖後,或許是因為他當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竟然選擇以肉身抵擋,右手臂被這樣劃出一道小開口都還可以說是幸運了。奧爾頓也才三十二歲,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就聽過不少人來來去去,甚至參加過一次戒士的葬禮,一個他不怎麼認識的人,但是是年輕人,比他還要年輕。
他將剛洗好的馬克杯擦拭乾淨,然後在他起身的同時看見剛走進辦公司的蓋瑞,他手上還包著繃帶,上面還有由鮮血劃出的一條紅線。後者進辦公室後左看右看,發現只有奧爾頓看見他時便朝他走來。
「英雄歸來,結果這麼冷清。」蓋瑞戒士裝個悲傷的口吻說。
「確定不是蠢嗎?」奧爾頓笑道。
「隨便啦,反正我都受傷了還得守夜。」蓋瑞摸了摸包了繃帶的右手臂抱怨道。
「喔! 我懂了,你想用這傷來躲過守夜是吧? 想真遠。」奧爾頓問道。「你原本可以不需要受這傷的。」
「不是我就是巨木。」蓋瑞聳聳肩。
「她自然有辦法對付。」奧爾頓肯定,畢竟人家可是身經百戰。「那她怎樣說?」
「跟你差不多,只是她是用罵的。」蓋瑞笑道,「但是她還是有感謝我即時發現,雖然那口氣呀!」蓋瑞搖搖頭,「如果是別人早跟她吵起來囉!」
我看是別的階位吧。奧爾頓心想。
「但! 我才剛處理完傷口,人還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時,命令就來了,要我今晚繼續守夜。」蓋瑞繼續抱怨。
奧爾頓也用相同口氣說,「至少你還可以跑、能聽、能看不是嗎?」
「哼! 看來你也這樣認為,這裡真殘忍。」蓋瑞搖了搖頭,擺了個嫌棄的表情。
「這與殘忍還差了一點,至少他們沒有再派你出去。」奧爾頓說。
「沒錯! 不然我左手估計也要沒了。」蓋瑞苦笑道,「而且晚上在普尼亞斯走來走去,想到就覺得累,對我這種鄉下人來說,真不知道要迷路幾次! 幸好有莉芙這首都嚮導來帶我。」
「才迷路兩次就不算迷路。」奧爾頓輕鬆的語氣說,首都人口密集,迷宮這個詞早就和首都畫上等號了。「聰明人都是在晚上行動,那時候首都才正熱鬧。」
「哼,那我寧願當笨蛋。吵死了,耳朵都給弄聾了。」蓋瑞搖搖頭。「所以呢? 你們把那位瘋狗怎樣了?」
說到這奧爾頓立刻感覺到背部又在痛,「進辦公室後就跟小狗一樣乖,說什麼不記得剛剛做什麼……」
「藍糖呀! 真是可悲的人!」蓋瑞厭惡地說,說完話之後還小聲地咒罵一聲,隨後語氣一轉,「怎麼? 你要下班了? 真好呀。」還像朋友一樣拍了拍奧爾頓的肩膀。
奧爾頓的位階比蓋瑞高,如果今天角色互換,位於低階的奧爾頓絕對不敢這樣拍上級肩膀,好像戒士應有的階級都消失了一樣。戒士部門一直都有非常明顯的階級制度,哪個階級的人適合做什麼事,哪個階級的人無權與誰說話之類的。然而這些制度在蓋瑞眼中似乎不存在,他才不怎麼在乎這種規定。他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有塔瑞克人標準的黑髮及濃眉,笑起來時總是讓人注意起他那誇張的鷹勾鼻。
「跟你談個重要的事。」也許是考慮到場面,蓋瑞刻意壓低聲音說。
「最好要很重要。」奧爾頓說。
「血族呀! 我不能跟他們相處,但是我卻得守夜。」蓋瑞抱怨道。
奧爾頓揚起眉毛,想到前陣子蓋瑞才剛闖的禍,「我相信你只是針對卡夫梅。」
「沒錯,所以我沒有歧視他們。」蓋瑞似乎理解奧爾頓的意思。
「我懂我懂。」奧爾頓說,「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們走過一個轉角,上了台階,來到簽值班表的櫃子前。留著捲髮的半身石像一如往常地盯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眼神就像是在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有把工作做完一樣。
「其實你知道嗎? 血族這個稱呼本身也該是種歧視不是嗎?」蓋瑞率先從抽屜裡為奧爾頓掏出一支筆。
「總比稱什麼鬼好吧?」奧爾頓接過筆說。
「當然。但他們只不過是被嗜血病所轉化的人,」蓋瑞背靠在柱子上,「如果你今天感冒,然後就這樣被稱『感染者』。」他說到『感染者』時還以一個誇張的口吻說。
「感染者,這稱呼有何問題嗎?」奧爾頓微微抬頭看了眼時鐘說。
「是沒問題,但是感染者,」蓋瑞說並思考了一會,「平常小病沒差,但是在疫情嚴重的時候呢? 某種傳染性強的病毒? 你說人們會不會因為恐懼而排擠他們?」
「有意思。」奧爾頓說,但答案是肯定的。
「我不知道。還有那個告別日啊!」蓋瑞說便轉身面向奧爾頓,「到底誰會願意接受這種死亡? 明明知道自己可以不死的,但卻主動擁抱死亡?」
奧爾頓聽到這時瞄了瞄他,天天聊敏感話題對蓋瑞來說也從來都不是個事。他將筆放回筆筒,將班表丟進黑盒子裡時說:「他們如果不接受死亡,血癮只會越來越嚴重,生不如死還不如早早安息。」
「你明知道一定有方法解決的。」蓋瑞說。當然有,就是吸更多血,但這往往是引起血族犯罪的主要原因。
「身為一位戒士,你竟然這樣宣揚這種事。」奧爾頓停下動作瞥向他。
「我哪有! 我不敢!」蓋瑞裝著害怕的口吻說。
此時首都的鐘塔再度敲鐘,兩人分別前習慣性地行了簡單的戒士禮──將右手握拳輕捶左肩膀。奧爾頓這才走出辦公室,隨著下班的人潮離開戒士部門,然後現身在一條華麗如宮殿般的走廊,大海藍的地毯從一處延伸至另一處都看不見底,象牙白的牆壁上充滿了複雜的花紋雕刻,走廊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由黑木所打造的長椅。
從這裡可以看見外頭的長方形大廳,裝飾華麗就像是一場宴會。議會裡的各大部門猶如公寓大樓一般將大廳三面圍住,剩下一面則是一扇扇長如劍刃的落地窗,外頭的陽光則在室內的大廳地板勾勒出一把把黃金劍刃,窗外的景色依然沒變──觀光客、行人還有閃閃發光的灰色大樓。
奧爾頓從一處陰暗的旋轉樓梯來到一樓大廳,原本就是銅色的地板因為陽光而更加閃亮,上頭壁畫的顏料彷彿在移動,像是某種東西正不斷給它們注入生命。隨後他經過一張張長椅,還有位於中間的圓頂涼亭,這裡有幾位來自國外的巫師在這裡拍照留念,他朝其中一位與他對到眼的人點頭,但有些人卻快速避開視線,「作賊心虛的人才會這樣。」奧爾頓曾聽過有戒士同伴這樣講,但除了迴避以外也有人大方地以微笑作為回應。
涼亭正面對著兩棟五層樓高的辦公室,外貌就像是首都外那些歷史悠久的公寓建築,屋子從裡到外都被細緻的雕刻所覆蓋。大廳中央是一座環形廣場,中間立著一座巨大的阿爾帝石像,即使奧爾頓熟悉這裡,知道每一處雕刻,但這座石像仍然會吸引到他的目光,他一直都視這些國家推手為英雄,特別是這位在經過數百年後,仍然會被國民拿來討論的偉人。
在他年少時期,他也曾幻想過自己在未來能成就一番大事,至少讓後人可以在他死後幾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仍然談論他的事蹟。阿爾帝是普丹魔法史上的一大奇蹟,在如此混亂的時代將大家重新凝聚在一起。在風暴曆十一世紀的普丹因為過分的侵略最終遭來懲罰,迎來了破碎時期,那時軍閥亂政,外國軍隊刻意支持不同陣營,以此來阻止他們重新統一,因此各個霞地裡的軍隊就成了山賊,一天到晚洗劫平民百姓,有的甚至是對自己轄地內的子民動手。然而阿爾帝做事強硬,他一上台便立刻處死上百人,據說士兵還為了他立了好幾座人頭牆,以此警告任何想發動叛亂的人。雖然他如此強硬,但世人對他的評價至今都非常受人肯定,沒有這非常手段哪來後面的安詳年代?
奧爾頓朝著傳送門處走去,它們就位於大廳的另一頭,那裡每次都會有人因為排隊問題而吵架,吵到奧爾頓甚至都會懷疑普丹人是不是骨子裡就沒有排隊這個概念。他調了調頭頂的共和藍貝雷帽,那是一個接近天藍但又帶點汙濁的灰藍色,它代表了普丹這個國家,而在普丹的魔法世界,它也是戒士的顏色,這已經能說是他們的標誌,以至於每位路人在看見頭戴貝雷帽的人走過都知道他是誰。在他不遠處,兩位先生正打算大打出手,其中一位已經將自己的包包、外套都丟到一邊。
圍觀的群眾看見頭戴貝雷帽的戒士漸漸靠近,奧爾頓注意到有人的笑容立刻消失,立刻變得正經甚至錯愕,像是被人罵了一樣。幾個人讓開一條走道,沒注意到的人也被旁邊的人拍拍肩膀提醒,搞得好像一台大卡車要經過一樣。但事實上他們是知道戒士的抵達代表著鬧劇結束,或許某些人已經開始想像奧爾頓吼人的樣子,即使他不曾吼過人。這讓他想起他曾在一位小朋友的教科書上看到書上描繪戒士的樣子──一位在吼人的壯漢,頭上的貝雷帽還被震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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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士 : 魔法世界裡專門維護治安的職業,類似凡人世界的警察。
普尼亞斯 : 普丹的首都。
巨木 : 雷玟妮.萊安的代號。被冊封戒士的人都會以代號來稱呼對方。
塔瑞克人 : 主要分布於奈哈哲中部的人種,特徵是黑色捲髮、濃眉和鷹勾鼻。
血族 : 一種被嗜血病所感染的人。
嗜血病 : 一種透過撕咬來傳染的疾病,感染後會轉化為血族並需要定期吸食鮮血。此疾病並非對所有人有效。
告別日 : 一種血族甘願接受死亡的日子,因為血族到了八十歲後,血癮就會越來越難控制,因此許多血族都希望透過死亡來結束這痛苦。
破碎時期 : 普丹黃金時代(帝國時代)後的時期,從十一世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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