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警察還來訪,當下羅伊文甚至希望警察可以把他帶走,至少在今晚是這樣。然而最後沒有,在警察走後,母親也立刻收拾行李回朋友家,住了好幾天才回來,父親在這幾天則幾乎不管羅伊文。那晚羅伊文記的比什麼都還要清楚,他還可以感覺到自從那晚過後,他與父母的互動就又少了一截,像是他不再跟他們奢求生日禮物,即便他們提起這件事,他也會果斷拒絕。學校發生的事情也不再與他們分享,就算他們好奇,羅伊文也會隨便撒謊混過去。有一次父親還主動買給他一件夾克外套,當時羅伊文挺喜歡的,但他收下以後就放在衣櫃裡,連穿都不想穿。而每當他們吵架,羅伊文都會一聲不吭地離開,躲回自己的房間,即便是吃飯吃到一半他也會將自己的食物帶進房間,畢竟那是他們唯一不會侵犯的地方。如果我和艾琳有小孩,那他也會成為下一個羅伊文。回憶到這裡,羅伊文突然得出這個結論。
下午時間,羅伊文將它花費在學校的走廊和教室上,走廊牆上貼有公佈欄,上面有學校的各種活動、社團還有一些比賽得獎人姓名,有時甚至還會在教室門前看見該班級的成績排名。
「凡人會比成績,他們讀書超級認真,就是想拚排名。」格洛.奧賽多曾對他說。
每當看見牆上留有任何訊息,羅伊文經過都會停下腳步,試圖從上面的各個活動還有課程來幻想在這裡的校園生活。雖然教室大多數被清空,有的甚至連張課桌椅都沒有,但是牆上的塗鴉和貼紙一個也沒少,木盾小學的每一間教室彷彿都被人精心設計,充滿童心的插圖到處都是,它們甚至能幫外人辨認教室的主要課程,例如剛才的語言教室就是,而他現在參觀的天文學教室裡則畫有九大行星,黃色的代表太陽,土色的估計是黃土星,當然還有堅盾星,雪白色的冰雪星到至今都被人懷疑上面有生命。當然還有很多羅伊文不認識的行星,或許它們存在於幾千或幾萬光年之外,又或著是根本不存在。
美勞教室一直都是他喜歡的地方,因為這裡的彩繪最多,多到甚至連牆壁都看不見。牆上的圖畫內容各異,有的是畫自己跟家人出遊、跟弟弟妹妹搶玩具,就連畫食人族在吃人或獻祭的過程都顯得可愛,當然也有描繪戰爭場面,只是在小朋友的塗鴉中,那些戰鬥機和爆炸所帶來的恐懼都不比現在。
「賽普尼斯先生,朋友。」那個聲音再度出現,柔軟如羊毛。「在看畫啊?」
你來了。羅伊文立刻轉過身,看見那位身材矮胖的老人,他仍然穿著斗篷,彷彿他都感受不到熱。
「遲了一兩天我知道,真抱歉,因為我得處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我才剛從雅格達趕來。」梅斯點點頭,然後朝他走來,「怎樣? 下課了吧? 我們散個步吧,你們在這裡待了好多天,想必很熟這裡。」
羅伊文不知為何將這句話理解成在這裡講會被聽見,我們去別處吧。於是他們便往操場走去,因為那裡炎熱無比,除非有工作在身,不然大概也不會有人冒著被熱死的風險到這裡散步。
木盾小學的操場很小,至少不比聖普瑞斯的大。整座操場包覆著綠色的籃球場,跑道外圍則有遊樂器材,那種在公園時常看到的: 溜滑梯、盪鞦韆還有蹺蹺板,羅伊文的童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也在這度過,但他很少跟大家一起玩溜滑梯,相反他都是跟朋友往高處爬,然後看著底下的人,他們大多不敢爬高,那時羅伊文甚至覺得自己站在世界的頂端。
「所以說你按了金幣,這是很好的開始呀。」梅斯跟在後頭說,「讓我猜猜,是北方的事嗎? 普丹守軍潰不成軍,不斷投降。」
「呃……還有路丹。」羅伊文停下腳步,回憶起奧托特所說的,「我在這認識過一位朋友,他表示路丹隨時有可能也加入進攻普丹的行列。」
「他人呢?」梅斯問道。
「逃走了,去格雷斯汀。」羅伊文說。
「是嗎? 他這樣跟你說的? 除了路丹呢?」梅斯接著問,羅伊文看不出也聽不出他是真的感興趣還是假裝。
「克朗克斯。他聽鄰居家說的,不過這你應該也知道吧?」羅伊文說,你們連我魔杖賣了都知道。
「克朗克斯會進攻這點不需要猜測就可以知道了,但我完全不知道路丹會出這麼一手。」梅斯承認,「路丹這個國家是個牆頭草,他們應該不會出兵才對。你這麼確定他說的是路丹?」
我確定嗎? 「奈哈哲大陸上的國家又打起來……至少他是這樣說的,我不知道。而路丹不想受到波及,於是他們開始縮減對普丹的支援,以此來討好帝國,希望獲得保護……」羅伊文聳聳肩,這是奧托特講的,不是我。
「啊,我理解了,所以現在普丹等於是說被包圍了?」梅斯嘆口氣,兩人踩過的每一步伴隨著樹葉和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賽普尼斯先生,您聽過堃提亞半島嗎?」
「我? 聽過。」羅伊文答道,但也只有聽過名字,這輩子根本沒機會去那裡何必知道這麼多?
「那是個奇特的地方,那裡跟這整個風暴曆有關,古人當時看見比什麼都還要大的風暴,據說好幾個月都看不見太陽,隨後他們將那年設為風暴曆元年,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千九百九十一年。」梅斯說道,「然而沒有人去查證風暴是真是假,反正就是繼續沿用至今。」
「你……你提這個做什麼?」羅伊文想了一下問,腦袋正為他這句話而高速運轉中,但是啥也沒解讀出。
「路丹,該國國土就接近堃提亞半島不是嗎?」梅斯笑嘻嘻地說,像是在解釋一道簡單的題目。「你做的很好,我覺得接下來的事情你絕對也能勝任。」
這句話頓時讓羅伊文感覺不自在,「什……什麼? 哪裡?」
「如你說的,很明顯加百思一直都不是站在我們這裡,她站在西斯曼那方。駐守在北方的士兵此時正不斷往後撤,綠城的事件你應該也知道了? 守軍一槍沒開就投降,這情況天曉得還再發生幾次?」梅斯的口氣像是在指責他們,「還有呀,你在凡人社區待久了或許不知道,但在魔法世界,大家都在逃難,北方人往南方逃,巫師與凡人混在一台車上,精靈則用藥水和隱眼來隱藏自己的尖耳朵和黃眼睛,然後拎著自己的家當跟著擠上車,當然,這是有錢的精靈才可以這樣,」梅斯說到這裡時嘆了口氣,而羅伊文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藥水變得昂貴,能夠維持一天的藥水要價就不低,而且你不可能只單買一瓶吧? 據我所知,有人早在七月二十號那天就大量收購藥水,就是要等今天高價賣,好賺一筆災難財。
「他們真的很可憐,你不覺得嗎? 而議會的戒士現在卻忙於找尋那些看見魔法的凡人,他們為此還下了閃形禁令,以免又有凡人目擊,我其實也很好奇,這真的很重要嗎?」梅斯可憐地說,那模樣真的像是自己失去某個重要的東西。
「魔法一但暴露,會造成很大的災難。」羅伊文說道。
梅斯聽了則苦笑幾聲,「的確是,但是這根本無法拯救那些人的命。據我所知,思維特現在困了好多人,他們大多都痴痴地等待救援,戒士說躲在這裡就沒事,但誰知道呢? 在第一次空襲,首都的一處防護領便被炸開,大量凡人看見魔法街區,議會到現在都還忙著處理這件事呢! 而北方的西斯曼軍隊此時仍然跟普丹守軍在綠城外對峙著,此時你我講話的同時可能就正在戰鬥,又或著說投降? 尼斯城很快就要迎來一場惡戰,誰知道思維特會不會在這場大戰中也暴露?」
「你要幫助他們? 就憑我們?」羅伊文決定直接開口問。
這時梅斯的眼神變了,「不,這次會有人與你隨行,同樣也是與你一樣的人。」
羅伊文感到困惑,「與我一樣的人? 誰?」
「是誰你也很清楚吧? 我現在看你就好像看見之前的我,在社會底曾掙扎,但如今你正在往上爬了,就和我一樣。現在尼斯城就受困著與你相同的人,他們會是我們的同胞。」梅斯講的話本該讓羅伊文感到更加困惑甚至惱怒,但這次他沒有。
禁令下了,他們沒有錢,哪也去不了,就跟我一樣。羅伊文明白,有錢人絕對有機會逃跑,就跟奧托特一樣。
「那我要怎麼幫他們? 我們過去就只是又多一堆要吃飯嘴。」羅伊文說。
「一點也沒錯,所以我要你們帶他們離開,離開普丹。」梅斯說道。
這要求幾乎不可能,羅伊文就連出國的機會都沒有了,現在竟然要他帶人離開普丹? 他相信自己的表情已經寫滿了驚訝,「帶去哪?」
「安全的地方,安魯巴達,那裡有屬於他們的機會。」梅斯說。
羅伊文瞇起眼,「你們在搞什麼? 這到底在玩什麼遊戲?」
「你問的很好,這是一場革命的遊戲,」梅斯這時眼神堅定,「現在遊戲已經進行到一半,現在是最重要的環節了,但我能相信你嗎?」
我無處可去,如果沒有他,我根本不會在這。羅伊文想道,「革什麼命? 你們要推翻議會?」
「我的確不同意現在的規範,但我們不會因此破壞現在的穩定。」梅斯說到穩定兩個字時翻了個白眼,「我只能跟你講到這,除非你讓我信任你。」
「為……為什麼?」不然他會殺了我。「如果擔心我說出去,直接把我殺了不就成?」
這句話的確讓梅斯驚訝,「殺了你? 賽普尼斯先生,你是寶貴的生命,誰會想殺你?」
「我哪裡寶貴了? 我啥都沒有。」羅伊文徹底爆發,「我沒有家人、沒朋友,即便在這裡也是。」
「這才是厲害的地方,不是嗎? 你絕對不會被任何事物影響,別人也別想拿家人、拿朋友來威脅你。」梅斯說道,「還有你說你啥都沒有,我不同意,因為你還有你,你有做選擇的權利。但你如果覺得我們這幫人很危險或很可疑,你現在就可以拒絕,我們便不會再來打擾你,但你也可以加入我們,這是你可以闖的唯一機會了。」
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MRLuKtrmT
堃提亞半島 : 位於奈哈哲最南部的半島,是大風暴出現的地方。
加百思 : 原神信仰裡的戰鬥女神。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