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所以說我們現在不能說自己是普丹人,要叫……克萊特姆人是吧?」一位黑頭髮的男紅人問道。
「他們說整個行政區都屬於克萊特姆共和國,尼斯城也算在內。」另一位金髮的女紅人帶著笑意說,前一位男人也跟著笑。
「看來對土匪來說,搶錢搶糧食已經不流行了,現在要搶就是搶整個行政區是吧?」男紅人笑道。
「別再講了,我不知道為何你們可以把這當成玩笑,」一位較為年長的女紅人冷冷地說,「我現在只希望戰爭趕快結束,反正他們終究會攻佔這座城。」
「妳是指我們應該投降嗎? 可是是人家先攻擊我們的耶。」男紅人理性地說。
年長的女士看向他,露出無奈的表情,「或許戰敗就是我們的結局,但投降能讓少一點人死去。」
「那妳知道那群野狼進城會怎樣嗎?」金髮女孩又問。
「我現在不願意往那裡想,我也希望大家不要都往那裡想。」女士說。
「呃,請問還有需要幫忙的嗎?」碧翠絲的聲音小到像蚊子一樣,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辦公室的人都看向她,回應她的是那位女士,她的笑容慈祥,剛才的怒氣全部消失,「不用了,真是辛苦,沒事的話妳可以走了。」
出於禮貌,碧翠絲微微向他們鞠躬,然後才拿起抹布離開。到了外頭她第一件事就是嘆了一大口氣,彷彿她剛從深淵爬回來一般。碧翠絲一直都知道要避免這種紛爭,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雖然表面上大家對待彼此都很好,但她內心很清楚那股被排斥或被討厭的感覺仍然存在,特別是當大家在討論戰事時,這感覺就好像自己花了好長時間融入大家,結果卻發現自己不僅是團體裡的局外人,還是他們針對的目標。當她開口說話時,西斯曼口音總是特別明顯,原本她在聖普瑞斯還不覺得這會是個問題,直到現在她才發覺口音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它直接說明了你來自哪裡,然而碧翠絲現在也沒辦法改,她實在不會模仿,總感覺越刻意去模仿就越讓人討厭。
她獨自一人走到洗手台,將抹布丟到裡面然後打開水,讓冰水沖洗自己的雙手,接著是手臂再來越來越上面。普丹夏季的天氣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台無法散熱的機器,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伴隨著汗水度過。等到她沖夠了,她才將抹布帶走,掛回教師辦公室外的掃具間裡,裡頭的話題仍然在戰爭中徘徊,他們還在談論著西斯曼在今早承認了克萊特姆獨立的新聞,碧翠絲當時是從巴德口中還有她手上的報紙知道這消息的,他們的家鄉,克萊特姆在一夜之間被換了旗幟──他們保留了共和藍,但是卻在裡面加上了黑色線條,碧翠絲很清楚黑色代表著西斯曼,除此之外沒變的還包含位於左側的金色太陽教標誌。
但這重大消息對碧翠絲來說不足以讓她恐懼,畢竟她從搬來普丹到現在都是個外國人。真正讓她害怕的是面對戰爭的逼近,早晨震驚大家的事情不只有這件事,那時早餐時間才剛剛開始,大家多半都還未睡醒,但是槍聲卻已經響起,就來自遠方,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還是讓所有人停止手邊的工作,仔細聆聽,好像那槍聲是在傳遞訊息一樣。
「這聽起來是多遠?」哈萊當時第一個問。
「不知道,可能在另一區。」彼得推斷,然後將餅乾放進嘴裡,再配了口牛奶。
「離這裡不遠就是了。」巴德嘆了口氣說。
恩希停下動作,看了眼他們,然後揮揮手,「哎,吃早餐,別想那麼多。」
現在的學校已經沒有人了,即便是老師也都離開了,就在士兵宣布實施戒嚴後,整所學校就停課,所有小孩也都回到自己家中,又或著是跟隨父母繼續往南下走,碧翠絲突然想起那位當初將她與特洛伊畫下來的女孩,她希望女孩已經南下了,因為待在這裡一點也不安全。現在留在這裡的大多是一些自願者、軍隊還有紅人跟那些不打算離開的百姓。雖然人少代表工作變得不再那麼繁瑣,但這也表達了現在的情況是多麼的不樂觀。餐桌上原有的氣氛早已消失,特別是當他們得與士兵一同用餐,大家的言論就自然有所收斂。
離開低年級區以後,碧翠絲來到學校的川堂,在那裡欣賞了一下學生的畫作,那些充滿童趣的插圖,還有作文比賽拿到高分的考卷供她閱讀,其中有一個人就講述了自己的夢境,那是在一個未來世界,就連汽車都飛在空中的世界,高樓大廈被各種鮮豔的電子屏幕包覆,上面不斷播放這各種來自國外的新聞、飲料廣告還有全新商品跟電影,猶如在寫科幻小說。特洛伊應該也可以寫一大堆。碧翠絲心想。
她來到操場,在沒了學生以後,操場就被國民兵還有紅人佔據,他們會在那裡跑步、打球或坐在籃框底下聊天。碧翠絲每次走到這裡都會自動將自己的白色馬尾抓到胸前,因為她實在無法任由自己的頭髮在他們面前甩來甩去,這對她來說彷彿在告訴他們自己來自哪裡、是什麼人一樣。
在看見特洛伊後,碧翠絲加快腳步,此時他就坐在圖書館前,就位於花園廣場的中央,那是一棟白色的多邊形建築,每一面都切的平滑,像是由巨人親手雕刻的一樣。而室內,在沒有燈的時候雖然看上去冷清,但是碧翠絲仍然記得幾個禮拜前的橘黃色燈光從室內打出時的樣子,特別當太陽下山,天色漸漸轉為鈷藍時,那股從心裡感受到的溫暖燈光。現在沒了。碧翠絲心想。
「工作結束啦?」當她走近時,特洛伊便開口問道。
「嗯。」碧翠絲哼了一聲,然後坐在他旁邊,「其他人呢?」
「在裡面呀。」特洛伊轉頭往圖書館撇了撇。
「那賀瑞斯呢?」碧翠絲接著問。
特洛伊笑了幾聲,「妳覺得他現在會跟誰在一起?」
「啊,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呀。」碧翠絲可憐地說。
「妳會陪我對不對?」特洛伊笑道。
「但是外面好熱呀。」碧翠絲抱怨道。
「別期望裡面有冷氣,裡面就跟在烤爐一樣,所以我就出來了。」特洛伊說。
「那他們幹嘛還要進去?」碧翠絲問,但她大概也知道答案。
特洛伊輕笑一聲,「妳覺得我們的大學士會為這點事就放棄獲取知識嗎?」
碧翠絲也跟著笑,然而就在她要打算回話時,遠處又傳出槍響,操場上將近全部的人都停下動作,看向槍聲的方向。當她視線回到特洛伊身上時,後者也尷尬地低下頭。
「蘇爾斯公園,有騎兵雕像的那個。」特洛伊抓了抓頭說。
「你怎麼知道?」碧翠絲問。
「剛剛有一個人過來跟我們聊天,一位國民兵,他說我們現在正組成一條戰線,哪裡破了國民兵就去增援那。」特洛伊說,「他說那個公園就是其中一個據點。」
在碧翠絲說話的同時又傳出槍聲,「普丹現在是不是變成兩個國家了?」
「好像是吧,而且沒準我們還是新國家的國民。」特洛伊回道。
「看來我又來到新國家了。」碧翠絲調侃道。
「但是一切都沒有變,」特洛伊說道,「我從今天睜眼就一直聽著大家談論這件事到現在了,大多人都不同意獨立出去,我們已經很習慣現在這樣了。」
碧翠絲不知道為什麼可以感覺得出特洛伊沒有很想繼續這話題,「那他們倆個呢? 他們發展的如何啊?」
特洛伊看了她一眼,眉毛的變化似乎正表達著對於突然轉變話題的困惑,「他們倆個無時無刻都黏在一起喔。」
「原來啊,我還以為他會孤老終身呢。」碧翠絲說。
「除非另外一位也是像他一樣的瘋子,」特洛伊笑道,「我覺得恩希就跟他一樣,哈哈,感覺腦袋裝了我們沒有的東西,妳能想像嗎? 兩個賀瑞斯,我們接下來要面對兩個他。」
當碧翠絲聽到接下來時,一個問題便誕生──身為一位非魔法的人,恩希到最後會怎樣知道這件事? 賀瑞斯會怎樣跟她說? 還是他已經說了? 她想起佳頌的父母,想起她跟自己講述關於她父親當年是如何不顧家裡的反對將魔法的種種告訴給自己的另一半。賀瑞斯到最後也得面對這些,不管他們有沒有走到最後,恩希都得接受與巫師一樣的職責──不能讓魔法曝光。
「你覺得她什麼時候會知道?」碧翠絲問道。
「知道什麼?」特洛伊問。
碧翠絲笑了笑,「魔法的事啊,待在這邊才幾個禮拜,你就忘記你是巫師嗎?」
「喔,她說不定早就知道啦,賀瑞斯對這種人是守不住秘密的。」特洛伊說。
「那她會不會也告訴其他人了?」碧翠絲立刻問,「我是指,他們兩個。」
「其他人倒不至於啦,不然他早就被戒士逮捕了。」特洛伊說。
他們一直休息到太陽下山,等到晚餐結束後,營地裡的半數紅人被召集,說話的人是一位國民兵士官,他的名字叫做約瑟夫.卡夫曼,他一頭金色頭髮,鷹勾鼻上還有一道刀疤,一直延伸至左側臉頰。他表示這間營地被設為國民兵的一處據點,而紅人也將在接下來的時間,將普雷斯頓小學內空出的教室改建成士兵休息處,其中就包含要他們集中病床,以便應對接下來的傷患。
根據周圍的人(特別是巴德)說,普丹的軍隊在貝克利大道遭遇了西斯曼軍隊的偷襲,現在正在往後撤的路上,而他們估計很快就會抵達這裡。
「你怎麼都知道這些事情? 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哈萊摺著被子問道。
「因為我有事沒事就會跑去找人打聽啊。所以我這樣講你們理解了嗎? 我們這裡可能要變成戰場了。」巴德說道。
「即便是這樣我們也不能撤退? 這實在是太好了。」思傑嘲諷地說。
「我們閃了就沒人照顧傷患了。」恩希指出。
「我留在這也照顧不了啊,那種槍傷的,還有什麼,反正有血我就不行。」思傑說。
「那你可以繼續幫他們準備食物啊。」恩希說提議。
「然後又遇到像你們說的那位愛哭鬼。」賀瑞斯微笑道,稍微將氣氛緩和了些。
「哈哈,那就真的糟糕囉!」哈萊也跟著配合。
他們將教室的木頭椅排在一起,然後再將洗好的床單鋪上去,最後放上枕頭和被子,一張張臨時的病床就成形。相同的動作他們做了將近一個晚上,才將高年級區的教室優先改造成醫護室。這天晚上碧翠絲跟以往一樣,帶著各種煩惱入眠,而早上他們又是被槍聲吵醒,這次碧翠絲可以聽得出距離變近了。
這天早餐除了國民兵以外,還有一批清晨抵達的軍醫與他們用餐,隨著太陽升起,溫度再度變得跟前幾天一樣炎熱,到了中午時間,第一批撤退的部隊才開著運兵車抵達營地,他們帶來了七名傷患,根據他們說,原本傷患有十一名,但是這四名在路途中長眠了,現在就還躺在裡面。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NKHyjzJ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