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兩點半，男人洗過澡之後換上了藏青色睡衣，隔了超過十二小時再回到房間，淡淡的肥皂味道和漫上他的身體，嗅著和平的氣味，女孩的綠色小枕頭還放在床鋪的左側，寧的也是，放在女孩睡的位置邊緣防止她睡昏了掉下床。
走近柔軟的大床，他拾起女孩的枕頭和小被子，將那些放回去主人的房間。悄悄關上門，沒有上鎖，因為栩巍也沒有鑰匙。這裡可是隨時等待且歡迎她回來的地方。
掀開棉被一角，男人從床沿處跪上右膝，接著撐起身體爬上床，順著身體倒在床鋪右側。拉高雙人用的棉被至鼻上，才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緩緩睜眼，雙手伸出被窩拉過橫放的白色大枕頭，往空空的左側歸位。那是寧的。
闔眼，臧十輾轉了好久都沒得睡著。
或許是今天受了太多刺激，全都是慢慢地慢慢地掏走他化為沙土的心。像沙漏裡的玩物能被盡情地耍，破了個小洞，粒粒白沙便以細微不可輕易發現的速度漸漸流失。
少了幾塊的心讓他不怎麼好受，像是悶悶的又堵住那些碎掉的洞口，讓他喘不過氣，卻也逃不了。
手機忘記調成靜音，刺耳的鈴聲侵擾著男人的耳，他抽起枕頭按在頭上，卻仍敵不過鑽著小縫進來的音樂聲。
頭痛欲裂。會在凌晨三點打過來的人是有病嗎？
氣不過響個不停的手機，男人憤憤從床上爬起，想著以後睡覺時應該要把這東西所在工作室才好。
執起發光震動的小金屬，螢幕上的名字讓瞇著眼昏昏欲睡的男人瞬間醒了過來，隨即又皺起眉，換上認真的神情坐到床上，鄭重接起電話。
「……夏楠？」
「抱歉，臧十，在這種時間打過來。但是我剛下班有空，想說盡快告訴你事實才好。」
「你指什麼？」
「栩巍安全和我在一起，她已經睡了。你今天看到的那個面具人是我，當時韓姐在場不好說明，但是當時栩巍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所以不會害怕——。」
「謝謝你。」
「……咦，我以為你會生氣。」
「生什麼氣，我又沒有討厭你或祭司。反倒應該說栩巍的新托付對象是你太好了，我多少能夠放心。孩子要好好教喔。」
「知道了。還有我還想說一件事，就是栩巍她……說想精進自己那些話，是真的喔。」
「……？」
「她很認真說了，說想要學近戰，為了保護爸爸和寧哥。」
男人聞言，沉默幾秒，手機從散發著暖意的手裡脫落，咚一聲輕輕摔到棉被上。微弱光芒照著藍藍的臉上掛上淺淺笑容，沒有發出聲音。還亮著的螢幕那頭傳來幾聲夏楠疑惑的語句，臧十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沒事，接著向對方道晚安，掛了電話。
通訊軟體上留著夏林的好友，夏楠從另一頭傳來了一句訊息和一張照片，男人也立刻點開，那是他的女孩正熟睡著的模樣，睡在夏林大地色的床上，放鬆的表情和柔軟的五官，看得他安心許多，解了心頭的煩悶。
按下儲存按鈕，他的眼睛繼續往下讀對方傳來的訊息。說是栩巍的手機現在被韓姐監視著，不好和他聯絡，安全起見，以後他們就用夏林的這個帳號聯絡比較好。
他回了一句好，便關掉手機躺回床上。這次闔眼，感覺心情鬆了許多，卻還是有哪裡怪怪的。
燦金色在昏暗裡弱弱發著光，男人伸手捏著身旁沒有睡人的布套一角，力量不大，但剛好能慢慢地拖著那顆枕頭到自己懷裡。他伸出雙臂抱著白色的鬆軟，將臉埋入沾上淡淡青年味道的懷中物，一下一下嗅著，這才終於進入夢鄉。
難受的這幾天，臧十沒有拒絕任何天使的工作，也為了讓夏楠和栩巍能有更多相處時間可以培養感情與信任感而沒有去見他們，只有偶爾透過夏林的視訊電話見見面聊天。
家裡沒有人在等他，好像也少了一個人待著的理由。Coréia 在冷冷的十二月天幾乎是除了假日以外每天開張，也少了提早打烊的狀況。結束酒吧工作之後接著出任務，他交出了許多染上鮮紅色的美麗作品，讓韓姐頻頻點頭稱贊，經常是沾了一身血味在清晨回到家。
疲憊的身子有著和寧相同的腥臭鐵鏽味，不過不是來自於臧十的身體。男人抬起猩紅的手，湊近鼻下輕輕嗅聞，討厭的味道卻沒有讓他想到寧。
眼前出現的畫面只有自己拿著刀像殺魚一樣插進目標的咽喉，沿著骨和紅肉一節節向下剖開胸腔和肚子，臟器順著血紅的肉流到地上，滑溜且散發惡臭。在他看來只差沒有抽掉魚骨，再切盤生魚片。
翻出的軟爛肉塊碎在手邊，沾上體溫的感覺久違地讓他覺得噁心，男人皺起眉，看著面前破爛軀體的眼神沒有情緒，只想著要快點結束這煩人的作業，甚至覺得是韓姐故意給他這種工作是在找他麻煩。
握著利刃的手熟俐落砍下沾著肉屑的粉白色肋骨，喀滋應聲斷裂，纖細的手法曾被韓姐好好誇獎過，他手上的目標都算是死得光榮。雖然臧十自己並不這麼覺得。
戴著白手套的手扯出軟軟的脆弱心臟放入一邊的保溫盒，並蓋上蓋子鎖緊。老實說冬天的工作服有稍微厚一點，但是這副破爛身軀不斷溢出的血液早已滲進衣服裡頭，濕了他的手。臭臭黏黏的感覺很不好，臧十隨即又抄起刀子，將目標肢解後收入塑膠袋，放到一旁讓等等會過來的機器人處理掉，自己帶著韓姐要的心臟回到大宅。
沖過澡之後，身上的腥臭味攀附透明的洗澡水融化在泡沫裡，流入排水孔裡瞬間消失。掛在頸上的白毛巾和男人乾淨的身體一樣泛著淡淡的肥皂花香，回到房間、鑽進被窩，最近每天都抱著睡的大枕頭已經沒有思念之人的味道，他卻也慢慢習慣了恢復成一個人，就算不抱著枕頭也不會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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