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普頓宮的大廳裡,一齣叫《尊爵不凡》的戲劇正在盛大上演。
大廳被布置得華麗又陰森,亨利坐在御座上,跟群臣一起欣賞戲劇。
在舞臺上,一名肥胖男子頭戴紅帽,身穿繡了金線的紅袍,戴著一個鑲滿寶石的黃金十字架,兩手戴滿金戒指,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
這名男子飾演的角色叫「尊貴」,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大家都知道是影射沃爾西。
歡快的音樂被奏響,「尊貴」 在大排筵席,宴請狐朋狗友,桌上堆滿了美酒佳餚。
「尊貴」左擁右抱,艷福無邊,兩名分別叫「狡猾」和「濫權」的妖嬌娼妓在他懷裡笑得花枝亂,觀眾們對她們猛吹口哨。
「尊貴大人,你的智慧無人能及,你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總能發現別人看不見的機會。」「狡猾」說,「你的口才舉世無雙,能夠把白晝說成黑夜,把黑夜說成白晝。」
「尊貴大人,你是這個國家的『另一個國王』,沒有人的權勢及得上你。」「濫權」說,「只要你一聲令下,無論財富還是忠誠,皆會如潮水般湧到你腳下。倘若有人提出異議,注定身首分離。」
諂媚的人送來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包括一座巨大的黃金聖母像,「尊貴」看到後大喜若狂,抱著雕像瘋狂親吻,浮誇的演技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兩名打扮成天使的演員來到「尊貴」身邊,苦口婆心地規勸他,希望他回頭是岸,卻被娼妓用羽毛扇趕走了。
眾人在筵席上大吃大喝,放浪形骸,卻不知道當中混入了不速之客。
當筵席舉行到一半時,原本歡樂的配樂變得陰森譎詭,多名賓客撕爛了他們的人類面具,脫掉外袍,露出猙獰的惡魔模樣,觀眾都不由得發出驚呼。
這些惡魔頭上長角,渾身赤裸,皮膚塗成血紅,拿著三叉戟,非常可怕。
他們用鎖鍊把「尊貴」綁起來,之後高高地抬起,在大廳巡遊了一圈,所有人都大聲咒罵「尊貴」,噓聲連連。
最後「尊貴」被拖到地獄的入口前面,那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嘴巴,裡面有紅色布幕、火焰和煙霧,並且傳出慘叫聲,彷彿有無數罪人正在受罰。
「尊貴」嚇到跪在地上,雙手合什,苦苦哀求不要把他送進地獄。
大廳裡沒有人對他展現半點同情心,全都在謾罵嘲笑,幸災樂禍。
「我敢打賭,這些人裡有一半曾經和沃爾西狼狽為奸。」馬可低聲對弟弟們說,「至少老爸和舅舅就在沃爾西手裡撈過不少好處。」
在瀰漫了整個大廳的煙霧裡,已經分不出誰是惡魔誰是人類,或許地獄裡並沒有惡魔,因為他們統統來到人間。
「天哪,我好厭倦這些虛偽的人。當想到我也站在這裡跟他們同流合污,本質上跟他們沒有區別,我就更厭倦了。」馬可煩躁地說,「如果我不姓博林,如果你們不在宮廷裡,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安德烈看向亨利,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捧腹大笑,而是露出複雜的表情,內心似乎充滿掙扎。
安德烈知道亨利心腸很軟,而且頗為念舊,因此不願意看到沃爾西下場如此悲慘。
事實上,當他知道這位前樞機主教過著赤貧的生活,甚至連醫藥費也付不起時,還偷偷派人接濟他。
畢竟沃爾西這些年來雖然貪贓枉法,但也算是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然而安德烈深知沃爾西這個人留不得,因為他在失勢後仍在力挽狂瀾,不只投向保婚派,甚至寫信給凱撒,表示會幫他力勸國王維繫婚姻。
「尊貴」躺在地上,惡魔們用三叉戟戳他的肚子,之後從他身上拉出一堆紅色緞帶,象徵肚破腸流,眾人的笑聲變得響亮了。
四名惡魔拉著「尊貴」的四肢,把他整個人提起來,左搖右晃,準備扔進地獄入口。
「下地獄!」「下地獄!」「下地獄!」「下地獄!」大廳裡迴盪著狂熱的呼喊。
「沒錯,下地獄吧!」——安德烈暗忖,為了奪得王夫寶座,沃爾西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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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真是太棒了,甚至比國王的寢室更美,我從沒見過那樣精緻的掛毯。」
馬可在白廳宮最豪華的寢室裡發出讚嘆,打量著房間裡的掛毯、壁爐和畫了樞機主教個人紋章的彩色玻璃窗。
「沃爾西那胖子居然一直住在這種好地方,可真讓人嫉妒。不過他現在已經無福消受,他病死了,是不是?」
這座白廳宮原本叫約克坊,是沃爾西的住宅,當他過世後,他的所有財產正式被收歸國有。
為了獎勵博林家的忠心,亨利把這座用白色石頭建成的美麗宮殿賞賜給他們。
「沃爾西被指控叛國罪,國王命人押他回倫敦受審,但他在途中就病死了。」喬治回答,「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屬於我們了。」
「我們還沒擁有一切。」安德烈淡淡說,「凱撒還沒倒臺,我還沒成為王夫。」
「你已經擁有很多了。」
馬可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想當初你在金帛盛會跟亨利跳舞時,你只是一介平民,肯特郡鄉下小領主的次子。但你現在是男爵,擁有大片領地,每個月領著豐厚俸祿,還住進了前樞機主教的宮殿,應該知足了。」
「不,這還不夠。」安德烈沉聲說,「我還要繼續往上爬。」
小時候進宮時承受的屈辱,深深地刺傷了他稚嫩的自尊心,直到長大後,他仍然因為出身寒微而處處受到輕視,面對凱撒時的強烈自卑更是把他壓得抬不起頭。
故此他必須一刻不停地往上爬,直到登上這個國家的權力頂峰為止。只有這樣,他才能把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才能修補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你知道你越來越像老爸嗎?這可不是稱讚。」馬可對安德烈說,「你還是安分地當個王室情人算了,畢竟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我跟你不一樣。」安德烈嘲弄地說,「你可能以為『不列顛種馬』是稱讚,但其實你只是一名男妓。」
馬可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當年你在法蘭西宮廷的時候,曾經是法蘭索瓦的姊姊瑪格麗特的情人,你甚至想跟她結婚。但是瑪格麗特嫌你出身低微,只是把你當成玩物,很快便對你厭倦了。」
「你現在是要打架嗎?」馬可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拳頭緊握,關節泛白。
喬治也聽不下去,「安,你說得太過分了!」
「如果你更懂得算計,更有野心,便不會落得被拋棄的下場。」
安德烈無視喬治,繼續揭馬可的瘡疤。
「雖然你裝作瀟灑,但我知道你被亨利拒絕後,仍然私下愛著他。不過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你,更不會視你為結婚對象,因為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名男——」
安德烈話未說完,馬可便朝他臉部重重地揮拳。安德烈被這一拳打得往旁邊歪倒,幾乎跌在地上。他立刻穩住身子並且反擊,像野獸般猛地撲向馬可。
「你以為你比我高貴嗎?」馬可怒吼,「亨利的丈夫是凱撒,你只是他的消遣!你想成為王夫,簡直痴心妄想!」
馬可第二拳重重地砸在安德烈的肋骨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骨頭怕是裂了。安德烈強忍著疼痛,夾著馬可的手臂,狠狠往後一扭,馬可不由得慘叫。
兩人糾纏著倒在地上,帶翻了身邊的橡木扶手椅,連帶掛在牆上的華麗掛毯也隨之晃動。
「馬可、安!你們快住手!」喬治大喊,但是兩名兄長卻充耳不聞,「冷靜點!不要再打了!」
馬可把安德烈壓制在地上,左右開弓地把拳頭猛灌到他臉上,安德烈被揍得頭昏腦脹,幾乎神智不清。
之後安德烈趁馬可稍一鬆懈,用膝蓋猛撞他的腹部把他頂開,接著更抓住馬可的頭髮,用力一拽,將他的頭狠狠撞向身後的床柱。
「別再打了!」喬治驚慌地上前阻止,「你們會殺死對方的!」
然而他剛靠近,就被其中一名兄長無意地打中胸口,整個人往後一仰,後腦撞上雕花櫃子的邊緣,發出巨響。
「喬治!」
安德烈和馬可終於停了下來,兩人喘著粗氣,狠狠地盯著對方,眼中依舊燃燒著怒火,但看在幼弟分上暫時休戰。
過了一會,馬可搖晃著站起來,對安德烈破口大罵:「你就繼續去追求你的榮華富貴,發你當王夫的春秋大夢吧!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永無止盡的野心!」
喬治揉著後腦,對安德烈抱怨:「安,你應該向馬可道歉,你剛才講話實在太難聽了。馬可雖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也會為一些事情感到在意,更何況你戳中了他的痛處。」
安德烈面色陰沉地用手背抹掉嘴角的血跡,說道:「我只是說出了事實,他要離開便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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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文中化用了莎翁《暴風雨》中的名句:「地獄空盪盪,魔鬼在人間。」(Hell is empty and all the devils are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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