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英打開電腦,點開一張照片,裡面是一具脖子幾乎被割斷的屍體,臉部留下密密麻麻的割痕。就算看不清五官,從這個死法,安邑潼也可以立刻辨別出對方的身分,因為他看過幾次對方死後的模樣。
「黃睿依?他在這裡?」安邑潼提高聲量問:「妳私藏在這裡?」
「要不是我及時用我手上有的形貌相似的屍體替換掉他,他早就被別人毀屍滅跡了。你想要親眼確認也可以,但不准吐。」
黃睿依的臉被割爛了,就算親眼見到他的屍身也證明不了那就是他本人。安邑潼說:「我看照片就好。還有其他張嗎?」
紗英跳轉到下一張照片說:「這是田冠智,比黃睿依更早被發現。」
乍看之下,安邑潼不知道眼前的是什麼,當他理解後,馬上搶過紗英遞給他的塑膠袋嘔吐。照片裡是具被剖開的人體,從下腹部到喉嚨一路割開,原來內臟的位置被數百隻肥大的水蛭所占領,水蛭周身像是毛絨的東西則是細長的肉足,可能是要協助細部的控制。
「藏在他們身體裡的東西,簡單來說就是長得像水蛭的寄生蟲。」紗英又放了幾張從不同角度拍攝的照片並說:「這種水蛭可以吃掉宿主一部分的意識,假扮成他行動;就算完全吃空原體內部後,還是可以操縱原體維妙維肖模仿宿主生前的行為,但做不到說話、寫字等精密的動作。黃睿依在意識被完全占領前割壞自己的臉,大概是為了不讓自己死後身體還被水蛭控制而去傷害其他人或當間諜。」
「你們早就知道他不在了,卻不公布消息?」
「學校裡不能有學生死掉。」紗英說出了安邑潼聽過好幾次的話。
「算了,反正大家也心裡有數。這個水蛭是異生物嗎?」
「也許吧。」
「異生物在我們的世界通常活不久。」
「是啊。」紗英淡淡地說。
水蛭密集擠在人體內的畫面,不由得讓安邑潼想起當初漫天飛蛾的景象。
「妳知道『蠱』嗎?」
「你也知道?」
「我們兩個乾脆明說吧,不要再猜謎了。這是蠱的一種吧?」
紗英說:「我對蠱的研究不深,這方面幾乎被醫藥世家壟斷。我讀到的資料,只能說明每種蠱的習性都不同;若要深入研究,勢必得找醫藥世家。」
「不能把黃睿依交給他們嗎?」
「交過去後,他會被關進研究室,這輩子永遠沒有安葬的機會,我想要連絡上他的家人後再交給他們。不過,根據校內登記的資料他沒有家人,才會連招魂儀式都沒人幫他做。」
醫藥世家不是好人嗎?安邑潼感到困惑,他還記得盈盈說過的宮廟派與醫生派之爭。既然黃睿依是醫藥世家出來的人,交給他們當然是最好的。轉念一想,他決定還是去問清楚盈盈再作打算。目前紗英還不知道黃睿依是醫藥世家的人,直接和她討論也不好。
他問:「妳覺得,這次闖進學校裡的人會不會跟這種蠱有關?」
「為什麼你這麼想?」
「就目擊者的敘述來說,對方可能是小孩體型的『魔』,可是躲得過學校鎮魔結界的強大妖魔,又不可能會簡單被鹽和米鎮退。如果那真的是一個人類小孩,蠱藏在他的身體裡,那就可以躲過結界,因為結界主要是針對妖魔鬼怪。那些自殺的學生也是!有水蛭鑽進她們的身體裡控制她們,但為什麼要殺了她們呢?她們選在同一時間跳樓,不像是睿依那樣有意識地自殺,像是被集體操控。」
「我申請解剖的請求還沒被通過,要經過學校、家長同意,至少短時間不會有結果。你的推論不是沒有可能。夜暝雖然有宵禁,卻不是真的嚴格在徹查近來發生的事。」
「不是找了各分校的學生來嗎?」
「那是作秀用的,還有轉移學生的注意力。真的要調查就找專業的成人來了,不可能會派未成年學生。」紗英思忖後說:「蠱的事由我上報,我可以說我是從過去的研究中得到靈感。至於學校會不會處理,我就不能保證了。」
安邑潼不確定地說:「學校不可能放著不管啊,會死人的。」
「你去翻校史,就會發現以前出過很多『明明可以預防,卻沒人願意處理』的人禍。學校大概都是這樣吧,有權力的人不想處理,願意處理的人沒有權力,出了事再大家一起扛。」紗英凝視著他說:「想要保護孩子,就不要等夜暝的人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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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造成的傷口往往病情反覆、難以痊癒,盈盈與傅承沐、解一樹、安邑潼、林率優下山探望還在昏迷中的小花蕾和姑姑後,又去看黃綺茗。聽黃綺茗表達出對自己傷勢的憂慮後,盈盈說:「我認識可以醫好這個的人。」
黃綺茗久違地露出滿懷希望的笑容問:「真的嗎?」
「我已經傳訊息請他幫忙了,但他最近很忙,還沒回我訊息。」看著黃綺茗迅速失望,盈盈連忙說:「他身邊還有很多厲害的人,知道傷口治不好是因為蠱後,接下來就可以對症下藥,很快就會痊癒。等之後我認識的人有空了,我再請他幫妳除掉疤痕。」
「可以不留疤嗎!」
「絕對可以。」
在探病的一行人臨走前,黃綺茗把病床邊香氣濃郁的花束交給傅承沐說:「請幫我找小花蕾照顧這些花,我這邊沒辦法插花。」
她還不知道小花蕾和姑姑的事。傅承沐接過後,看了花束附贈的卡片說:「是嘉矩送的?」
黃綺茗滿臉尷尬,「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送我花,我們又不是很熟。」
傅承沐說:「是我跟他聊天的時候提到的,本來是希望全班合送妳花,他可能聽成要我請他幫忙大家送花。」
「哦,原來是這樣。」
走出病房後,傅承沐看著手中的花束說:「常嘉矩很喜歡綺茗,但是他用的方法不行。回去後,我們幫他一把。」
在盈盈的帶領下,他們接下來前往的地方是夢駝鈴。
這次進去的包廂雖然更大,但相較於安邑潼第一次去的包廂,反而沒那麼精緻華麗。接待他們的服務生仍舊是仲希玟,她給了盈盈一個擁抱,又摸摸她的頭。
進去包廂後,盈盈告訴大家:「這裡是我的上司管理的地方,在這邊討論很安全,尤其有希玟在。」
傅承沐問:「仲希玟不就是凌軒在跨界師公會的上司嗎?」
盈盈點頭說:「沒錯,希玟有在那裡工作。」
傅承沐為大家解釋:「仲希玟就是過去也在高中就考上跨界師資格的人,而且在高中畢業前就已經有二級資格了。」
跨界師等級分四級,第四級最基礎,每往上一級,錄取難度都倍增。因為有仲希玟這樣可怕的人橫亙在前,所以凌軒才只能被稱為「這五年內最強的符咒學生」。安邑潼漸漸覺得仲希玟可怕了,原來她總是出現,是為了要確保他們在夢駝鈴裡的安全。她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年輕,實力居然有這樣的差距。
飯後,大家交換了所有情報,還好大家都經過大風大浪,沒有人聽了後直接把方才吃下去的午餐吐出來。
盈盈對安邑潼說:「其實今天來這裡,我是想拜託老師進行通靈儀式。這裡有所有需要的設備,還有希玟可以主持儀式。現在我們沒有秀榮可以幫忙預知未來,只能靠老師的靈力了。」
平時在校內,私自進行通靈儀式是會被記上小過的違規行徑。規模遠大於血親尋人術的通靈儀式,可不能偷偷在學校附近的樹林做,這就是他們要聚集到夢駝鈴的原因。
仲希玟換下服務生的黑色西裝背心、西裝褲和白襯衫、黑皮鞋,一身跨界師公制的黃色道袍,愈發顯得眉眼如畫、英姿煥發。手執令旗的她主導儀式開始,誦唸咒語後,整室搖曳的燭火頓時熄滅,過了幾秒,又幽幽燃起青藍色的火焰。她轉而唸起古語的咒,其他人因為不熟悉古語發音,只能用現代的發音小聲地唸咒。安邑潼跪在祭壇前面,用紅布條遮住眼睛。
突然,安邑潼的身體像是被某人提起來,憑空往上移動。仲希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溫柔而堅定地把他壓回去,止住了他的劇烈顫抖。幸好這個小插曲沒有影響到儀式,在仲希玟的安撫下,安邑潼慢慢冷靜,專注在預示上。他握著桃木枝,在砂盒中畫出看到的景象。
青藍色燭火也接連滅去,本來就暗得只能見到彼此輪廓的室內,在最後一根蠟燭熄滅後,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啪」地一聲,仲希玟打開電燈開關,笑容滿面地說:「起床囉,各位。」
安邑潼拿掉綁在頭上的紅布條,和解一樹進行共感。看完後,解一樹說:「這是在宿舍地下室,原本的守護結界被逆寫成獻祭儀式陣。不過那裡不像是男宿。」
林率優問:「有沙發椅丟在角落嗎?」
「有。」
「是女宿。」她面無表情地說。
仲希玟像是在抱怨地說:「又是獻祭。」
傅承沐和解一樹對望說:「郵輪時也是獻祭,有什麼關聯嗎?」
仲希玟說:「總是有人想要做奇怪的事害人害己。既然知道了地點,你們就繼續觀察,等待時機來臨。」
盈盈問:「我們不趕快回去嗎?」
仲希玟笑說:「不用擔心,既然要用大規模的獻祭,目標就會是在宿舍中的人。啟動陣法的人會挑一個最多學生留在宿舍的日子,才能餵飽陣法。以假日留校的學生人數來說,遠遠抵不到這個陣法的最低需求,至少可以肯定,今天和明天不會出事,這個週末的時間可以讓你們準備應對。不過,你們也知道預知未來的結果是會變動的,所以盡量不要告訴你們以外的人,免得打草驚蛇,改變未來,讓預言變得不準。」
傅承沐問出大家心裡想的話:「不能請妳幫我們清理學校的蠱嗎?」
現在他們的團隊裡,只有一個成年人,還是特別沒用的安邑潼。要是仲希玟能加入,對他們會是莫大的幫助。
仲希玟搖頭說:「我接下來還有事,而且盈盈比我更擅長對付蠱。我會給你們一些好用的符咒彈。」
盈盈看向希玟說:「家裡……」
「放心,家裡的事,我和大哥哥會處理。」仲希玟捏捏她的臉說:「學校就麻煩你們了。在場有這麼多優秀的小朋友,我相信你們沒問題。」
解一樹忽然說:「我也要去搜女宿。」
仲希玟看向他說:「夜暝的宿舍禁止異性進入,難道……你想要穿女裝?」
全部人都笑了,傅承沐笑得特別厲害。
解一樹勉強維持著尊嚴說:「學校沒有我這麼高的女生,假裝也沒用。我是怕她們應付不了,只要我戴公務中的臂章,就不會有人敢攔我。」
「那麼你要怎麼拿到臂章?」仲希玟反問。
「申請不到工作,就去想辦法弄一個。」
「你是指『偷』嗎?」仲希玟盯著解一樹幾秒,笑出來說:「開玩笑的,你一定很想要親自去調查吧?不要擔心,有安老師在,沒問題的。」
突然被cue到的安邑潼一臉傻眼,仲希玟還繼續淺淺笑著說:「安老師很強。」
安邑潼忽然想起盈盈說過他身上有特別的守護力量,也許和盈盈站在同線的仲希玟也知道這點,才會對這組人馬信心滿滿。
說不定事情真的可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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