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的玻璃破了,一群棕、黑、灰色的蛾飛進來,這是盈盈所能召喚出的最大值;月光也隨之流瀉進樓內,讓他們看清鹿琲年的臉。
有盈盈的蛾蠱環繞在身邊抑制,解一樹可以無礙地正視那張化著詭異妝容的臉。對方並不可怕,只是一個14歲的國中生,還當了好幾年植物人——應該叫小花蕾來控制他。
好吧,現在講這個地獄哏,他笑不出來。
抵抗著要他快逃的生物本能,他艱困地向前走去。
鹿琲年稍微扭轉了頭的角度,解一樹膝蓋立刻一軟,左膝跪地、僅靠右膝勉強撐著不整個人趴倒。比體育館那時更加懾人的威壓傳來,是因為當時人多可以分散恐懼嗎?他的心臟被咬嚙著,血管裡的熱血逐漸冰冷,全身無法自制地劇烈顫抖,手鬆開劍柄。
不行了,這就是極限,他對抗不了這個人,必須要由大人出面才行;呼救吧,他只是個高中生,承認自己的弱小也沒什麼好丟臉,認輸不是很正常嗎?
一隻柔軟的手牽住他,他轉頭,看見盈盈在他身邊。
一直以來,當他遇到不想做的工作,每次都想要放棄,最後卻還是完成了。眼前的困境很可怕,可是還是要前進,因為看著重要的朋友受傷更可怕。他不是天生勇敢,只是透過機械式地訓練,讓身體可以及時應對任何意外。他比誰都能面對自己的恐懼,再可怕的東西也要挺身戰鬥,更何況,這還只是個體能遠遠不及他的弱小傢伙,得憑藉著小丑裝扮來武裝自己。
盈盈拉起他,用大力到使人疼痛的力道握住他的手,痛覺使讓兩人都從情緒中清醒一些。
「趕快處理掉他,去吃消夜吧!」她說,堅定的眼神給了解一樹力量。解一樹站直並放開盈盈。
水蛭蠱朝他們湧來,盈盈用三清鈴控制牠們互咬,趁這時,解一樹手持七星劍,劈向鹿琲年。
鹿琲年閃避的動作非常不自然,像是牽線木偶般僵硬,儘管解一樹揮劍的動作不快,還是削下鹿琲年的小丑裝和一塊皮肉,他反手將劍刺入鹿琲年腹中,傾注全身的靈力,並唸著從國中國文課開始就要求大家背得滾瓜爛熟的基礎驅魔咒語。盈盈丟符使出一波火焰圈擊退水蛭後,和解一樹一起唸咒,同時驅使著蛾蠱鑽進鹿琲年嘴裡。
鹿琲年的口中冒出黑煙,這應該是盈盈提過的以毒攻毒,用蛾蠱殺水蛭蠱。她使出這招後,解一樹明顯感受到他注入鹿琲年身體的靈力所受的阻礙變小了。在兩人齊心合力之下,鹿琲年的掙扎逐漸減弱,被盈盈拿警棍當頭一棒打暈,不支倒地。在盈盈使蠱對付鹿琲年時,解一樹接手她的工作,用召風符引來狂風吹走鍥而不捨朝他們逼近的水蛭。水蛭的攻勢確實不強,只是一波波包圍很煩人,解一樹用雷電燒焦最後一圈水蛭後,喘著氣看向盈盈,兩人都冒了一身冷汗。
解一樹說:「妳還真的狠下心打。」
「我們是醫藥世家,沒打死都醫得好。」盈盈逞兇鬥狠的表情讓解一樹不禁露出一點笑容,想起他的朋友還在醫院昏迷著後,他又斂起笑意。
把鹿琲年用帶著咒力的紅繩捆好拖回交誼廳後,戰鬥還未結束,數以萬計的水蛭瘋狂地從門縫、窗框鑽入,比起鹿琲年,這些無孔不入的小生物更棘手。不過梁寶凜家的黑科技發揮不小的功效,她總共有兩把紫外線裝置槍,白石玲奈和林率優各拿一把,像玩某種網頁小遊戲一般輕鬆地將撲過來的水蛭燒成泥灰。其他女生也都勇猛地抵擋水蛭,盡量讓施咒完脫力的盈盈和一樹不用休息。解一樹仍然握緊七星劍,隨時準備出擊。
那個晚上是解一樹有生以來覺得最漫長的一夜,看著天色漸漸微亮,他才放鬆手部肌肉。本來他們預計要等到起床號播送後才有支援前來,不料有老師早起晨跑時路經女宿,立刻就上報了情況,天還濛濛亮,困在女宿內的學生們就被救出來了。
星期一早上才搭車回校的同學們,或者是對女宿情況一無所知的男生,一早看到幾個女生精神恍惚開玩笑,馬上就被遷怒的女生們暴打一頓。
傅承沐明明人還在山下等待小花蕾和姑姑的手術完成,卻傳來訊息問他們經過昨天的事是否還安好。他不只是萬事通,根本是天眼通了吧。
解一樹回傳「已經處理完畢」後,就趴下補眠。
他被搖醒時,看見的是傅承沐的臉。看看時鐘,他居然睡掉一整節課。
傅承沐說:「剛才國文課,老師讓大家閒聊,沒有上課,我就沒叫醒你了。看你很累,要不要回宿舍睡一下?」
「花蕾和姑姑怎麼樣?」
「手術很順利,我們才先回學校。你們整晚沒睡,很多人都請假了,你確定不回去休息?」
「才熬一個晚上。我只是心理上很累。」
「那也可以請假,邑潼老師會幫你簽假單。」
「鹿盈盈呢?」解一樹的座位旁邊是空的,椅子也好好靠上。
說人人到,盈盈從教室後門進來,換上室內鞋邊說:「阿沐,手術順利嗎?」
他們已經熟到可以喊暱稱了嗎?解一樹不禁嫉妒起傅承沐能跟每個人快速熟絡的社交能力。
傅承沐微笑說:「她們沒事了。」
盈盈步履輕盈地回到座位,對解一樹笑說:「還好事情都解決了。」
解一樹斟酌用詞。「『他』還好嗎?」
盈盈回答:「家裡的人會處理。」
看她神色輕鬆,應該是真的沒事了。
總是安靜窩在角落的林率優罕見地走過來,對盈盈和解一樹說:「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盈盈笑著說:「以結果來看,說不定我們提早闖進去反而是好事,至少讓對方沒有辦法多籌畫。」
解一樹說:「事情都解決了,不用談發生過的事。」
林率優看著他的眼神有點懷疑,解一樹也知道自己表現得比平常溫和大度,也許是經過鹿琲年的異能洗禮後,他的想法也改變一些了。
學校緊急調來跨界師們處理女宿的結界修復和場地整理,在一天之內就將宿舍回復到可住人的狀態,可見當學校認真想要完成一件事,效率可以非常好。
隔天,全校一起放了一天假,讓遭受事件的同學們可以好好休息。很少能在學校看見學生們如此悠閒的模樣,大家幾乎都睡到中午才起床,慢吞吞吃了早午餐後,在校園的角落晃蕩。
解一樹睡到早上10點,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讓他就算在假日也很難睡過中午。本來打算在宿舍讀書,不過難得外面有這麼好的陽光,洗滌了梅雨季以來的陰晴不定,最終他還是被吸引到戶外。
去操場準備慢跑時,他在升旗臺看到熟悉的身影,走上前去。
傅承沐看到他,驚訝地說:「我正要打給你。」
「有什麼事?」
「我請你和率優、盈盈來講事情,想說你一定不會立刻讀訊息。」
他猜得沒錯,解一樹連手機都沒帶。
「有事情不在教室裡講?」
傅承沐抬頭看著陽光說:「天氣這麼好,在教室太浪費了。」
林率優和鹿盈盈是一起出現的,兩人都穿著便服。看到解一樹盯著她們看,林率優瞪回去說:「幹嘛?」
「妳們感情什麼時候變這麼好?」
「不行嗎?」
傅承沐阻止他們吵起來――雖然以這兩人的性子,最多是冷暴力――他看向盈盈說:「之後,盈盈就會正式轉來我們班。」
林率優瞥了一眼解一樹說:「恭喜,你一定很開心。」
「我為什麼要高興?」
盈盈說:「我弟被送到學校附近的北部第三研究院所,為了要就近照顧他,我就來了。」
送到研究院所,而不是醫院,那不就代表……解一樹想著,沒說出口,他相信盈盈也知道這點。
傅承沐說:「盈盈弟弟的事還是暫時保密,至少等到事情都釐清了再讓大家知道。除此之外,盈盈還有要讓我們知道的事。」
盈盈說:「仲希玟姐姐告訴我,醫藥世家之前有一場內亂,不過就在昨天也告一段落了。原來的家主南秦越被自己養的蠱反噬而去世,不久後就查到他和我弟的事有關係,還有郵輪的事也是。他們在學校進行獻祭儀式召喚異生物,是為了要從中獲利,有地方出事,對醫藥世家總有好處。這件事還牽扯到很多人和家族,我知道的就只有醫藥世家這邊的事。」她粲然一笑說:「好消息是,醫藥世家現在換成新的家主,之後就會穩定很多。」
傅承沐推推眼鏡說:「不要再有怪事發生就好。」
盈盈同意:「是啊,說不定這次我真的可以不用再轉學了。」
傅承沐說:「話說回來,妳上次段考考得很好。」
上次段考她一舉拿下第四名,無疑對班上帶來強力的震撼。班上的排名,除了解一樹穩坐第一,二到五名之間常常有起有落,但是傅承沐、黃睿依、雷鈞霆這幾人幾乎卡著前五名,偶爾白石玲奈、朱璉靚、林率優會輪流闖進前五。
林率優冒出一句:「她國文很強。」
盈盈不好意思地說:「運氣好而已。」
傅承沐來回看著盈盈和一樹說:「妳要不要試著在期末考超越一樹?」
盈盈立刻說:「怎麼可能。第四名就已經是我的頂了。」
傅承沐說:「我覺得有可能。一樹,你覺得呢?」
「她很強。」解一樹說。
傅承沐說:「不然來打賭看看,妳們兩個來比期末考學科的總成績,按照學校的加權算法。我送贏的一方禮物。」
解一樹別開臉說:「我是沒差。」
盈盈打量著傅承沐,彷彿在猜他葫蘆賣的是什麼藥。「我也可以。」
傅承沐說:「兩位,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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