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商討作戰計畫,傅承沐等人在盈盈推薦的商務旅館住了一晚。星期天下午,除了傅承沐和安邑潼還留下關注小花蕾和姑姑的治療情況,其他人回到夜暝高中。洗完澡後,盈盈和林率優一起拿著髒衣服籃去洗衣間,邊聊著計畫相關的事,把敏感字詞都用替代語來說。
林率優想起事件開端是源於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於是問:「妳聽過我被偷窺的事嗎?」
「有,第一個人遇到的『他』的人可能就是妳。」
林率優自嘲:「原來我這麼重要。」
「妳們班的人能力強,所以很容易變成目標。」
「現在是『我們班』,不是『妳們班』。」
盈盈笑說:「解一樹還說妳的個性很彆扭,完全不會啊!這個班上的人都很好相處,我還得到人生中第一個綽號。」
「妳喜歡被叫斑比?」
「我覺得很好聽。」
把衣服丟進洗衣機,又聊了幾句話打發時間,林率優看了一眼洗衣機顯示的時間說:「還有20分鐘,想去樓下晃晃嗎?」
盈盈理解她的意思後,睜大眼睛說:「希玟說要避免打草驚蛇。」
「不要被發現就好。」
見盈盈不甚同意,林率優又推一把說:「看一眼而已,對能預知未來的人來說,這樣臨時起意最難防。」
「好吧。」
她們各自回房間拿了佩槍和符咒後,來到地下室的鐵門前。
儀式場地之所以選在宿舍地下室,是因為平時地下室是作為緊急避難所之用,畫有守護結界,還設有緊急出口。平時練習防災演習時,若是模擬妖魔鬼怪入侵的情形,都會以地下室作為避難處。地下室寬敞而空曠,除了幾根柱子擋住視線外,幾乎沒有放置雜物,只在角落堆了幾張舊沙發,正中央地面則刻寫著守護結界。
平時,學生們不能隨意出入地下室,地下室的門更用符咒封印住,只有在危急時刻能由行政人員打開。幸好這對盈盈來說不成問題,她召喚出飛蛾,讓牠們啃食掉門上的咒力,門便自然打開了,透漏出詭譎的紅光。
她們倆躡手躡腳走了下樓梯,怔怔停住。
宛如蜘蛛網的紅色血管纏繞在柱子、牆壁上,密密麻麻,有粗有細。在血管裡流動著的不只暗紅色的血液,還混雜著成千上萬隻扭動的水蛭,像是柳橙汁中的果粒。穿著小丑裝的少年則躺在中央的地板上,接收著蠱的力量。
她們本來以為,被操縱的鹿琲年要利用令人恐懼的異能把大家驅趕到地下室進行儀式,然而現在看來,狩獵場也許是整座宿舍。鹿琲年已經被移到這裡,代表就算如仲希玟估算,這兩天不會出事,被攻擊也必定會是幾天內的事。
不知道是誰先悄悄摸上對方的手,盈盈和率優牽著手快速離開地下室,通往一樓的鐵門卻在她們面前被關上。林率優敏捷地射出一架符紙摺成的紙飛機,趕在門關上前卡在門縫。紙飛機逐漸膨脹,直到爆開,為她們留下一線生機。
在林率優開路時,盈盈的另一隻手沒閒著,在早就打開的聊天群組盲打送出「119」的求救訊息。她們逃出地下室前,聽見背後傳來像是裝滿水的氣球被刺破的聲音,還來不及看清楚水蛭是否追上,晚一步跑出的盈盈就關上鐵門,迅速上了幾道仲希玟給的強力封印,並搖動三清鈴。同一時間,林率優對著奔跑的舍監阿姨後腦勺連續開了幾槍。仲希玟給的子彈非常夠力,舍監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掉骨頭般癱倒在地,再也無法動彈,那是一級跨界師在制服重犯時用的符籙,放倒敵人時,還可以留他一條命,讓他可以接受後續的審問。
此刻探究舍監是被附身或是出自自我意志並不重要,她們感覺到咒力已經在封鎖整棟樓,當她們衝到大門前時,已經太遲了,林率優只來得及把在最後關頭擠入門內的解一樹拉進來,他背著劍袋,身邊還跟著一小群盈盈召喚的飛蛾;不幸的是,更多飛蛾被擋在建築物外,撞了玻璃門幾次後便消散無蹤。
盈盈驚愕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解一樹難得侷促,但也只動搖了半秒,就重新擺上撲克臉說:「我看到妳的訊息。」
「我幾秒前才傳訊息耶,你一直在附近嗎?」
「我怕出事,不管那些,現在要做什麼?」
「我的蠱可以稍微制衡水蛭蠱的力量,在蠱控制人的初期,心智堅強的人還可以反抗,但只要我弟放出異能,被蠱附身的人進入恐慌狀態,就抵抗不了自殺念頭了。」
林率優冷冷說:「女宿的舍監是間諜,被我打殘了,她把蠱藏在地下室,目標範圍是整棟樓。」
盈盈說:「在我弟進來以前,我們把宿舍裡面的人疏散到五樓,封住出入口,確保沒有人會被蠱附身,只要沒人死,儀式就不會啟動。」
解一樹問:「要是學生裡有其他共犯呢?」
「應該不會,這段時間大家的宿舍都被搜過好幾遍,因為一開始犯人就被定位成學生。學校也會去搜老師,但不會去特別注意舍監的東西。為了以防有其他被蠱入侵的學生自殺,我先初步催眠大家了,只能暫時遏止,要控制這整棟樓的人還是需要把大家聚集起來進一步催眠。另外,舍監在昏倒前已經啟動這裡的封鎖咒,我們也要把人疏散到最高樓層,還好今天還有很多人沒回來。」
「為什麼對方挑今天動手?人不是不夠?」
盈盈和林率優互看一眼,解一樹馬上瞭然。「林率優和妳進去了,現在對方要把整棟樓的人滅口。」
盈盈弱弱地護航:「我們剛好經過那裡,也可能是不小心觸發。總之,我們先疏散同學,請你先準備布結界。」
林率優繃著臉問:「我們三個要怎麼疏散?」
這時,有人推開一樓健身中心的門走出來,是穿著運動服裝、手上端著一個紙碗的梁寶凜,她看見解一樹,一愣說:「你們是在……」
盈盈馬上衝過去說:「我們需要請妳幫忙!」
梁寶凜說:「哦,我也要請妳幫忙,剛剛發夜點給大家,但我吃不下了。」
「不要吃!」盈盈打掉梁寶凜手上的豆花,梁寶凜錯愕地看著她說:「這麼恨豆花,斑比,妳在減肥喔?但這是我準備的減糖豆花喔!」
盈盈丟臉地道歉:「抱歉,我以為是舍監給的,怕裡面有毒。」
梁寶凜莫名其妙地說:「舍監給的為什麼有毒?」隨即她觀察到盈盈表情的微妙,立刻說:「哦~是她幹的!」
梁寶凜果然聰明,只是她的聰慧老是用在算計師長和當夜暝高中的走私商上。
白石玲奈和朱璉靚聽見說話聲,也從運動中心走出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三人在禁止飲食的運動中心偷吃消夜真是幫了大忙,盈盈簡單向班上另外三名女生敘述了地下室的蠱以及他們的計畫。
聽完後,梁寶凜打個響指說:「我有辦法把大家引到五樓,你們假裝是情侶吵架,吸引多一點人過來。」
盈盈和一樹對望,盈盈咬牙說:「盡量鬧大一點。」
梁寶凜拍拍她的肩膀說:「我欣賞妳!」
走上樓時,盈盈問解一樹:「老實說,你為什麼會在女宿附近?」
解一樹老實說:「我覺得妳們一定有人忍不住會去探查。如果是我就會。」
「……好吧,你猜對了。所以,你就一直躲在附近的樹叢裡?」
解一樹拿出口袋裡的公差臂章,他還是去弄來一個了。
盈盈無奈地說:「偷公務臂章、違反宵禁、擅闖女生宿舍,湊齊三個違規不知道可不可以打折。」
「都要死人了,還怕違規。」
她堅定地說:「我們一定不會讓這裡出事。」
「嗯。」
走到五樓的路上,很幸運沒碰到其他學生,不過接下來就不得不引人注目了。解一樹和盈盈對望,盈盈的臉已經緋紅,之前都是暗中當監察員的她,恐怕很不擅長在眾目睽睽之下表現自己。
在五樓走廊大廳出現爭執聲時,附近房的同學紛紛偷開門探出來看,梁寶凜、白石玲奈、朱璉靚則沿途敲房門並大喊:「五樓有情侶吵架!有男生跑進女宿!」
就算是學校用假煙霧逼大家進行防火災演習時,同學們集合的動作也沒有現在這麼快,每個人在睡衣上隨便披一件外套就跑來;不到五分鐘,幾乎所有人都跑到五樓看戲了。不肯動身的人,則被梁寶凜等人用各種理由哄騙硬扯拖出來。
被一群人環繞著,盈盈努力表現得憤怒大罵:「不是叫你不要過來嗎!你居然敢跑進女生宿舍!」
看戲群眾紛紛叫好,解一樹則像往常一樣冷著臉說:「在妳給我明確的回答前,我絕對不會離開!」
「你……你違反校規!」
盈盈這句太弱了,一個滿頭髮捲、敷著面膜的女生揮舞著拳頭大喊:「扁他!賞他巴掌!」
盈盈於是舉起手,往解一樹的臉揮去。他們都學過受身,很清楚怎麼假裝挨打而不受傷,不過解一樹似乎想把事情弄得更狗血,他捉住盈盈的手,把她往他身上帶,在兩人幾乎貼在一起時,他在她耳邊問:「你感覺到旁邊有人有蠱了嗎?」
盈盈推開他,生氣地喊:「有!那又怎麼樣!」
在女生宿舍吵架對解一樹實在很不公平,身為女生的盈盈說什麼,周遭人都會為她吶喊助陣。不過解一樹頂下壓力,堅定地看著她說:「有問題難道不用解決嗎?」
「現在還不行!」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盈盈看向走廊的另一端說:「等她們來。」
白石玲奈一手各扛著一個反抗著在半空中踢腿的女孩走來,在所有人到齊時,盈盈抽出繫在腰際的三清鈴,輕輕一搖。
她的蛾蠱飛入人群,頓時,大家的眼睛都茫然追向飛蛾的身影,迷迷糊糊地隨著牠往交誼廳走。
盈盈放下三清鈴說:「至少可以拖半小時,夠了。」
白石玲奈看著剛才被她扛著走的兩個女生說:「她們兩個想要自殺,很多人身體裡應該都有蠱了。」
被朱璉靚拉來幫忙王白靜聲音仍舊輕柔,臉色卻嚴峻許多。「我們班上也有人被下蠱。」
盈盈說:「舍監有很多機會在飲食裡下蠱,攝取量比較大的人就會中招。還好有你們在,我才來得及催眠大家,現在有我壓制,之後等支援的人來幫忙清除蠱就好。」
王白靜說:「聽說小丑要追來了,妳們說,他的異能會讓體內有蠱的人都失控?」
盈盈說:「我們不要讓他上來就好,外面已經有人去叫支援了,遲早會有人打破這裡的封鎖。」
解一樹倒是不這麼樂觀,在有宵禁的情況下,應該沒有第二個像他一樣亂跑的人,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其他同學身上。現在整棟女宿大樓已經被封鎖起來,舍監和她的同夥設下的封鎖咒會隱藏住樓內的真實模樣,不能打燈號或敲擊摩斯密碼求救。唯一的寄託是等到隔天早上六點的起床號,而那無疑已經太晚。
他把盈盈帶到旁邊說:「現在不是要獻祭,是要把知情的人全部滅口,妳弟會一次釋放出最大的力量,瞬間癱瘓所有人。我們一定要攔下他。」
「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話,我們還可以應付。你不就撐過他的攻擊了嗎?」
「當時是因為妳及時趕到現場,當他對我揮鐵鎚時,我一步都動不了。看著小丑時,我感到害怕,小丑什麼都還沒做,我卻在發抖,像在害怕某種需要害怕的東西。大家碰到小丑後的第一反應都是逃跑,就連經驗豐富的老師也當機立斷下了撤退的命令。我們面對的只是一個人,再可怕,也是個人,我們接受的訓練正是要讓我們和怪物戰鬥,怎麼大家都拔腿就跑,連試圖反抗也沒有?沒有人想要反擊,和綺茗說的一樣。『根本沒辦法反擊』,大家感覺到的似乎都是這樣。」
盈盈嘆氣說:「這就是他的異能最可怕的地方,那個感覺很糟糕,可是你很強了,連我經歷過他的能力,都只能稍微抵抗,你卻可以打他。我覺得你可以贏過他,只要我推你一把。」
「怎麼做?」
「用我的蠱模擬他給你看到的畫面――那一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陰影對吧?被迫想起來會感到很痛苦,但其實人常常是不想要面對才會覺得害怕。如果你正視這件事,就有可能克服,就像我們接受的訓練讓我們慢慢做到本來以為做不到的事。撐過這步,他就不是你的對手,水蛭蠱是只能在暗中襲擊人的東西,正面以對很容易就被打退。」
解一樹說:「那就來試試看,在妳弟來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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