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在學生餐廳吃飯的學生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送醫的女同學出了什麼事。
「你們有聽到救護車嗎?」
「沒有欸。」
「我有住在靠外圍的朋友,那天提早回宿舍,他說救護車直接開上來!聽說那個女生現在還在住院?」
「可怕喔!糾察隊都打不贏,這次進來的東西有點實力啊!」
坐在暢談八卦的別班同學旁,常嘉矩默默挖白飯。雖然是資優班,校內卻沒多少人知道他的臉和名字。要是知道他和那個手術中的女生是同班同學,這些人還會繼續高談闊論嗎?
其他班的同學,尤其是不同年級的,毫無危機感。這是因為實際上傷亡者僅一人,也不是會到死亡的傷勢,校內其他人覺得事不關己,才能冷漠地把這事當八卦來聊。
在老師的帶領下和全班一起去探望黃綺茗的常嘉矩,一想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和裹上厚厚繃帶的雙腿,就失去食慾。
黃綺茗和他是不同圈子的人,同班多年沒說過幾句話,但她是個好人,不會和別人一起笑他笨拙,偶爾會出言維護他;在他考卷來不及寫完很急的時候,她的那句「沒關係,慢慢來就好,我等你」讓他發抖的手握好自動鉛筆。他們班上沒有霸凌,不過像他這樣不懂得察言觀色、與人群格格不入的人,私底下一定被某些人當成傻子。黃綺茗從來沒有嘲笑過他,她對誰都好,身為康樂股長,她在帶大家跑操場暖身時會特別放慢腳步,因為沒跟上康樂股長速度的同學會被罰,她寧可讓自己被體育老師責罵跑太慢。
國小時,他和黃綺茗在籃球場認識,因為打友誼賽而知道彼此。當時黃綺茗是女子籃球校隊的先發選手,常嘉矩只是因為媽媽希望他長高才被迫上籃球課後班;而那次女子籃球隊和籃球班的業餘學生交流,當然是女子籃球隊大勝。
他永遠記得那個綁著辮子的女孩子笑得燦爛如陽,對著跌倒在地的他伸出手。「你有受傷嗎?」
也許她早就忘記這件事了,也不會知道那個她幫過的男生,每次練習的時候都翹首期盼能再遇到她,或是在路過她的班級忍不住朝裡面看。他沒有為她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暗自惦記了她5年而已。直到高中編班,他們幸運地被分在一起,曾經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她,改成將長髮束成一條辮子,不變的是仍舊像5年前一樣對他伸出友善之手,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總是被幫助的那方,就像現在,他也不能替她出任何力,多去探望,又怕事後她知道會覺得他噁心,畢竟他又不是帥哥,沒有女生會希望得到他的關心。
吃完飯後,他繼續摺紙鶴,希望她快點痊癒、早早回來上課。這是阿嬤教他的祈福方法,雖然聽起來很不實用,但他的阿嬤年輕時可是一級的跨界師,她的祈福法應該多少有咒的成分在。
不知是否是紙鶴的魔力生效了,他的手機跳出通知,一看,居然是傅承沐在班群裡說「綺茗醒了」。
他下意識衝出宿舍,直到有人看著光腳站在走廊上的他偷笑,他才冷靜下來。
就算她醒了,他又能為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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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夜襲事件中立了大功的,是一年級的糾察隊隊員陳芝帆,當時害怕過頭的她不管眼前是什麼,邊跑邊沒頭沒腦扔出法器和符咒,恰巧擊中入侵者,拯救了相繼被幻覺困住的黃綺茗和陳俊植。被她的混亂攻勢打中的那人,可能是顧忌警報器會引來更多人,在負傷後就當機立斷逃跑,因此沒來得及對陳芝帆放幻象。
在接受詢問時,陳芝帆打著哆嗦說:「他的身高不高,比我還矮,應該不到150公分,臉上化了小丑的妝,臉塗成白色,嘴巴塗了口紅,一邊的眼睛周圍畫了星星──好像是左邊吧!」
傅承沐一一記下後說:「妳還記得其他任何事嗎?」
陳芝帆痛哭流涕著說:「不記得了啦!我要退隊!我不要當糾察隊了!」
「我還有一些事想請教妳……」
「不要再問我了!我已經跟學校講過一遍了,為什麼還要再講給你聽!」
傅承沐推眼鏡說:「受傷的是我們班的兩個學生,我會盡全力調查出入侵者。」
明白從崩潰的陳芝帆那裡沒辦法再問出東西後,傅承沐就找了老師和全班同學,浩浩蕩蕩一起去看在山下的醫院休養的黃綺茗。
把大家合寫的大卡片交給黃綺茗後,梁寶凜問:「綺茗,妳感覺怎麼樣?」
黃綺茗無言,掀開棉被,讓她看自己纏滿繃帶的雙腿。梁寶凜的臉色驟變,細微的情緒轉變全都被黃綺茗看在眼中,狠狠地刺傷她已經脆弱的心。
黃綺茗拉起棉被蓋住臉說:「我累了,想要休息。」
同學紛紛識趣地離開,白石玲奈也拉著還想說話補救的梁寶凜離開,剩下安邑潼和傅承沐。安邑潼說:「沒事的,妳會好起來。」
黃綺茗卻忽然掉淚,安邑潼連忙遞上一整包衛生紙。她抽抽噎噎地說:「疤會一直留著,不能穿短褲和裙子了……我本來就不漂亮……」
她的眼睛和鼻子都變紅了,這是安邑潼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傅承沐的表情管理倒是很好,就像是沒有看見她的失態一樣。
安邑潼連忙說:「不要開玩笑啦!別班老師常常來跟我誇獎妳能幹又努力又漂亮又聰明,很多別班的男生暗戀妳。」
「寶凜和玲奈才漂亮,我很普通。男生都喜歡她們那種的女生,周成炫也說過我不是美女。」
「他眼睛瞎了!妳知道同班男生總是會故意這麼說,因為他們害羞嘛,不好意思當面說妳漂亮。高中男生就是一群笨蛋,不要太在意他們開的爛玩笑。」
黃綺茗擦擦眼淚,委屈地說:「突然就很在意,我以前不會這樣的,受傷之後,開始疑神疑鬼,身邊沒有認識的人就會不安。」
「那件事確實很恐怖,如果是我遇到,早就嚇到尿褲子了吧。」
黃綺茗破涕為笑說:「那很丟臉耶!」
「是啊,所以妳非常勇敢,我覺得妳超棒的,居然獨自面對連四個糾察隊員都應付不了的人。」
「……我還要和你們說當時的事。」
「之後再說,妳現在需要休息。」
「我知道程序,不可以拖,不然還會有其他同學受傷。」
這時候就輪到傅承沐上場,他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打開筆電。
黃綺茗說:「我想先知道我怎麼了,我當時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就失去意識。」
傅承沐說:「妳被嚇昏了。」
黃綺茗漲紅了臉。
「不要想太多,先昏過去反而是好事,沒有人希望妳經歷最劇烈的疼痛。」
「嗯,你開始記錄吧。」
傅承沐拿出錄音筆和筆記型電腦,開始記下黃綺茗說的話。她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所見,大多是幻象內容,能作為辦案參考的部分不多。
黃綺茗也知道這點,對他說:「抱歉,這些情報沒什麼價值。」
傅承沐說:「芝帆說她看見的是一個打扮成小丑的人,很瘦小,可能是小孩子。」
「除非不是人,不然小孩子怎麼可能那麼強?」
「妳記得上次的監察員說過她用的蠱是製造幻象迷惑人的嗎?這和妳跟俊植看到的很像,你們都看見自己最害怕的畫面,讓你們陷入恐慌狀態,那種情況下根本反抗不了。所以這一切不是妳訓練不足,是學校該檢討結界怎麼會讓外人闖入。幸好芝帆誤打誤撞在對方用能力前打退他,否則那個人可能也會傷害俊植。」
黃綺茗問:「確定是有人闖進來嗎?」
「我想率優遇到的偷窺狂有可能就是這個小丑,率優說對方給她陌生的感覺,可以排除和她住同一棟宿舍的人,以及和我們同年級的人、同棟教學樓的人,因為她的能力會讓她敏銳地察覺到每個人的差異。剩下的學生裡面,身高160公分以下的只有幾個女生,剛好我每個人都見過,她們之中藏有能躲過學校能力檢測的人的機率很低。」
黃綺茗低頭說:「學校裡的確很少你不認識的人。」
有了事件紀錄後,傅承沐和安邑潼不再打擾黃綺茗休息,臨走前傅承沐再三強調,學校會全天候安排人力確保她的安全,這裡是夜暝的醫院,她會非常安全。
她沒有正眼望著他,「我知道。」
可是她的牙齒格格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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