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上的銀月 - End

一切落幕已經是一星期之後。

這幾天來，龐拜魯的上空的硝煙揮之不去，就像是連接天空的柱子，直到岡瓦那人全數殲滅，城裡有許多民房因為失火而燒成焦炭。粗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得睡在路邊，或是到其他收容的區域。

就如同一開始的計畫所料，在墨菲取得身體後，岡瓦那人全軍進攻，突襲地底洞窟。而墨菲趁這個機會把神廟底下的地板炸開，原本不歸屬於聖堂管制的地底洞窟，瞬間被判定成聖堂的領土，致使聖堂發動反擊。不到一個小時，聖堂用壓倒性的武力平反敵對勢力，順道把外海的軍艦給擊沉。

不過也因此導致一些後果。

最顯然的一點是龐拜魯的歸屬權，當聖堂判定有外敵試圖入侵領土，便把龐拜魯視作附屬的管轄地，打消原本王室的意圖。他們大概是想要趁著岡瓦那人發動攻擊，好讓城市的利益受損，使得聖堂拋棄這座貿易大城。沒想到結果卻讓聖堂擴權，甚至把整座龐拜魯給併吞。據說二王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就立刻派船隻往西邊逃跑，大概是因為回去首都也會被視作叛變吧？

再來是麥隆家的沒落。聖堂掌控權勢後，自然地過去的掌權者必定得跌落那張高不可攀的王座。儘管外務協會的權責是協調商會運作，但大家都很清楚，伊恩‧麥隆說一句話，沒人能有足夠的力量去反對他。

西蒙斯回到地面後，第一時間是去找阿米娜，沒想到當時阿特蘭也一同出現在那個檢查哨上，而聯合會的人和協會的侍衛一同作戰，殲滅攻進街區的魔獸，堪稱奇蹟般的合作。當他抵達後，正好可以負責收拾殘局，畢竟他只是個做後勤的人，上場作戰實在是不行。

結果，聯合會反而獲得聲勢。人們開始接受他們的存在，儘管哈瓦拉人眼中還是投以不信任的目光。但聯合會活躍的行動，以及共同作戰的經歷。住在紅堡區的人也不得不接受這群從南方來定居的外鄉人。

但在那之後呢？聯合會還會出現在人們面前嗎？

聖堂取得龐拜魯後，樞機主教召開市民會議，邀請所有城內各組織的領導人參加。而西蒙斯理所當然地也參加這場會議，地點選在依然完好的鬥技場，而場面也非常混亂。與其說是一場會議，不如說是批鬥大會，每一個群體不停地對人叫囂，連討論都稱不上。直到最後，主教才要求大家回家冷靜，等到下禮拜再重新召開會議。等到西蒙斯離開鬥技場時，圓月已經在天邊一角，露出皎潔的銀光。

一個禮拜……怎麼感覺過得那麼漫長……

他現在也沒有馬車可以搭，只能徒步回到現在居住的地方。戰後多數的牲馬全都拿去運送重建用的物資，過去那種奢侈的生活，大概會有好一陣子看不到了。

當他走到榮光大橋時，正巧在橋墩旁見到卡菈和一群婦女聊著天，從她們的服裝來看，對方的身分至少有一定的層級，說不定她們家底下有艘商船在外海跑。

西蒙斯和卡菈對眼後，他倚靠在橋邊等著她。她們聊了一陣子，婦人們揮手和她告別，臉上帶著疲憊，而且還帶著欣慰的表情？

卡菈向他走了過來，臉上滿是自信，往他的臉頰輕啄一下，「嘿，讓你久等了。」

「我以為妳會待在市政廳那裡。」

「紅堡區的貴婦們現在很不安，她們需要有人能讓她們安心。而我正好跟某個和貴族跟聖堂都很熟的人相識，所以她們會希望能從我身上撈一些八卦，希望能讓她們保住自己的家產。」

「我身上也沒什麼特別的消息吧？能說的我在公聽會上也和大家說了，哪會隱瞞什麼事。」

「人們焦慮的時候，總是希望有個慰藉。」

「叫她們去抱神官或是主教的大腿吧。」

「幹嘛？」她露出壞笑，「今天有人心情不好喔。」

「很累而已……明明有一堆事要討論，結果去那邊所有人只是互相叫囂，我都覺得我臉上沾滿了一大群臭老人的口水。」

「噁。」

「先別提這個了，晚餐吃什麼？」

「馬鈴薯泥加玉米。」

「還是沒有肉？」

「就算有，如果你在其他人面前吃，你可能會被打吧？」

「那群肉販還在公聽會說他們有提供肉……」他微微搖頭，「看來我明天有得忙了。」

「畢竟您是市長大人啊？」

「是代理市長，市長這個稱謂我可承擔不起。」

「你還是想要去提琵雅？」

「不……如果頂著這張臉去提琵雅，感覺只會被找麻煩。」

「看來我們的旅行要被延後了。」

「至少等到城市的狀態好轉吧，目前待在這裡生活雖然有些辛苦，但還算過得去。」

等他們抵達市政廳前，門前停了一台黑檀木馬車，有幾個人站在門前說著話，他們身上披著顯眼的白色大袍，腰間掛著長劍和短槍。

聖堂的士兵……

他一踏進大門，守衛告知已經有訪客在會客室等著他。他走到會客室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熟悉的談話聲。一走進去，裡面的人他再熟悉不過。馬雷，一如往常的邋遢。墨菲，不知為何，她的髮色轉變成銀白色，一時之間差點認不出來。

還有位老者，盯著他看。

帕索斯。

「你來啦，市長。」帕索斯說道。

「你要的話隨時能還你，老爺。」

「不必了，我也到了該退休的年紀。兩位，能讓我跟他談一下嗎？」

馬雷點頭，揮手要墨菲跟著他離開。臨走之前，馬雷輕拍西蒙斯的肩膀，露出意義深遠的笑容。沒多久後，房間內歸於寧靜，只剩下他和帕索斯兩人。

「你需要交接什麼事情給我嗎？」

「為什麼你要留下來？」帕索斯反問，「你不是想離開這裡？」

「好歹我也是市政廳的員工，遵照職責做事也很正常……」

「你是個怕麻煩的傢伙，能偷懶就會偷懶，不可能沒事找事做。」

「如果你擔心我的性格，你為何不回來做市長？」

「你覺得那群商會的人會放過我？現在改朝換代，也輪不到我做主。現在我還能活著走到這裡，已經夠幸運了，我可不想要死在一群白癡手中。」

「那你質疑我做什麼？」

「我要知道這個位置交給你是不是正確的。」

西蒙斯嘆氣，他知道老人的性格，不弄清楚問題他是不會放過他的。

「龐拜魯是我住了幾十年的家，更何況我還有能力去為這座城市盡心盡力。如果我就這樣逃了，先別提卡菈，我自己的良心都不會放過我。」

「是嗎……」

老人仰頭看著天花板，臉上掛著滄桑。

「麥隆死了。」

西蒙斯沉默。

「魯本跟麥隆，他們最後被爆炸波及，碎片刺穿他們的身體，留了一大灘的血。我比較幸運，碎片從我身邊掠過，我活下來了，但跟過去一樣，我得看著自己曾經相處過的朋友和親人離開。說實話，只要我活著一天，他們的死樣就永遠存在我的記憶中。」

他抬頭看向西蒙斯，「我當初接下這個位置，是因為麥隆拜託我的。要不是他，我不可能會待在這。」

「因為你的妻子嗎？」

他點頭，「這裡對我來說，就是個傷心地，也是個牢籠。現在他死了，等同於把我綁在這座城市的鎖鏈也被解開了。」

他起身，走向門口，「西蒙斯，人都要有個歸宿。如果你認為這裡是你的家，就用盡全力保護好它。」

「那當然。」

老人露出微笑，從門口離去。

「永別了，市長先生。」

西蒙斯鬆了一口氣，癱坐在長腳椅上。現在市長的位置正式給他坐了，內心充滿疲憊，不過還存留一絲勝利的氣息。

他露出微笑，「回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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