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再度讓羅伊文感到怒火,他可以感覺到眼前這位男子似乎也在嘲笑著他,正如這個社會的每一個人、他的朋友、他的前妻,每一位都是。
有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淚水,這不是感激,而是因為自己竟然可以慘成這樣而哭泣,他甚至都感覺自己沒有權利發脾氣。他最後還是將木盒和牛皮紙給收進背包裡,他還特別確保牛皮紙是完好的進去,且沒有任何折損。
「到時候會有一位沒頭髮的人來迎接你,」男子說,「他身材壯碩,臉上有刺青,你一定認得出來。」
「好。」羅伊文說。
「我希望你可以完成這任務。」男子又說,這次他的口氣讓人難以猜測,既不是在嘲笑也不是在威脅。
「我會盡量。」羅伊文說,但立刻迎來男子的搖頭。
「不能盡量,得送到。」男子又說,口氣仍然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羅伊文點點頭,他當然得送到,不然剩下的錢豈不是碰不到了? 但是另一個問題是,他還可以活到那筆錢送到他手上的時候嗎? 會不會到時候他不僅沒送到,還被戒士逮捕? 或許更慘,這群人根本不打算再給錢了,送到就可以滅口,然後將他們原本給的錢給拿回去。他調了調背包然後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那些錢。」男子再度說,此時羅伊文已經握住門把準備離開,「建議你先去買根魔杖。」
羅伊文遲疑了一下才點頭回應,心裡不忍咒罵幾句,他早該知道這位男子連他魔杖拿去賣掉這事都知道,如果他連這都知道,那他還知道什麼? 他走出辦公室,燈光一下子回到他身上,幾個人走過他時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位女士更是將眼神先擺在他的臉,然後立刻往下至衣著。這表情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此時羅伊文沒空為此事發火,他只能強裝鎮定,但思緒已經回到他賣掉魔杖那天,感覺就像是那位男子故意讓他想起的。
那天晚上特別的冷,思維特洞穴區的街道一片漆黑,階梯式的道路看過去就只是一團黑影,各棟建築猶如石柱一般支撐著洞穴,街道上時而會串出幾位下班回家的人。還有一小時,他想,只要再一小時,這裡就到處都是巡邏的戒士。羅伊文穿著深灰色斗篷在一處巷道等待,他沒想到今晚會這麼的冷,但即便是全身開始顫抖,他也必須等,等著他眼前一處叫做洞穴魔杖的魔杖店打烊。到底有誰會窮到要賣魔杖? 這個問題他曾有想過,不管是在哪個時期他都想過,一個明明可以使用魔法來讓生活更加便利的巫師,怎麼可能落到這地步? 魔法錢幣可以輕鬆複製,只是銀行一查就知道該錢幣經過複製,然而在大街上,凡人的銀行可沒這個技術,因此偷錢對於巫師來說到底還會難到哪去? 到底誰辦不到? 如今他終於有答案了,正是羅伊文.賽普尼斯,寧可賣掉魔杖也不願意越過紅線的可悲之人。
他望著一位穿著上等擋風衣的年輕母親帶著一位金髮男孩,伴隨著鈴鐺聲從魔杖店走出,男孩手戴黑色的小手套,以抱嬰兒的方式抱著長形黑盒子,那裡面裝著魔杖,許多人都說「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會背叛你,除非當你將手上的魔杖也視作一個人。」但這些在此時似乎都不重要,因為羅伊文沒有選擇,他背叛了他。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魔杖,即使一片漆黑但他仍然可以看見一把如黑色匕首的魔杖躺在袋子裡,黑色魔杖在男巫之中總是特別帥氣,他記得他在學生時代,第一次到學校時,他向才剛交的朋友展現自己的魔杖,魔杖黑的發光,黑的猶如藏著某種黑暗力量,那神祕但又強大的力量,然而誰能想到這力量到最後卻會落到這種地步? 被主人賣出去。
他無法忘記第一次拿起它時的那威風,但如今它連個像樣的盒子都沒辦法給它,只能拿個破爛紙袋裝著,就好像親人去世卻連棺材的錢都出不起。他今天以後就再也無法使用它,他已經窮到要賣掉它,他該怎樣跟老闆講? 買錯了? 還是他自己有買新的? 可能嗎? 懂魔杖的人一看就知道這魔杖絕對不是剛買。他又低頭看看自己,他的衣領早已因為長期穿著而撐大不少,黑色褲子的褲管更是有許多破洞,鞋子就別說了。
當他再度望向洞穴魔杖時,只見窗戶的一盞燈關了。我就當作這是要打烊吧。羅伊文心想。幾秒鐘後他從暗巷中走出,踏在凹凸不平的石頭路上。他回頭看看那對母子,他真希望自己現在可以與那位男孩對調身分,讓他重讀一次聖普瑞斯,重新努力一次。或著是跟那位母親的丈夫互換身分,讓他再體驗一次愛情,體驗一次兩人一起照顧小孩的成就感。
但事實就是如此殘酷,他是羅伊文.賽普尼斯,一個窮到老婆都受不了跟人跑了、窮到要賣魔杖的可悲人。他來到店門口,與一位在窗戶後的年輕人對到眼,後者立刻跑來開門。
「對不起,先生,我們打烊了。」年輕人的頭探出門說。
「呃……」羅伊文只感覺到他要講的話全卡住了,他看了看年輕人身後成堆的魔杖盒,想起如果今天沒拿到錢,那估計他就得挨餓,「我不要這魔杖了。」
他舉起袋子,年輕人眼神也放到袋子上,隨後又回到羅伊文身上。這表情他見過,見過不少次,這不是羅伊文第一次做出反常舉動。太可笑了,賣魔杖?
「您當初是在這買的嗎?」年輕人問,「您兒子有跟來嗎?」
「呃,不是,我是在鐵鋼島買的。」羅伊文說,心想只能這樣講了,不管他們看不看得出來,「但是,那個……我們後來又買了一根,對,我兒子覺得這那根比較好用,所以我想來這賣。」
「不是我們這裡賣出的我們沒辦法收喔。」年輕人說。
「沒辦法? 為什麼?」羅伊文一下子慌了陣腳,他可沒想到這個,難道現在要他跑到鐵鋼島?
「對,抱歉,因為──」年輕人正要說,但立刻被身後的老先生說了幾句。
隨後年輕人往後退了幾步,徹底將門給打開,這時羅伊文不忍多想,他剛才那樣的舉動是出於什麼原因? 看不起他嗎? 還是認為他是來搶或偷東西的? 羅伊文走進屋內,年輕人這時已經躲回角落去,繼續著自己下班前的收尾工作。
店裡面十分溫暖,周圍瀰漫一股類似新書開箱時所散發的味道。至於室內的裝潢則讓人看上去像間咖啡店,上方漂浮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六邊形球體,以柔和的橘黃色光芒照亮室內。羅伊文此時還可以聽見由豎琴彈奏的音樂,舒服的讓人想睡覺。
「你要將魔杖給賣了? 出於什麼原因?」老先生舉起手,眼睛看也沒看他。
他看不見,我都忘了。羅伊文心想。
「因為我們有找到更適合的。」羅伊文清了清喉嚨說,一瞬間感到不自在,或許在外頭受冷還比較好。
「找到更要好的朋友對吧?」老先生笑笑地說,雙眼仍然看著別處。
老先生微微舉起顫抖的手走回櫃台,絲毫沒有撞到任何東西。櫃台後擺放整齊的魔杖櫃,每一欄都標示著該魔杖所使用的木材和長度。老先生彎下腰,一下子就消失在櫃台,而羅伊文則繼續打良著周圍,試圖以此來讓自己感到自在些。他這時才發現原來還有樓梯通向二樓,那裡雖然一片漆黑,但是可以看見一個個高櫃。
「我看一看你的魔杖。」老先生起身時拿出一張紙,「孩子,過來幫我寫。」
最後他們以三十達克頓談定交易,羅伊文到現在都堅信是那位老先生看出他這副模樣才讓他賣掉魔杖的,因為稍微懂魔杖的人都可以看出這根魔杖絕對不是剛買想退,不管看不看得見都一樣。那天晚上之後一切就更加糟糕,他拿到錢了,至少夠他省吃儉用過活一兩個禮拜,但是他再也無法使用魔法,什麼都得自己動手來,這樣的生活就這樣一直持續到現在。
當他回過神,他已經來到魔法議會的大廳,這次讓他煩惱的是包裡滿滿的一盒達克頓,他甚至不知道有多少。當然,還有牛皮紙袋,它到底多重要? 值得他們花費一整盒達克頓,不,是兩盒,或許更多。
他現在只想趕快回家,他渴望得知盒裡的數量,想到這裡他不忍咒罵自己幾句,我竟然只想著錢而已? 撇開錢不談,接下來就是滿滿的不自在,這次可不是因為他窮得沒臉見人,而是他深知自己剛剛接了一個非法勾當,然後現身在一處充滿戒士的場所,他們任何一位,只要他們想,他們可以直接要求你打開包包,而在平常,到底誰會帶這麼多錢出門? 牛皮紙袋裡又是什麼?
他稍微加快腳步,走向傳送門隊伍,這時才注意到身旁有兩個人在吵架,而幸運的是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包含戒士。
很好,非常好,離我遠點。羅伊文心想。
如果他認為他可以這樣安全離開那他就大錯特錯了,眾神總是喜歡玩弄人,特別是像他這種又窮又可憐的人。一名戒士就剛好與他同時抵達隊伍。對方戴著貝雷帽,留著整齊的褐色頭髮,雖然看上去還算和善,但是羅伊文此時心跳加數,他發現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如果被要求檢查那不就完了?
他連忙伸手到包包,假裝在找東西,背對著戒士,看也不看對方一眼。最後他在窗戶旁待了好一段時間,他一直看著窗戶外的行人與大樓,然後透過反射來注意身後的隊伍,確保戒士都已離去,那過程就跟被關押在監獄一樣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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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特 : 位於普丹中部的魔法城市,離尼斯城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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