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里奧鎮的西方出入口有一條步道,沿著那條步道步行五分鐘,可以到達魔奧馬戲團。魔奧馬戲團坐落於翡翠草原上,巨型帳篷以藍色尖頂為中心,散射紅白相間的扇型圖紋,佈滿整個傘狀屋頂。魔奧馬戲團的聲名遠播,許多其他大陸的居民慕名而來,以致於表演開始前的一個小時,馬戲團的外圍就聚集了龐大的人群等著進入。
魔奧馬戲團的舞台為半圓型,以舞台為中心延伸出去的觀眾席亦為半圓形,觀眾席的階數約有三十層,由下往上推進,出入口的通道總共有三條,位於觀眾席底部,將觀眾席切成四塊區域,而此時的菲洛和拉米歐正坐在觀眾席最右邊的區域。
菲洛怔怔地看著數量龐大的觀眾自通道魚貫而入,逐漸填滿空缺的坐位,拉米歐看見菲洛那呆愣的樣子,不禁莞爾地說:「就跟你說會有很多觀眾,所以要早點來吧。」
「你常來看嗎?」菲洛問。
「我家就在附近,有時候覺得無聊了會來看一下。」
接著兩人開始閒聊,大部分都是由拉米歐開啟話題,菲洛應答著,起初還覺得沒什麼,越到後來菲洛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接受身家調查。
「你這隻手半劍是利斯特王送給你的啊,外觀雖然不怎麼華麗,不過劍刃倒是挺鋒利的,使起來輕便又靈活,蠻適合你的。這把劍用來殺幾隻魔物是沒問題,但是要拿來殺海因斯的話實在是不夠格,我家有隻不錯的手半劍,有機會的話可以送你。」拉米歐拿著菲洛的劍,一邊揣摩一邊評論著。
聽著拉米歐對著自己的劍說長道短,菲洛有些惱怒的把劍搶回來:「你問這麼多關於我的事做什麼?」菲洛終於忍不住問,並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拉米歐。
「我想多多了解你啊。」拉米歐說這句話的語調輕柔,眼神中帶著點曖昧般的柔和。
聽到這句話後,菲洛覺得自己想多了,原本還以為拉米歐是鎮上某個黑手黨的成員,接近他可能有什麼不良的意圖。現在這些猜測已經可以全部推翻了,根據拉米歐的言行舉止,菲洛下了一個結論:這個人單純的只是個變態同性戀。
「我們好像聊了很久,表演還有多久才開始啊,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拉米歐將目光轉移到空空的舞台上,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不知道。」
「你沒有懷錶嗎?」拉米歐倏地看向菲洛。
「剛開始踏上旅程的時候有帶一只,但是後來跟魔物激戰時摔壞了,之後也沒有想過再買一個。」看到拉米歐似乎很吃驚,菲洛突然覺得出門在外一只懷錶都沒有好像不太妥當。
拉米歐沉默不語,望著菲洛的那雙鳳眼失了焦,似乎是陷入沉思。菲洛還來不及細想拉米歐的反應代表著什麼涵義,一眨眼,馬戲團內的所有燭火忽然全部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緊接著圍繞舞台周圍的火把「轟」地一聲燃起,原本空蕩的舞台中央,多了一隻威風凜凜,擁有金色鬃毛的雄獅,身上套著一件彩色方格的衣服,即使位於整個空間的最低處,仍然高高地揚起下巴,傲視在場的所有人。
小喇叭音樂響起的同時,從舞台屏幕後方出現一群黑犬,各自咬著一條繩子,將插著火圈的平台拖出來,每一個火圈的高度不一,黑犬們將火圈由低到高排序成一條直線的軌道。表演道具布置完成後,舞台背景的布簾被一名身穿半紅半黃連身衣的小丑掀開一角,隨著喇叭音樂的節奏扭動身體,搖搖擺擺地粉墨登場。
「小丑艾奇。」菲洛聽拉米歐這麼一說後仔細一瞧,舞台上的那個小丑臉上的妝容和修長的身形,與今天下午遇到的小丑一致,沒想到他居然是魔奧馬戲團的成員。
艾奇擺弄著舞步來到那隻高傲的雄獅身旁,縱身一躍,躍到雄獅的背上,艾奇輕拍一下雄獅的臀部,接受到的指令雄獅,開始在舞台內小跑步,繞了舞台幾圈後奔向高度最低的火圈,輕而易舉的跳起穿越火圈。
雄獅的肌力非常強勁,前面幾個火圈都能輕鬆跳過,但是每過一關,台下的觀眾就會開始擔心雄獅是否能順利越過下一個更高的火圈,觀眾的心情隨著火圈的高度增加而高漲,直到雄獅來到最高的火圈前。面對比自己高出好幾倍的火圈,雄獅絲毫沒有懷疑自己的能力,深蹲至最低點,臀部與地面距離不到一公分,腿部的肌肉因強力收縮而脹大。
觀眾不由自主地屏氣凝神,專注地看著雄獅蓄勢待發的模樣,不禁猜測著雄獅何時會跳起,但是雄獅保持同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持續了半分鐘之久,席上觀眾們遲遲等不到雄獅起跳,精神逐漸渙散。正當大家鬆懈下來時,雄獅倏地一躍而起,像一條拉到最緊的橡皮忽然彈飛,令觀眾措手不及,往上升的過程,速度越來越慢,上升至最高點時,所有人全神貫注地看著雄獅的身軀緩緩通過火圈,通過後受到重力的影響,開始加速下墜,而墜落的地點恰好就是菲洛所在的觀眾席。
菲洛身旁的觀眾們驚聲尖叫,慌亂地起身準備逃跑,菲洛見狀下意識地握住劍柄,劍身抽出一半時,卻被拉米歐伸手按回。
雄獅降落的期間,小丑艾奇忽然從雄獅背上跳離,接著雄獅使力撐破身上彩色方格的衣服,「唰」地一聲,矯健昂揚的純白羽翼應聲展開。就在雄獅墜落至菲洛面前幾米處時,輕微地煽動一下翅膀,在掉進觀眾席前及時停止,同時間一股強烈的氣流迎面而來,吹的席上起身想要逃跑的觀眾亂髮飛揚,險些失去重心而跌倒。最後,方才從雄獅背上跳離的小丑艾奇自空中落下,一手揪住雄獅的尾巴,懸掛在空中對面前的觀眾做出一個敬禮的動作。
全場觀眾錯愕地盯著懸停於空中的雄獅,過了幾秒後,有人回過神來發起掌聲,第一個掌聲喚回了大部分觀眾的意識,很快地掌聲如潮水拍岸般響起,久久不能停歇,接著雄獅振翅向上,觀眾們的眼珠子追逐著在寬廣的表演會場內飛翔的雄獅。
菲洛發現並無危險,冷靜下來後微仰著頭觀賞雄獅空中飛行的表演。當雄獅從眼前橫向飛過時,菲洛看到本應待在教堂的布麗絲,坐在對面的觀眾席上,從她看表演時熱衷專注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對表演的癡迷陶醉。
正當大家仰望上方,沉醉於眼前的表演時,下方舞台的屏幕後方傳來一陣騷動,隱約能聽到人類喝斥和魔物嘶吼的聲音交雜,不一會兒,屏幕後方的人聲從喝斥到驚惶,最後轉變為哀號。
「救命啊啊啊──」一群馬戲團團員爭先恐後地從後台逃竄而出,事發突然,所有席上的觀眾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呆呆地愣在原位。大多數先從後台跑出來的團員順利地沿出入口通道逃出,剩下一個腳步比較慢的團員,逃到舞台正中央時,一隻發狂的黑犬張開血盆大口,自舞台屏幕後方飛躍而出,撲向來不及跑遠的團員,鋒利的尖牙深入脖頸,流淌出腥紅的鮮血,濃厚的血腥味吸引了其他黑犬一擁而上,將溫熱的軀體生吞活剝。
直到黑犬開始分食人肉,眾人才開始意識到危險,慌亂地起身欲往出口方向逃跑,但席上觀眾眾多且座位排列密集,所有人同時間起身造成通道水洩不通,無法馬上離開危險的處境加深了眾人內心的恐懼,前後你推我擠,場面呈現一片混亂。
菲洛逆著人流前行,費了一番功夫脫離了人潮,朝舞台一看,發現那群黑犬將屍體啃食的差不多了,抬起頭,口中流出混雜著鮮血的唾液,虎視眈眈地望著眼前擁擠的人潮,準備上前攫取下一個獵物。菲洛踩著座位的椅背一路跳下觀眾席,來到舞台中央黑犬們的眼前,黑犬們的注意力便轉移到菲洛身上。
其中一隻性情急躁的黑犬最先撲上來,菲洛側身一閃的同時抽出手半劍,將黑犬劈成兩半,隨後其餘黑犬接二連三地撲面而來,也被菲洛輕而易舉地解決。
正在逃跑的觀眾們看到發狂的黑犬被菲洛解決,精神不再那麼緊繃,放慢了逃跑的速度,但是解決了黑犬之後危機並沒有因此而解除,舞台的屏幕後持續傳來魔物的嘶吼及鐵籠的碰撞聲。
「別停下來,後台還有其他的魔物!」就在菲洛朗聲警告逃跑的觀眾時,後台鐵籠的震動聲越來越激烈,猛然間傳來「砰」的一聲,籠子的鐵門被破壞,魔物破門而出,接二連三地自屏幕後方衝入舞台,數量雖然不多卻也不少,菲洛來不及阻擋所有的魔物,其餘的魔物的穿過菲洛的身邊,衝向逃跑的人群。
「糟糕!」魔物與人群只剩幾公尺的距離,菲洛被一群魔物包圍無法抽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即將發生。忽然,奔向人群的魔物被一團黑影籠罩,還沒人來得及反應過來,金毛雄獅龐大的身軀重重地摔落至舞台,恰好將奔向人群的那些魔物壓死,但跌落的同時,雄獅的羽翼煽動了一股強大的氣流,令一些沒穩住身子的人摔的七零八落。
小丑艾奇緊接在雄獅墜落之後,單膝跪地穩穩的降落至地面,緩慢起身,藍色五角星中的眼神有些冰冷,直勾勾地盯著橫躺在面前的雄獅,臉上雖然用紅色口紅畫出一抹浮誇的笑容,但妝容下的肌肉卻沒有牽動嘴角上揚,看上去有些寒磣。
菲洛有了充裕的時間處理包圍自己的魔物,全部解決完畢後,來到小丑艾奇的身邊,舉起手中的手半劍指著他的眉心:「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小丑艾奇沉默了好一陣子,最後搖了搖頭。突然間,眼前雄獅背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喉嚨發出低沉的嗚嗚聲,接著用腳支撐著身體慢慢站起來,原本炯炯有神的黑眼珠失了焦,整齊柔順的金色的鬃毛變得凌亂,失去了以往威風凜凜的風采,此時的雄獅看上去有些神經質,頭一抬起,看見小丑艾奇站在眼前,雄獅驀地勃然大怒,張開血淋淋的大口,發出震耳欲聾的獅吼聲,旋即朝小丑艾奇與菲洛的所在地奔了過來。
菲洛與小丑艾奇單腳向地面一蹬,兩人分別朝左右不同方向躍起,避開了急奔而來的雄獅,發狂的雄獅從兩人中間穿過去,但神經錯亂的它似乎沒有要剎車的意思,直直奔向眼前的觀眾席,席上還有一些尚未逃走的觀眾。小丑艾奇在雄獅經過自己面前的同時向觀眾席望去,猛然發現布麗絲就在那些來不及逃跑的人群當中,看見惶恐驚懼的布麗絲身處在危險當中,小丑艾奇沒有片刻的遲疑,雙足使勁向前一蹬,高大的身影飛撲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追趕喪失理智的雄獅。
就在雄獅即將撞上觀眾席時,小丑艾奇及時追上,揪住雄獅長而粗壯的尾巴的同時,雙足使勁向地面一踩,瞬間施予一個反向的作用力,雄獅頓時在距離觀眾席不到一尺處停了下來。雄獅尾巴與背部的交接處遭到這樣痛入骨髓的拉扯,發出一股撕心裂肺的哀嚎聲,轟的觀眾席內的人群腦袋一片發暈。
受到如此劇烈的疼痛,雄獅變得更加狂躁,瘋狂地甩動尾巴,想甩開小丑艾奇,但小丑艾奇握住尾巴的力道異常強大,任憑雄獅怎麼甩也甩不開。搖晃之間,看見觀眾席中布麗絲的身影,小丑艾奇猛然意識到危機尚未解除,便鬆開手,順著雄獅尾巴的甩動,被拋到高空中,在空中停止上升的那一刻,小丑艾奇雙腳屈膝,朝空氣一蹬,身影飛撲而出,如同流星墜落一般,筆直地衝向雄獅,即將撞上雄獅之際,小丑艾奇凌空翻了一圈,抬起右腳狠狠向下劈擊雄獅腦袋,將失控暴走的雄獅壓制在地,地面以雄獅為中心向下塌陷,形成一個圓形的窟窿。
「昨日在廣場上遭人挨打,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丑艾奇,竟能踢出這樣強勁的腿法。」菲洛心想。
小丑艾奇制伏雄獅後,觀眾席上來不及脫逃的觀眾們見危機解除,雖然安心了下來,但仍心有餘悸,一刻也不願多待,匆匆地朝出口離去,人潮散去後,寬廣的觀眾席上,只剩下布麗絲一人,目光緊緊凝視著觀眾席下的小丑艾奇,秀麗的面容上,神色十分複雜,小丑艾奇被這樣的目光盯的不自在,轉身欲離去,布麗絲連忙開口:「艾奇……不,沃克,原來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待在我的身邊……」
小丑艾奇聞言身形一頓,卻也沒有理會布麗絲的意思,邁開步伐往出口方向而去。
「沃克,等等!」看著小丑艾奇即將離去,布麗絲挽起長裙,踏著細碎的步伐,著急地從觀眾席追了下來。
小丑艾奇到了出入口前,忽然停下了腳步,當布麗絲急火火地追上來時,才發現原來有幾個身形魁梧的流氓堵住了出入口。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布麗絲不悅地瞪著堵住出入口的流氓們。
布麗絲丟出的問題無人回應,最前方的兩個流氓,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讓立於後方的男子拄著拐杖款步前行。
「布麗絲,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你不可以來看馬戲團表演嗎?」威斯頓幽幽地說著,緩緩走到小丑艾奇的面前停下了腳步,布麗絲倏地神色大變,錯愕地瞪大雙眼,呆愣在原地。
威斯頓凹陷的眼窩中,布滿血絲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小丑艾奇,冷冷地笑著說:「原本只是想毀掉魔奧馬戲團而已,沒想到卻意外釣到了一條大魚……」
布麗絲聞言,立馬回過神來,急忙上前將小丑艾奇護在自己身後:「不懂你在說甚麼,還有毀掉魔奧馬戲團是怎麼回事?」
「讓大家知道馴化後魔物還是很危險,魔奧馬戲團自然無法在納里奧鎮上立足,還有布麗絲妳也別在裝傻了,我全部都看到了,一模一樣的招數,我在五年前看過。」威斯頓一邊與布麗絲對話,但雙眼卻沒有離開小丑艾奇片刻,小丑艾奇聞言,臉部肌肉一僵,笑容微微歛去,面上微笑妝容依舊,眼底卻已無笑意,藏不住的精光自雙瞳流露而出。
小丑艾奇與威斯頓四目相交,兩人對視的期間,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時間倒流,回到兩人結下仇怨的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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