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森林的中心前進,菲洛發現植物的生長情形比方才看到的都還要張狂,周遭的樹木和葉片也開始出現白色的斑點,仔細端詳可以看見菌絲的外觀纖細而柔軟,交織在一起彷彿絨毛一般。
「有點奇怪,差不多該有魔物出現了才對。」海因斯喃喃自語,菲洛沒有回應,自顧自地往前直行。
眼前的路被密集的植被擋著,即使不想碰到魔影菌,但是為了前進,菲洛不得不出手撥開那些寬闊的葉片。地上雜草叢生,感覺每走一步就會被柔軟的青草吸取一部分的力量,使得菲洛步履維艱。正當菲洛舉起腳準備踏出下一步時,他發現眼前的草叢中躺著一名男子,菲洛頓時愣了一下,隨即蹲下查看男子的狀況。
這名男子臉上蓄著濃密的鬍子,看上去差不多四十歲左右,身上華麗的絲綢長袍佈滿了白色魔影菌,想必在這座森林已經待了一段時間了。
「喂!沒事吧!」菲洛抓住男子的肩膀使勁搖晃。不一會兒,男子皺了皺眉,緩緩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菲洛,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瞳孔驀地放大。
「財寶!我的財寶呢?護衛!連護衛都消失了嗎?」男子歇斯底里地嘶吼,菲洛擔心這樣會引來森林裡潛伏的魔物,試圖用言語來安撫他的情緒,但男子已陷入瘋狂之中,根本就聽不見他人的話語。
在一旁的海因斯不慌不忙地舉起長槍,抵在男子的喉頭上,面對近在咫尺的威脅,男子被嚇得瞬間靜了下來。
「你是誰?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在這裡?」海因斯用冰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俯視男子,喉頭上的長槍更是加深了他的威脅,迫使男子不得不屈服於恐懼之中,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我叫做羅伯特,是一名商人,原本打算到塞奧尼亞販售珍寶大撈一筆的。」
「塞奧尼亞是盜賊之鎮,帶著財寶去那裡買賣就如同羊入虎口,根本就是自投羅網,還是你是在騙我們?」海因斯不以為然地說,繼續用著森寒的目光盯著羅伯特。
「怎麼敢騙你們呢!」羅伯特嚇得舉起雙手,在胸前來回擺動:「你們不知道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那是只有有權有勢的貴族或商人才知道的──塞奧尼亞的祕密拍賣會。」
「繼續說。」
「會舉辦在塞奧尼亞,是因為這裡是格蘭大陸上唯一沒有被王國干預的地區,除了能夠節省大筆的稅金之外,也沒有限制拍賣商品的種類,任何奇珍異寶和禁忌的商品都可以盡情地在這裡交易,連海外的貴族也爭先恐後地想參加。」
「你想去拍賣會販賣珍寶,但一般人不會走這條路前往塞奧尼亞吧?」菲洛說。
「我不是走這條路前往塞奧尼亞,而是從那裡逃過來的。拍賣會在五天後舉行,起先我是要來賣我意外獲得的珍寶──晨曦之影,為此我僱用了許多冒險者作為護衛,護送我前往塞奧尼亞參加拍賣會,原本一路上都非常順利,直到我在路上撿到那塊石頭……」羅伯特開始瑟瑟發抖:「乍看之下是顆普通的石頭,但我從縫隙中看到藍色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敲碎後撥開,發現裡面有藍色玉石,它的性質堅硬透亮,外觀細長就像是植物的根散布在石頭裡,那時的我樂壞了,我竟然得到罕見的浮石,我幻想著拿它在拍賣會上賣出天價,從此以後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但沒想到這是惡夢的開始……」
菲洛想起了他曾經在庫理亞王國的武器店聽聞過浮石的消息,據說有一批惡勢力專門在掠奪浮石,若不交出浮石就會當場被奪走性命。
「不知是誰走漏風聲,有敵人得知我撿到浮石的消息,開始沒日沒夜地追殺我們。在這場混亂中,有幾位護衛因此喪命,連裝載著財寶的馬車也不幸瓦解,晨曦之影和其他財寶就這樣散落在地,為了保住浮石,我不得不放棄它們,逃進這個連敵人也不敢進入的幽寂祕之森。」羅伯特哭喪著臉說。
「那其他的護衛在哪裡呢?」菲洛問。
「我和其他倖存的護衛進入森林後迷失了方向,誤打誤撞走到了森林中心。那裡濕氣最重,聚集了好多可怕又噁心的怪物,我嚇得跌坐在地上,其他護衛挺身而出攻擊怪物,我趁怪物的注意力放在護衛們身上時逃了出來。」
「一開始就把浮石交出去,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犧牲了。」菲洛遺憾地說著。
「不!不管怎麼樣我都要保護好這顆浮石!它的價值連晨曦之影都比不上,即使這麼做會犧牲很多人,就算這顆惡夢般的浮石會讓我陷入危險,我也要好好保護它。只要我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之後想辦法在其他地方賣出,換成金幣的那一刻,我就能從惡夢中醒來,從此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羅伯特臉色驟變,慷慨激昂說著的同時,表情逐漸扭曲,露出貪婪的嘴臉。
聽完後海因斯放下長槍,向菲洛說:「我們可以走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令羅伯特有些錯愕,海因斯冷淡地說:「他只是一位誤闖森林的路人,他的一切都和我們無關,得到情報之後他就沒用處了。」
菲洛聽了十分不悅:「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被困在這座森林,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你該不會忘了我就是這種人吧?」海因斯說的理所當然,令菲洛氣不打一處來,臉微微發熱。
正當菲洛橫目與海因斯對視時,羅伯特摸了摸自己長袍的內袋,發現裡面東西不翼而飛,眼睛瞬間瞪大,驚惶失措地四處摸索,發現到處都找不到時,臉色立刻刷白,露出驚慌無助的神情,頃刻間被失去一切的絕望感所壟罩,因而跪倒在地。
菲洛察覺羅伯特的異樣,準備上前關心時,羅伯特倏地一抬頭,伸出手抱住菲洛的大腿,讓他險些失去平衡。
「拜託你……我只能拜託你了!我的浮石不在我身上……一定是掉在那個地方了……求求你一定要幫幫我……」羅伯特涕淚縱橫,無助的他只能緊緊攥著菲洛,苦苦哀求著。
海因斯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低聲說道:「他只是一名貪婪的商人,為了財富和自己的利益,能狠心犧牲保護他的冒險者,你確定要幫助這種噁心的人?」
菲洛皺著眉頭,低頭看著羅伯特的手,陷入沉思。海因斯說的話,其實菲洛心知肚明,羅伯特和聖舞村的那些村民不同,聖舞村村民固然自私,不過他們並沒有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相形之下,羅伯特拋下同伴還毫無罪惡感,沉浸在貪婪的慾望之中,幫助羅伯特是否值得,早已不言而喻。
「幫助有難的人脫離困境……也是我的使命。」菲洛緩緩閉上雙眼,眉頭緊鎖。即便知道羅伯特是個差勁的人,但他終究還是個「人」,使菲洛無法坐視不管。
聽到菲洛這麼說,海因斯也不意外,他斜眼瞥向菲洛,眼神冰冷,表情高深莫測:「不要以為你這麼做,世界就會變得和平,你只是為了平息內心罪惡感在行動罷了,根本就不是你所謂的正義或使命。見死不救是罪惡,見義勇為是美德,你覺得你是為了哪一種而行動?」
海因斯的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刺入菲洛的內心,讓他頓時語塞。
看著菲洛沉重的表情,海因斯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深知說再多也無法扭轉菲洛那死板的想法,他轉過身欲離開:「要幫就快點行動吧,再浪費時間就追不上伊利諾了,而且......」
「我對那顆浮石還挺有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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