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森林裡走了好久,而周圍始終都還是一個樣子──茂密的森林,偶而會見到幾塊巨大岩石。樹木直直衝進鈷藍色的天空,將這片天海劃成千萬片碎片。在這片天空,你既看不到任何星星,也看不見月亮,而唯一讓人高興的是,你也看不見戰爭烈焰。在經過今天的洗禮後,昆丁和其餘的人現在已經可以理解為何軍隊裡老是說「步槍就是你的第二隻右手」了。今天是他第一次在開槍時,準心是瞄準活人的。至於他到底有沒有打中人,他始終都沒有時間去看也不敢去看,就算這裡之中有誰在今天殺死了誰,估計也不會有人承認。
從清晨的作戰到現在天色已近傍晚,那爆炸的嗡嗡聲卻仍然在昆丁的耳邊迴繞,好像他們現在還在戰鬥一樣。昆丁一路走來,他已經累到無法再像以往巡邏那樣去幻想什麼了,他們所有人現在看上去都一個樣,渾身泥巴和幾處因為插傷而留下的傷口,昆丁更是感到四處疼痛,但怎麼找也找不到傷口位置。米朗也是全身泥巴,而且幾乎快把他蒼白的皮膚給覆蓋。當時在槍響時,米朗就開始各種大叫,不管要他做什麼他都不願意,任何一聲爆炸或槍響,只要聲音稍微離他近一些,他就會認為是自己被打中,不斷掙扎,到後面昆丁發現吼他也沒用,而轉由內森盯著他,好事是對於這種人內森自然是有他那一套,但是米朗做起事來仍就笨手笨腳,要他去拿彈藥他可以在來回路上摔上好起次,要他去搬沙袋他可以把原本的給用倒。到最後昆丁只希望他不要大聲講話就好,至少現在他做得很好。
昆丁揹著步槍,左手握著掛在他腰際上的單手刀刀柄。這一路上幾乎沒人說話,也幾乎沒人抱怨,他們甚至不知道現在走的方向會通到哪裡,也別說他們的目的地了,現在昆丁只希望能看到除了他們以外的人,任何人都好,但是要活的,而且不是講西斯曼語的。
「或許我們可以生個火在這休息。」貝利恩.瑞克林提議。
當初戰事來的突然,那時他們還在森林裡尋找更多疑似西斯曼軍人留下的東西,隨後便看見黑影,不尋常的黑影。昆丁當時很清楚那不是友軍,但不知為何自己卻又朝他們喊話。只知道對方舉起槍,要不是內森及時把他往下拉他可能就死在那了。隨後他們一路往回跑,其他地方彷彿也傳來槍聲,當時他感覺世界在震動,就如同遇上大地震一樣,他想躲起來,等待救援隊的到來,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他就是那些救援隊。接下來他們在自己的基地繼續防守,但光靠他們根本不行,敵人彷彿不是人類而是一整座巨山在朝他們逼近,他們所有的反擊就像是小火苗妄想照亮黑夜一樣可笑。
最後他們深知自己已被包圍,而昆丁趁著他們重整軍隊時下令撤退,就在充滿硝煙與迷霧時,他們一把火將基地都燒了,然後帶著剩餘的東西往南跑,路上就遇到這位叫貝利恩.瑞克林的軍人,當時他還躲在一處不知道有沒有人住的農場裡,嘴上說是巡邏,但昆丁和萊恩都懷疑他是逃兵。
「要是有人看到就糟了。」昆丁說。
「我快餓死了。」貝利恩撥了撥那一小撮鬍子繼續說,現在他比米朗還煩了。
「我們也很餓。」萊恩說。他的頭盔早在逃跑時不見了,他的褐色頭髮幾乎都是泥巴,臉頰處還有幾處傷口,「而且我還受傷了。」
「哎呀,你那只是小傷呀! 再說,男人有傷才好看呀!」貝利恩笑道。據他所說,他的隊友都死了。
「這麼說,你倒是受傷給我看看呀! 我可以幫忙的。」內森笑道並拍了拍掛在他腰際上的短刀。
「啊,這可不行! 我說的傷可是那些英勇抵抗外敵而得到的傷呀。」貝利恩說。
「人是水做的,刺穿了水就流出來,不管什麼武器、不管誰,流出來的水都是一樣的。」萊恩說,昆丁立馬發現這句話讓米朗感到不適。
他們一路往南走,都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此時天色幾乎黑到看不見東西,昆丁甚至開始懷疑,如果他們前方是一片峽谷,那他們能不能看見? 這段時間裡,貝利恩仍舊不停抱怨,每隔一段時間就說他看不見,說要生火、要休息、要吃東西,就和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一樣難纏。
「生火吧。這樣總可以吧?」昆丁最後忍不住說。
「哈,早該這樣了。」貝利恩滿意地說。
他們拿出了剩下的乾糧,昆丁身上有一包餅乾和巧克力豆,內森則有兩包芒果乾,萊恩只剩下半包的巧克力豆,米朗也差不多,但所幸大家水源還充足,而且內森還沿路摘了些黑莓,雖然味道非常酸,但是洗一洗搭配水還是可以吞下去的。而在離開初遇貝利恩的農場前,貝利恩還幹走了幾個罐頭和蘋果。雖然最一開始昆丁拒絕這麼做,但是他又很清楚之後的路會很長,天曉得他們會在這裡迷路多久。
「得讓這些食物有適當的用處不是嗎,把它們留在這裡腐爛才更浪費吧?」貝利恩當時這樣說。
自從衝突之後,昆丁始終都認為生火是個壞主意,但是他們又不能就這麼在黑夜裡待著,誰知道這座森林裡有什麼,有狼嗎? 或著是熊,也可能有兔子。有了工具的幫忙,火馬上就燒了起來,照亮了周圍的人,現在他們每一位看上去都十分疲憊,即使這陣子都沒有斷食,但他們看上去瘦了不少,至於貝利恩,他的軍裝是新的、軍靴感覺也是新的,就連他的鬍子和頭髮都沒沾任何一丁點泥巴,頂多汗珠在他的太陽穴上,但那看起來就像是剛洗好澡一樣乾淨。
「那,你們每人一顆。」貝利恩從袋子裡拿出五顆蘋果。
「不錯嘛! 蘋果大王。」內森接過蘋果時笑道,「怎麼賣呀?」
「嘿嘿! 你讓我活著回去整袋給你都沒關係!」貝利恩笑嘻嘻地說,然後從袋子裡拿出金槍魚罐頭,「嫌不夠我這還有罐頭呢!」
「我們接下來要往哪走?」內森吃著水果問。
「繼續往南,直到遇到友軍。」昆丁對貝利恩搖搖頭說,他沒接受蘋果。
「沒錯,現在他們估計已經動身了,那場仗可是大事。」貝利恩舔舔嘴巴上的蘋果汁說。
「你沒在場你怎麼知道?」萊恩笑道。
「我正忙著摘蘋果呢。」貝利恩說,那語氣昆丁怎樣聽都不爽。
「不知道你能不能摘點其他的,例如酒之類的。」萊恩說。
「有的話我就摘嘍。」貝利恩笑嘻嘻地說,「所以啊! 我可不是啥逃兵呢。」
他這句話就是在對我說的。昆丁心裡惱火地想,「你就是逃兵。」
貝利恩假裝嘆了口氣,「哎呀! 別不知感恩了,現在我們還有東西吃就該高興了。」
「我可沒拿你東西。」昆丁反駁。
「繼續往南走會遇到友軍,你這麼肯定?」米朗終於開口說話,也算是幫昆丁圓了場。
「不然會遇到西佬嗎?」貝利恩反問。
「沒人知道現在戰況怎樣,說不定我們還在敵人範圍。」米朗膽怯地說。
「反正先找到路唄! 有路就有地圖。」萊恩說。昆丁這次選擇直直盯著火焰,因為大家都知道是誰把地圖給燒了。
「如果要你猜,你覺得我們現在在哪?」貝利恩問。
「猜不到,我只知道是北邊的啥鬼森林而已。」內森笑道。
「那你們要怎麼確定我們會找到路呢?」貝利恩又問。
「一直走,大不了一路往南到普尼洋。」萊恩慵懶地說。
「然後呆呆地望著鐵鋼島是嗎?」內森笑著說。
「那還真慘吶,都走到最南端了結果還是座無人島。」萊恩聽了也笑道。
「我看過地圖,往南走會到公路,先找到路牌,然後就知道克寧頓的位置在哪。」昆丁最後說,雖然米朗懷疑克寧頓已經被佔領了。
貝利恩揚了揚眉毛,「好吧,至少不是胡亂走。」
「萊恩、內森,你們倆先守夜。」昆丁說然後看向貝利恩,「等到他們倆回來,換你我去。只要光線足夠讓我們看見東西,我們就立刻上路。」
貝利恩笑笑,「那也夠我休息了。」
「我呢?」米朗問。
「你顧好這裡的東西,別讓……狼之類動物的靠近。」昆丁說,很明顯米朗看得出他們不相信他能做好工作。
看米朗這樣,貝利恩立刻拍了拍他,用輕鬆的語氣說:「哎呀! 我再講一次,你的任務是確保這袋水果別被狼群幹走,我指的狼群不是在森林裡鬼吼鬼叫的那群,而是帶著鋼盔的那群。」
「沒錯,作為獅子,你得守護地盤。」萊恩站起身時說。
那天晚上昆丁又睡又醒,不過這是好事,因為至少不會作夢,但也只是他以為而已。就在他睡最長的那一次,他夢到自己在壕溝裡,米朗死了、內森也死了,萊恩則躺在旁邊奄奄一息,最重要的是,他還看見自己的屍體,就躺在一處轉角,他兩眼睜開看著天空,不管多少沙土跑到眼睛上都沒有反應,那種感覺實在是怪異到無法形容。隨後不知從哪裡跑來的泥土,它們一點一滴地將這四人蓋住,然後是整個壕溝都被填上,接著泥土被綠色的雜草覆蓋,到最後根本看不出這裡原先還有壕溝。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dVhD3ij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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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 : 西斯曼的代表動物。
獅子 : 普丹的代表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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