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無一人,她發現自己對這艘郵輪沒有任何一丁點認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處於哪一層或哪一區,她只知道她起來時人是在醫護室,當醫者知道她沒事以後便要她們回去寢室,沿路上安娜完全沒有精神去注意任何事物,只知道她全程跟著大家爬上爬下,最後克蘿伊打開一扇門,然後她們就進來寢室了。
她先順著走道走,這裡就和飯店一樣,牆壁是一整片的象牙白,綠色地毯一直延伸到出口。每一間寢室的門把像是鍍了金一樣,木門上放有一隻金色飛龍雕刻,它低著身子,雙翼則在它兩側如同盾牌一般。當安娜經過時,飛龍還會抬起頭看看她。格雷斯汀的郵輪。安娜心想。當她走出走道,來到一處正方形交誼廳,交誼廳中央有座由四個座位區組成的圓形空間,而在這四個座位區的正中間則懸浮著一展精緻的水晶燈,它作為整座交誼廳的唯一光線來源。
對她來說這座位區既溫暖又舒服,然而在她往裡深入一點時,這才發現座位區有四位學生身穿米色的連身工作服──她自己也是──邊玩桌遊邊討論今晚的事。
「西斯曼打我們,我們打得贏他們嗎?」一位女同學雙眼盯著自己手上的牌說。
「打不贏,就像我現在一樣。」男孩無奈地說,然後伸手抽了張牌,「幹。」
見狀後安娜立刻打消在這裡休息的念頭。她朝出口走去,裝的一副她本來就沒有要來座位區的樣子。接下來她穿越走道,來到樓梯口前的平台,這裡擺著一張長型沙發,就背對著樓梯口,坐在這裡的人可以清楚看見外面被四面大樓圍繞的廣場和花園的全貌。這裡也如同交誼廳的沙發一樣舒服,但她也很快知道這裡路過的人會更多,現在的她最不想要的就是看見別人,誰也不想看見,於是她繼續往樓下走。等到她抵達大廳時,這裡擠滿了包含戒士、學生和島上的居民。好多人仍然有問題想問,像是「戰爭什麼時候結束?」、「現在進展如何?」、「到底有哪幾座城市受到攻擊?」、「我家人怎麼辦?」她只知道這裡的吵鬧讓她難以忍受,而且對她來說,現在談什麼幾乎都沒有什麼意義,她只要知道他們三人不在這就夠她受的了。
她獨自一人走到大廳外的露天花園,這裡讓她想到鐵鋼島上的萬樹林,一樣安靜、一樣適合一個人獨處,她終於感覺到自己的怒火正在熄滅,但也只是短暫,因為她再度看見人,一對情侶正坐在石椅上抱著彼此回憶今晚的各種荒唐事情。這景象又讓她的怒火燒起來,於是她大聲踏步往深處繼續走,經過一盞盞路燈,心裡懷疑著這艘船是不是沒有一個能讓她好好思考的地方。
最後她抵達花園的盡頭,在一張沒有人的長型沙發坐下。在這裡她有那些裝飾用的樹叢做屋頂,當她抬頭還可以看見花園外猶如大樓一般的一層層生活區,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從哪層樓下來的,只知道今天晚上確實發生好多事。
接著她側躺在沙發上捲曲著身子,頭往天上看去,月亮就躲在複雜的樹葉背後,此外她還能看見黃土星,書上說那是一顆土黃色的星球、一顆被精靈認為是守護星的星球,這也讓它被稱為尼芬多。但也或許是冰雪星,那雪白的星球,就和碧翠絲的頭髮一樣雪白。不管是什麼,那些星球對安娜來說都是一個小白點。
現在沒有人了。安娜提醒自己,要哭就哭吧。
她先是握拳,彷彿在做最後的掙扎,但是她發現這裡好安全,在黑暗中,只要有人走過,她便可以像烏龜一樣將頭縮進這工作服裡。於是她哭了,沒有任何聲音的哭,只有一陣陣鼻酸,還有擦不完的眼淚。她想起小時候她總會覺得眼淚是這世上最煩人的東西,因為它們不僅擦完又會流下,而且還流更多,但這次她決定放任它們,她發現自己好久沒有哭了。不能讓別人看見我在哭。每次她傷心想哭時,都會這樣跟自己講,彷彿是在給自己穿上護甲,然後她就可以忍住不哭,這件事通常就會這樣過去。今晚她同樣也給自己穿上護甲,只是這次它差點抵擋不住。
為什麼跑進去找她的不是我? 安娜問自己,當時我應該要跟著進去的。
她不知道如果她也跟著進去會怎樣,但至少她可以幫忙找碧翠絲,然後知道她為什麼人不見。接著他們會一起想辦法離開這座島,他們總是能想到辦法。
這時安娜的腦海裡浮現了她跟碧翠絲昨天上午的事情,那時候的她感覺自己可以就這樣陪著她、照顧她甚至是保護她。碧翠絲會胡思亂想,有時甚至很悲觀,佳頌和艾米西亞已經不只一次私下跟她抱怨過這件事,但安娜卻喜歡她這樣,特別是當附近沒有人時,因為這樣她便可以正當陪著她,有時候還會給她擁抱。
安娜將自己的臉給埋住,聞著工作服的味道。起碼戒士說這些衣服是剛洗的這點是真的。她開始想像他們現在在島上做什麼,他們還在等不會回去的船嗎? 還是他們根本沒有找到碧翠絲? 他們說這艘船現在正駛向玫瑰島,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這座島,它會在格雷斯汀的哪裡? 一定是格雷斯汀的島嶼吧? 不可能航向更遠的地方了。。
接著她往後靠,讓自己的背可以完美貼著椅背,她發現這沙發也好舒服,它既柔軟,所處的位置又是那麼容易給人一種安全感。她就躺在這,視線停留在對面的座位上,然後他開始緩慢眨眼,接著就這樣睡去。她總覺得自己有作夢,但是在她睜開眼睛時卻把剛才的夢給忘的一乾二淨。她看了看廣場上的大時鐘,發現時間只走了一點點,於是她坐起身,看著大廳那仍然是一片混亂的景象,那裡有無數個黑影,從這裡都可以聽見他們在說話,而且偶而還有吼聲。安娜接著注意大廳外的廣場,座位區有半數是空的,有的人躺在草地上,有的則是在看書,也有人到現在才在吃晚餐。
「妳不回去嗎?」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安娜一聽便故意製造點聲音,好讓佳頌聽不見她吸鼻子,「我只是想到處看看,結果睡著了。」
「我可以坐在妳旁邊嗎?」佳頌安靜了一下才試探性地發問。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吼妳的。
「嗯,當然。」安娜立刻說,等到佳頌做到她身邊時她開口,「我……那個……我不是故意要吼妳的,妳知道吧?」
「沒事,我了解。」佳頌不自在地說,然後將外套放到安娜腿上。「因為妳剛出去的時候沒帶外套。」
「這裡還好,不冷。」安娜說,但還是將它穿上,她可不想讓佳頌以為她在刻意拒絕她。
「大廳有人在吵架,妳知道嗎?」佳頌過一會說。
「那吼聲嗎?」安娜嘗試以笑容化解尷尬,佳頌也以微笑回應。感謝眾神。
「我剛還在那看戲呢!」佳頌稍微恢復以往的口氣說。「然後……他們說空襲結束了。」
「那我們能回去了?」安娜問道,如果現在船掉頭,或許可以在天亮時或更早回到鐵鋼島。然而這句話讓佳頌搖頭。
「可能沒這麼快,我聽他們說首都的溫登王廣場被炸,說防護領直接被投下來的炸彈給炸開。」佳頌說,這時安娜突然意識到佳頌住在首都,她全家都是。
「妳家人不會有事的,沒事的。」安娜立刻說。
「嗯,他們一定沒事的。」佳頌說,然後抿了抿嘴,「思維特聽說也受到攻擊。」
聽到這消息的安娜不知為何沒有感覺到什麼,她甚至不怎麼擔心家園是否受到攻擊,又或著是自己的父母是否安好。難道我是個自私的人嗎? 安娜內心開始質問自己。
「嚴不嚴重?」安娜接著問。
佳頌則搖頭,「我不知道,但是當時大家躲進洞穴區。至於首都嘛,他們說凡人跟戒士還聯合起來救災。」
「誰說的?」安娜問道。
「大廳裡的人呀,空襲結束後一堆人就跑到接收塔去寄信。」佳頌說,而就在這時,安娜似乎想到了什麼。
「可以寄信? 現在還可以?」安娜坐直身子。
「當然,剛才英格威老師來找我們,要我們每人寫一封信給爸媽報平安。」佳頌說,然後從包包裡拿出筆跟紙,「我想說妳不在,所以就來找妳。妳果然不只是去上廁所。」佳頌瞇起眼睛笑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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