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輕脆的敲擊聲在耳邊遊蕩,喚醒菲洛的意識,同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也隨之鑽入鼻腔。菲洛皺了皺眉,吃力地撐開眼皮,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他使勁地多眨幾次眼,視線終於變的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灰白的天花板。
菲洛下意識想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被五花大綁固定在石頭打造的平台上。他頭一轉,看見愛德華脫去華麗的外衣,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坐在一張高腳椅上,一手持鐵錘,另一手拿鑿刀,專注地雕刻眼前的作品,在兩樣工具的配合之下,打造出的石雕彷彿菲洛的分身,頭髮、臉孔、身材、衣物,每一個細節都和他本人一模一樣,但現在不是讚嘆愛德華技藝高超的時候。
「放開我。」菲洛惡狠狠地說,聲音因許久沒有說話而有些沙啞。
「你終於醒拉。」愛德華無動於衷,連抬眼的動作都沒有,隨口回應了一句,接著繼續專注地修飾幾乎完成的作品。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菲洛話說到一半,忽然又感到一陣暈眩,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的特別快,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剛開口時氣勢十足,但僅僅幾個字過後,語氣迅速減弱。
這時愛德華終於有了反應,瞥了菲洛一眼,給了他一個淡淡的笑容:「不舒服嗎?那是因為我給你放了血,看看你的手臂。」菲洛聞言,脖頸使力將頭撐起,看見自己的手臂上插著細長的管子,管子的尾端連通一個透明的玻璃罐,紅色的血液正緩緩地滴入其中,裡面已經累積了可觀的血量,再放任它滴下去,菲洛恐怕要再昏迷一次,甚至死亡。
愛德華方才太認真作業都沒發覺,一看到玻璃罐裡已經收集大量血液,舌頭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放下手邊的工具,禁不住誘惑地走到玻璃罐面前,眼神充滿飢渴地看著裡頭的血液:「好像收集很多囉。」接著走到角落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只純白的陶瓷杯,回到菲洛面前,將玻璃罐裡的血液倒入杯子,再從褲子的口袋掏出一個小包,從中取出玫瑰花瓣,撒在液體的表面上。
「讓我來嚐嚐看勇者血液的味道。」愛德華強忍慾望,走到燭光下,仔細觀察血水的色澤:「健康的鮮紅色,蘊含豐富的氧氣,真是令人期待。」
接著愛德華將杯子送到鼻腔前,輕閉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血腥味非常濃郁,費洛蒙的氣味也特別強烈,搭配上玫瑰花的香氣,真是充滿了誘惑。」說完,俏皮地睜開一隻眼睛看著菲洛說:「能聞得出來,這麼英俊帥氣的勇者還是單身的狀態。」
此時的菲洛處於貧血狀態,臉色蒼白,卻被愛德華的言語羞辱到泛紅:「你!是變態嗎?」
愛德華愉悅地笑著,最後將陶瓷杯緣湊近嘴巴,將鮮紅的血漿送入口中,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愛德華抿了抿嘴,發覺嘴唇還有紅色的血液殘留,伸出貪婪的舌頭將口部周圍舔舐了一遍,一滴液體都不放過,嘴巴一開一闔,發出「嘖──嘖」的咀嚼聲。
「口感黏稠綿密,質地厚實,濃郁的鐵鏽味中帶著豐富的氧氣,令人神清氣爽,但香醇的費洛蒙又讓我開始產生一些醉意。」愛德華陶醉地說著,忍不住再倒了一杯來喝:「原來這就是勇者血液的味道,這種感覺太美妙了,讓我有點於心不忍,下不了手。」
「你到底把我抓來這邊做什麼,是要吸血嗎?」體內的血液還在持續流失,菲洛氣若游絲地說。
「我的名字叫愛德華‧德拉庫拉,德拉庫拉是有名的吸血鬼家族,只是子嗣單薄,目前只剩我一個,不過這樣也夠了,畢竟我們吸血鬼只要持續喝血,就有永恆的生命。」愛德華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和海因斯的父親──奧斯特是摯友,當初建立魔王城時有請我去幫忙,所以你才會在魔王城裡看到龍的雕刻。」
菲洛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
「你有看到那幅壁畫吧?上面刻的那頭巨龍就是奧斯特,他強大的力量讓地面上的魔物都俯首稱臣,同時也代表龍族的權威,理所當然地擔任了魔物的首領。地面上的魔王城頂多算是他的別墅,他真正的住處位於蒼穹之巔,一座屹立於天空的城堡。」
菲洛聽了非常震撼,腦海中開始浮現那幅壁畫,想像著城堡矗立於雲霧之間、巨龍翱翔其中的夢幻場景,城堡能飄浮在空中,真是前所未聞!
這也讓菲洛馬上聯想到:「難道我當初去魔王城就是找錯地方了嗎?海因斯是否位於天空之城。」不過這樣的想法馬上被愛德華打破了。
「但是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魔王奧斯特,終究還是殞落了。」愛德華的語氣充滿悲哀:「帕諾利的前任國王薩麥爾,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前往天空之城,和奧斯特發生了一場戰爭,雙方在那場戰鬥之中同歸於盡。那座天空之城的動力來自於奧斯特的生命,在奧斯特死亡後,天空之城隨之崩塌,所有的一切從空中墜落,散布在世界各個陸地和海洋,而且兩位死者的屍骨直到現在都還沒有下落。」
菲洛聽完愛德華描述的故事,說:「這聽起來很遺憾,但卻不能成為魔王在世界各地作亂的理由,而且以我的觀點來看,薩麥爾搞不好是在為民除害。」
聽到菲洛的話,愛德華心裡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惡狠狠地瞪向菲洛,憤怒讓他的眼球布滿血絲,歇斯底里地咆嘯:「區區一個人類懂什麼?你知道天空之龍奧斯特為了維護世界的平衡付出多少心力嗎?你們這些平民日子過太爽,不了解這個世界的黑暗,有些人為了追求力量和權勢,不論善惡、不分人類還是魔物,用盡一切心機,不擇手段去掠奪,這些你知道嗎?要不是奧斯特,現在的人類和魔物,恐怕早已在水深火熱之中沉淪。」這段對話的資訊量太龐大,而且價值觀有太大的落差,菲洛聽完不由得愣住了。
愛德華看著菲洛目瞪口呆的模樣,怒氣稍微消退了一些,眼神逐漸恢復冷靜:「或許我對你太嚴苛了,畢竟你只是個小小的人類,怎麼會理解上位者宏觀的視野。」愛德華走到一旁的櫃子摸索,取出一隻玻璃製的針筒,接著打開裝著黃色液體的罐子,用針筒從裡面吸取一些液體。
看著愛德華的動作,菲洛意識到不妙:「你要做什麼?」
「奧斯特死了,即位的是他的兒子海因斯,身為奧斯特的摯友,我不能再讓高貴的龍族受到愚蠢人類的傷害,即使我知道海因斯不會輕易被打倒,但我還是要解決你這個隱憂。」愛德華舉著針筒朝菲洛走來,一邊說:「不過別擔心,畢竟你會這麼做,也是受到人類世俗觀念的影響,我知道你的血液流著正義的精神,是個好人,我不會讓你死的。」接著將針頭插進菲洛的手臂,慢慢地推動活塞將液體注入,菲洛很快地便感覺到全身失去知覺,肌肉無法再照著他的意思動彈。
「我的新作品叫做『勇者』。」愛德華說著自己的作品時,語氣充滿了驕傲:「我會將你體內的器官全數摘下,放入勇者的體內,藉此賦予石雕生命,你也能變成一尊高貴的石雕,這是值得榮耀的一件事。我會把你放在王都的中心,讓大家欣賞你的風采。你不會真的死亡,會暫時陷入沉睡,就像庫理亞王國城門前的那兩座石雕一樣,靜靜地佇立著,等待有朝一日需要你的時刻,便會甦醒。」
「真是一個瘋子!」現在的菲洛連動口都無法,只能在腦海中咒罵著。
愛德華將菲洛身上的繩子鬆開後,輕柔地脫去菲洛的上衣,揭露出他結實的上半身,他的動作細緻又謹慎,儼然已經把菲洛當成他的藝術品在呵護:「可惜了這美麗的胴體,以及可口的血液。」愛德華的語氣中充滿了遺憾,但是這不會阻斷他的行動,接著他拿起銀光閃閃的小刀,準備剖開菲洛的胸腹。
眼看大勢已定,菲洛絕望地心想:「看來今天就要葬身於此了,好不甘心……」此時他的心中充滿無奈與悔恨,歷經千辛萬苦想打倒海因斯的決心與努力、想要讓世界變得更和平的夢想,在此刻都成為了枉然。
「希露、艾奇,還有……拉米歐,抱歉了。」在這最後關頭,菲洛特別對不起自己的夥伴們,覺得自己辜負了大家,在心裡默默做了最後的告別。即使心如死灰,菲洛也已經做好銀刀劃開自己身體的心理準備。
剎那間,室內氣壓產生劇烈的變化,愛德華手中的銀刀被無形的力量震飛。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愛德華竟然表現得毫不驚訝,他的目光落向工作室唯一的出入口。
來者逆著光站在門邊,身體的一半被黑暗遮蔽,無法看清他的全貌,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工作室的氣壓急遽上升,強烈的怒氣如洪水般狂湧而入,彷彿要將一切淹沒一般,空氣變得異常沉重,讓人難以呼吸。
面對如此龐大的壓力,愛德華卻依然神色自若,感覺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場平靜的風雨。
來者往前走了幾步,菲洛用眼角餘光看見對方身影,內心大吃一驚,只是他無法做任何表現。
面對來勢洶洶的訪客,愛德華笑了,口中緩緩吐出:「好久不見,海因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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