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小的种子,缓缓地从有一丝裂痕的器皿中滑出来。
起初,它就如死物一般,没有生机,可在接触到了空气中的魔力以后,微弱的跳动伴随着魔法的幽光,打破了这黑暗中的死寂。那种子逐渐变成一颗心脏的形状。
就在这时,一个细细的藤蔓从那心脏中开始生长出来。这些藤蔓如同血管一般,把营养和生命之力输送到整个身体。渐渐地,这些藤蔓变得越来越粗壮,将被魔法强化过的器皿也如玻璃一样粉碎。
它生长着,生长着……接着,一个小小的樱花从藤蔓中绽放而出。如同那春天的河畔上飘零的雪白,在那月色下的风中,散发着淡淡的芳香。这些樱花的树枝渐渐地生长成了一副副胸骨的形状,似是在雕刻着天使的雕像一般。
胸骨逐渐成排,又生出了如脊骨一般的樱木,逐渐地变得完整起来,似是要接近一个幼体人类的骨架。而在那骨骼之间,叶子开始生长填充缝隙,碧绿的新芽变得繁茂,却在一瞬间变得鲜红,原本被称为叶子的地方,形成了一层层血肉。
最后,一朵朵樱花在身体上开满,仿佛形成了一层层华丽的衣裳。随后,花朵变成了雪白的肌肤,枝条变成了她修长的头发,花蕊填充了她眼球。
她伸出了手,朝着那一线的光亮伸去。
抓住了。
笑容,在她的脸上浮现。
「小朋友,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
「赛薇!……我的名字。」
但,在这方从这箱中诞生的小生命,伸出她那方才生成不久的小手,抓住那少女的衣角,以自己的名字宣告了那少女的故事之前。这名叫赛薇的女孩的故事,却在更早以前已经开始。
尽管此处并非是一切的起点,但关于这个生于箱中的「她」的故事,或许还是需要先从这青色的月光之下那高耸的塔楼中说起。
这是个只有一个月亮的夜晚,那融入星辰点缀在深邃的夜空中的,以黑色的神秘石材所造的建筑,此时正为矗立在这座城市,坡那城的西北角。
塔楼的外墙是由黑色的钢铁和深紫色的玻璃交替而成,上面所刻的符文闪烁出五光十色的光芒,如同流动的彩虹。而若是你朝上看去,那表面由数以百计的夜明珠点缀的塔尖,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弱而又迷人的光芒,宛如绘上了银河的一角,神秘而宁静。
此处正是,坡那城第一魔导研究所。
只不过,那青色月亮照耀光华所洒下的宁静,却仅仅停留在了建筑的表面。其内部却翻腾着汹涌的暗流,稍有不慎,数以千计的生命便会随着被那暗流生吞活剥,被礁石咀嚼研磨,最后连灵魂和存在都不曾留下地消逝。
这,也是这位男人如此焦急的原因。
「他妈的!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这可是教国最高的圣遗物,居然被你们弄丢了!」 在歇斯底里中,男人大吼着将办公桌摆着的花瓶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清脆的爆裂声后,花瓣和水伴随着陶瓷的碎片飞溅四散开来。「气死我了!」
而站在办公桌前,那些衣冠楚楚的博士与大师们,此时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呆呆的好像是石头做的雕像一样。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但他们又能够做些什么呢,只是站在此处他们便已经竭尽了全力,脑中所能够思考的,也只是如何将自己的责任从这场严重的事故之中摘出去。
「别做梦了,对,说的就是你们。」似乎是能够读取面前之人的思维一般,男人冷笑着说道,「想着把自己的责任摘干净,降降职扣扣工资什么的这事情就能过去,这种想法你们自己信吗?他妈的,这事情要追查下来,我这个所长自不必说,整个研究所甚至他妈连清洁工都难逃一死。」
听到这句话,整个房间的所有人都不禁寒毛倒竖,鸡皮布满全身而冷汗更是狂飙,明明房间里开着暖气,却好像是零下十度的冰窖一样令人颤抖不已。
这个自称「所长」的男人就说的没错。不知多久之前,一直被存放在地下二十层的第五级收容室中,被称为「天使之母之心」的,教国最重要的遗物被盗走了。虽说研究所并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但也找到了闯入者,只是他早已被烧成了灰烬,连同自身的名姓、容貌、乃至基因一起,已从这个世界上永久地消失了。
而在发现实验体被盗和疑似闯入者的尸体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以上,实验体的踪迹仍未找到。而哪怕是坡那城的治安司出动了所有监视器,但全城的监视系统在当时的影像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或者说,它们就像是说好了了一样,不约而同地「损坏」,而没有留下一点影像。
「所长阁下……根据时间来看,这次那些盗贼可能已经逃进了地下城……」
「那,那就赶快,赶快告诉防疫司分部发布他妈的防疫通告!全城静默,不服者他妈的杀无赦!还有通知治安司,还有叫教化司封锁消息一点也不能漏出去……妈的,这次不只是我们,告诉他们要是这事情没解决,高低也得拉着他妈陪葬!」
「那、那要不要上报中央增派人……」
「上报?他妈的你小子!」所长瞪大了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巴掌扇到提出这个建议的年轻研究员脸上。「嫌命长是吧!要死你自己去,别他妈拉着老子一起!」
在吼完以后,大口喘着粗气的所长把脸朝向其他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的所有人,尽管他如今的面上如同吃人的饿鬼一样狰狞,他此刻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但就是这种冷静,让人毛骨悚然:「去吧,散会。」
而在说完这些话以后,所长的那狰狞的脸上又浮现出一种僵硬的笑容,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容,一边自言自语道:「他妈的,这次真的死定了……对面绝对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他妈的把天使之心偷走……妈的……得赶紧跑……」
「跑?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跑得掉吗?克雷斯所长。」
一句懒散中透着冰冷的说话,直接击在焦虑到要把头发扯光的所长的心脏上,所有方才还低着头而不敢与所长对视的目光此刻才抬起,不由自主地集中望向那声音传来之处。
却见一个身穿灰色的战袍的少女正坐在窗台上,右腿曲起蹬在窗沿,手臂懒散地放在与锁骨齐平的膝盖,而手上则拿着折断的枪头。左腿自然垂下,只以前脚掌掂着地面,与它一同自然垂下的还要她那修长的左臂,以及那一看就重达两百斤以上的行李箱。
「战、战衣天使?」神情有些恍惚的所长双腿已然完全站不稳,膝盖一软,笔直地跪了下去。就像是凡人看到了能够随意玩弄其生命与鼓掌之间的神明一般,那背对着月光而只显现出纯黑的身影,此刻就好像是真正的执行天罚的天使,压迫感如同山岳一样压在房间中每个人的心头。
再看在场的这些曾经衣冠楚楚的人才们,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已经口吐白沫当场昏厥,而稍微强一些的也免不了屎尿齐流,让污物沾满全身。而再看所长,此刻他面上早已因恐惧而扭曲成了抽象画,颤抖的身躯就好像史莱姆一样瘫软,尽管如此他依旧强迫着将自己的摁着头地面上撞,发出清脆得有些诡异的磕头声。
还有那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那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小人该死!小人……小人罪该万死!请……请战……战衣天使大人……让小人自裁谢罪……求求您……」
没有说话,那被称为「战衣天使」的少女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望着面前这些一直光鲜亮丽的大先生们在面对着绝对的恐怖时所现出的丑态。就这样,就像是时间凝固了一样,足足三分钟的时间,她就这样坐着,似是一尊无喜无悲的神像。
而越是这样,所长的内心就越是不安,他的额头早已磕到出血,头骨碎裂的剧痛从眉心传来,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就像是那工厂里流水线上一刻不停地运作着的机器。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剧痛,才能够稍微中和一些他心中的恐慌和不安吧。
空气的凝结,直到一串清脆的铃声打破了这段沉寂。那是桌面上的电话,正急促着吵闹着要让人来向电话的另一头做出汇报一般。
而此时,战衣天使才有所行动。
她跳下窗沿,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办公桌,所长的面前。她左手放下那超大的行李箱后,按下了免提的按钮。
「这里是防疫司,帝都总部,请问是克雷斯所长吗?」
「我是绝枪。额,那个,所长似乎在忙啊,不是很方便接电话,所以我代他接了。」
「绝枪……是那位战衣天使『绝枪』吗?失礼了,请问您现在正在访问第一魔导研究所吗?」
「是。新来这城市几个小时,来看看我的重要保护对象。那个,也就是那个『天使妈妈的心脏』嘛。」
「这样,我们这次也是来询问遗物的情况的。有谣言称,遗物已经遗失……」
「嘛,我来此也是为了调查这事。虽然好像出了点技术故障,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懂,不过他们说不需要太过担心什么的。谣言终归是谣言,所有造谣传谣者,以及他们三代之内的直系亲属都将被我不留痕迹地毁灭,请组织放心。」
「好的,这个项目教皇陛下高度重视,不得有误。如果需要防疫司的协助……」
「啊,所长来了,你和他慢慢聊吧。」说着,被称作「绝枪」的战衣天使轻轻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所长。
所长心领神会,立刻大声说道:「防疫司的阁下吗?我所全体人员对此遗物高度重视,我们将全力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以表示对伟大的……」
「嗯,好好干。神子、教皇和国家都会记得你们的付出。」
不等所长说完,就像是早已听过类似的话语几千遍了一样,很敷衍回复道。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到了此时,所长才松了口气,而此刻他看向绝枪的眼神也由恐惧换为了一种感激,只是绝枪回敬他的依然只是那种冷冰冰的神情。
「他妈的,老子刚搬家进来坡那城,连行李都没放好。你们这些蠢货就给老子闹出这种事情。哼,看来防疫司那帮家伙安排我来这座城市镇守确实没安好心,净给老子这种烫手洋芋。」
说完,绝枪拿起行李就往窗沿走去。
而就在所长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之际,绝枪又猛地一回头,那寒冷的声音中又夹杂了几丝厌恶:「给你小子说好话只是为了不碍着搜查进度而已,不代表老子我就这样把你放过。一些小小的教训,还是要给你的。」
话音刚落,所长只觉得自己两手突然一凉,随即一种剧痛从刚刚还存在着手指的地方传来,鲜血喷涌而出,洒满了地面上那花瓶白色的破片之上,好像雕出了鲜红的花。所长低头一看,两根从地面升起的金色长枪已经把他两手的半边手掌削去,而在这个瞬间,无意识中,惨叫已经从所长的喉咙里发出。
「再给老子添麻烦,就不是两只手这么简单了。」在留下这句话之后,再抬首,所长的眼前的绝枪,早已不见了身形,就算是那残影也随着暗淡的月色而隐去。
在雪白透着铜青的月光之下,灰衣的战衣天使在坡那城的钢筋丛林之间,就算提着那差不多有她身高的四分之三那么大的超大行李箱,也如同飞鸟一样轻松地穿行。
来得潇洒,去得有气势,此时的绝枪就仿佛一个真正行于人间的神明,在给予凡人恐惧的同时又给予他们一丝渺茫的希望。在给完糖果以后,又狠狠地用棒子敲他们的脑袋,完全将他们玩弄于鼓掌。
然而……
「绝枪前辈,你在吗?绝枪前辈!绝枪前辈!!!」
原本心里充满了余裕,此刻正想着夜宵该吃什么的绝枪,却突然被吓得一个激灵,冷汗瞬间遍布全身。从声音听得出来,那是对于绝枪来说最难以应付的家伙,其洪亮而充满着稚气声音,正突破了她听觉器官,此时已然直挺挺地刺进了她的大脑。将她本来已经盘踞于精神中的困意,都给吓得无影无踪。
不过虽说是个能把绝枪都给吓得冷汗直冒的狠角色,但那家伙却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只是那直来直去以至于有些死脑筋的性子,着实令绝枪这在教国体制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油条,都有些无从招架。以至于一时间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刃酱,你吼那么大声干什……算了,什么事。」
「那家伙,那个家伙出现了!」
「什么那个家伙这个家伙的,拜托你下次说话说清楚点好吧?」绝枪被对方有些焦急而语无伦次的话语给弄得有些生气,只有高处的寒风能够稍稍吹灭一些她心底的火气,「别跟急着投胎似的,说清楚我才能帮你好吧?」
「阿拉莎那家伙!!!就在下城区地下町入口站附近!现在已经有巡逻队队员死亡了,我一个人打不过她,所以……」
听到此处,绝枪心头的窝火瞬间无影无踪,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为难的尴尬,以及些许恐惧之色:「那啥,刃酱,我现在有点远,可能赶不过……」
「前辈你别找借口了,你忘了战衣天使之间是可以互相看到定位的吗?」
见对方毫不犹豫地拆穿了自己的借口,绝枪心头凉了半截,轻叹一声,回应道:「好吧……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找个地方放行李。妈的,刚搬家就遇到这种事情,加班费记得结一下好吧?」
「麻烦您了,尽快。」
挂断了通讯以后,绝枪深吸一口气,她明白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她从塔尖一跃而下,在落到地面的瞬间,令那着陆的地方生出一根光枪,使她能立在那光枪的枪尖之上,以此平稳落地。而随后,她轻轻拍了拍行李箱。心里暗自苦笑:
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会,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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