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烦死了……好累……不想起床……”
在意识的深处,乌塔的声音这样地自言自语着。
正如以往一样,乌塔清楚这种感觉。一种难以言明的焦躁以及烦闷,正在把乌塔方才从刚刚恢复意识以后那仍然被深沉的麻木所浸泡的大脑文火慢炖,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她就是想要转个身继续睡。但她明白自己并不能这么做,或许是因为明白自己的使命与背负,或是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感到焦虑不安,抑或只是她习惯了无数个这样的被烦闷支配的这个早晨。
“早上……阳光好暗……啊对了还要起来上班……嗯?”乌塔猛然睁开眼睛,“陌生的……不,这根本不是天花板!”
一阵短暂而惊愕的意识,令乌塔的冷汗顿时布满全身,腰腹的部位猛地一发力,从平躺的状态下比任何时候更加快速地起身,而就在这个时间,乌塔的脑子顿时全功率运转,试图在以最短的时间内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这是一个稍微显得有些古怪的地方,四周围上的似是由铁皮制成的墙壁,而这个被铁皮墙壁所围成的空间里,光线也十分地昏暗,只有一些孔洞里透出些许苍白的阳光。而布满了这个这个空间的,除了那在阳光的映照下悠哉地飘浮的灰尘,还有那些被散乱地摆放在地面上的,已经积满一层厚厚的灰尘的纸箱。
还有就是,乌塔顺着那纸箱的踪影向下看去的,那被一团被脏兮兮的茶色与黑色的污斑所沾染的一个灰色毛毯所裹着的小小的身形,而在目光接触到那身形的主人的那一刻,所有在乌塔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立刻涌上脑海。
而跟着,一种愧疚和不甘就在她的心头涌现,朝着她的脸庞蔓延,而直至冲到她的鼻头与泪腺。无法自制地,那悲伤的感觉就压抑过了其他一切一切的触感,就像是掉进了悔恨、不甘和绝望的湍流,心绪也如同被竹签刺入被刀子割开的伤口,在那剧烈的痛感所附带着的,那令人更加难以忍受的钝痛。
“原来……防疫司的监狱……还有这样的啊……”想到这里,乌塔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就好像泉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对不起,艾米……我不是个好姐姐,对不……”
“他妈的,大早上的,你们就不能给老子消停点吗?”
一个苍老、干哑而懒散的声音传来,将乌塔沮丧的思绪一下子打散,而随后“吱呀”一声,面前那扇看似厚重,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实则只是一层铁皮的门扉,已经随着被放进来的苍白的阳光照射进了这个空间中。
而在恍惚中,一个老者佝偻的身影从那门扉的后面显现。
那老人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皮鞋,身上挂着明显不合身的牛仔裤与皮衣,他黝黑的脸上纵横着像是高坡深谷的皱纹,干裂的嘴唇周围遍布着显得有些稀疏却格外分明的胡须,高挑的鼻梁透着些少疑似酒气的暗红,灰白的眉下那双眯成细线,但如果被它凝望着,却依然能够让人感到丝丝寒意的眼眸。
“呃不……您……这……这里是……”
就在乌塔恐惧的情感被惊愕所覆盖的这刹,以这个岁数根本不可能做到的灵敏,老人似是一个大跨步,直接跳上了门后的台阶,随后一转身把门带上,将那苍白的日光再一次遮断在铁门的后面。
而随即,不等乌塔发话,她便只觉得腹部传来的钝痛伴随着从下往上翻涌的胃酸冲击她的喉咙的感觉又将刚刚那迷惑之中转了回来。只见此时的老人就一拳打在了乌塔的腹部,那力道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老年人可以发出来的劲力,而更像是被高压气枪弹出的拳头大的铁弹轰击在她的腹部。就是这么一拳,又把那惊愕转化为了更大的困惑和恐慌。
“老,老人家……您……”
“他妈的,幸亏这个地方鸟不拉屎的,防疫司的狗们送点钱就打发走了,要是刚刚他们听到了你刚刚的声音,如果他们把你们在这里的信息传达给岚刃,那你们就可以去他妈的想着怎么把自己的遗言说得悲壮一点了。”
而说出这句话的并非是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反而是那清脆却冷漠而带着几丝狂气的少女的声音。再看那老人刚才所站之处,只见老人那佝偻的腰身突然挺直起来,身长硬生生地长了五厘米有余,那宽松的皮衣和外套也被褪下,露出一身刚好能衬出面前之人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甚至略带些许金属质感的身躯的短背心与短裤。那一头银白的苍髯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头略带绯红的茶色短发。
“是你?”
乌塔认得这张面孔,那正是把她和另外一个名叫“赛薇”的女孩进行劫持来威胁防疫司的,她。此刻,在乌塔面前展现了整个变化过程的她,在擦了擦自己的拳头以后,漫不经心地伸了伸懒腰,就好似反而在指责是被她殴打过一拳的乌塔令她这时候受累一样。
“不错,是我。”那少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从墙壁的孔洞照射而下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让这个笑容对比起乌塔之前看到的那个,少了几分的压迫感,“教国第一通缉犯,阿拉莎。赏金五十亿圣教金币。”
“……你,你想干什么?”乌塔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了几分,那警惕的目光与受惊的猫咪如出一辙,就连此刻炸毛的样子也完全一致。
“如果我刚刚不这样停止你,你恐怕又要大哭大叫了吧……”一反常态地,阿拉莎收起了那副一直挂在脸庞上的笑容,稍微俯下身去,令自己的视线能与坐在地上的乌塔齐平,“放心,我要是有害你们的心思,早就在几个小时前你们还不省人事的时候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我现在在哪里?”
“在一辆破烂的卡车的集装箱里,放心这不是抢来的……额,附近有个地下町的帮派们弃车的地方,我随便开了一辆改装改装变废为宝不过分吧。”
“我不是说这个……那个……”
“地下町的下层的中层,正准备下去大空洞。嘛,别太担心,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最底下的下沉都市遗址了。到那里的话,防疫司不会追过来的。”
“为什么……”乌塔她站起身,抬起头直视着高了她半个头的阿拉莎,“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你,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
“妈的,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阿拉莎一个眼神刺向乌塔,乌塔立刻如惊弓之鸟,吓得没了声不说,还一屁股又摔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再敢用超过卡车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说话,小心我捏烂你的颌骨。”
“对,对不起……”
“没关系,乌塔拉,乌塔……姐姐……”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沉眠中的赛薇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蓬乱的头发上沾满了各种灰尘和碎屑,她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随后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乌塔。就好像是说着早上好一样地,她微笑着。
阿拉莎凌厉的眼神稍微收起,面色也柔和了许多。她站直了身子,单手叉着她那纤细的腰,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轻咳一声,开口继续解释刚才的问题道:“我不想说得太失礼,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处境。在从战衣天使与防疫司的手里逃脱以后,你们就已经彻底成了教国的敌人。相信没过几天你们的头像就会出现在教国的通缉令上……”
“通,激灵……?”赛薇呆呆地看向阿拉莎,一脸疑惑,“冰,冰淇淋?”
“哎呀,天哪。”阿拉莎一拍脑门,面露难色地叹了口气,“我他妈和小孩子最不对付了。你,你那谁,解释给她听。”
“我的名字是乌塔,唉……”乌塔苦笑着,但她还是转过头来,对一旁的赛薇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很坏很坏的坏人在追我们……”
“哦哦,赛薇明白了!”赛薇点点头,歪着脑袋,就像是在尽她最大的努力去理解这句话一样,“通激灵……是坏人?唔,但,冰淇淋……为什么,是坏人呢?”
“嘛,总之不要再纠结这种事情了。说重点。”阿拉莎轻轻拍拍手,将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随之继续说道,“总之,我们现在姑且也算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了。我会保护你们,直到你们逃离这个国家为止,你们目前能做的就是乖乖听我的话。”
“等等,逃、逃离?!只有我们?”乌塔只感觉胸口一阵冰凉,她赶忙上前爬了几步,抬眼看着阿拉莎的面庞,追问道:“那,那我妹妹,艾米,她,她怎么办……”
“乌塔啊乌塔,我说你小子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这个闲心啊。”阿拉莎耸了耸肩,言语里带着些许的无奈与嘲弄,“确切地说,我的保护对象只有你身旁的那个小姑娘。至于救你,算是我的一时发善心了。当然,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送人头,我也不拦你,只是如果这么做,后果也请自己负责。”
“怎么会……”
乌塔的眼神顿时变得涣散,一时成为了空洞的漆黑。
这回,她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乌塔……”赛薇担忧地看着身旁的乌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她,只是轻轻地把她那娇小的手搭在乌塔的肩膀上,刚想要说些什么。但乌塔只是默默地把她的手拨开,自己把脸转到一旁。
“啧,对吧?既事已至此,那就先看好眼前吧。”阿拉莎看着这样的乌塔,虽然心里也有些许不忍,但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的她,或许比起乌塔被残酷的事实所刺伤,也不愿她承受在善意的谎言被拆穿时比这更残酷的,希望幻灭后的绝望吧。
眼下,她只能如是安慰道。
良久,乌塔才缓缓转过头来,泪痕早已遍布她的双颊,像是已经心死一般,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即使是字面意义上的铁石心肠的阿拉莎,她在此刻也不是很能面对乌塔的表情,她侧过目光,方才要说些什么……
“砰!砰!砰!”
一阵有力而冷酷的敲门声,伴随着懒散、冷酷而粗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妈的!治安司办案!你这等宵小蝼蚁敢阻着我的路?!贱民,老子知道里面有人,还不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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