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呼——」「飒——」
那在被月光映出斑斓的色彩,似在为众生跪地祈祷的,无面神子的琉璃塑像面前,重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不断在这空旷的房间响起。
即便只是用魔力生成的,并非用于战斗的练习剑,但在这不断的挥舞之下,就连那些为最强力的魔法所加固的墙壁,都在这剑风的吹拂之下,都好似摇摇欲坠,甚至出现了裂纹。
挥舞着这无锋重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战衣天使,岚刃。
此时她褪去了战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将她那娇小却布满了颇具力量感的线条的,为汗水所浸湿以至现出其小麦色的肌肤的单薄布衣。
金色的长发被扎成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于风中飘扬。些许无法被扎起的刘海,被汗水黏在了她的额头。而在那之下,如瓷娃娃般精致,却布上了些许淡淡的伤疤的面容上,此时就找不出一点的懈怠,就好像此刻仍在战场一般,哪怕在她面前空无一人。
「我,我还不够强!我可是战衣天使岚刃,立下誓言要继承神子之剑,斩杀神子之敌的人,居然放跑了阿拉莎那个家伙这么多次……」
好不容易回归的空气又再一次在狂暴的魔力中变得躁动,却又好似瞬间坠入极地的深海般死寂。就好像在海啸之前,海底那沉默着酝酿的暗流一般。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岚刃内心的深处如是不断地怒吼道。
而后,在心中的愤怒不经意间从口中吼出的同时,再一次的,岚刃又一次重重地向前踏出一步,扎稳脚跟以后把剑重重挥出。
「异端神敌,唯有天诛!」
这一剑就比之前更快更强,犹如撕破云层的惊雷,爆响在四周蔓延开来,不仅是她面前那被剑风几乎击穿的墙壁,这次连她手中的魔力剑其本身都无法承受这击,而当场启动了过载机制,爆发四散成了暗蓝色的魔力碎片。
随着剑劲腾空而其的岚刃似乎方才回过神来,赶忙在空中收回重心,将身躯仰后,直至后脚刺入那混杂着附魔金属材质的混凝土地面中,这才勉强没有栽倒。
而到此处,经过了连续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岚刃的肉体早已被逼到了极限。此刻,已经筋疲力尽的她猛然跪倒在地,双手支撑于地面上。大口大口地饮着在这开阔却密闭的空间之中,那些并不新鲜的空气。
「该死的,为什么!」
声音的沙哑掩饰不住岚刃此刻的愤怒和不甘,她的拳头再次朝着地面锤去,这仿佛陨石坠地的一击,就把那早已在那长时间的训练里变得破败不堪的地面又再添上一道蜘蛛网状的裂痕。
在恍惚间,岚刃好像回想起自己在不久之前也曾怒吼着同样的话语,她依稀记得,自己正在三日前便以同样的一击,将一张镶嵌以各种华丽饰物的檀香木桌一分为二。
那是在整个因萨城的最顶层,那在青色和白色的月光下,能够俯瞰这座城市一切的城主府中。
就在前不久,这场在「神怒」而导致的现实扭曲现象之下,不知将持续多久的长夜便已将整片因萨荒原笼罩。当然,因萨城的众生都已将这一现象习以为常。远处的黑云幻化成如同鲸鱼般巨大的浮游怪物,阻隔了一切飞行器进出的可能。
在被黑暗笼罩,不知为何无法映射那两颗月亮的月光的地面上,传说当人们踏足那些黑暗之地,便再也无法寻回归来光明的路途,坠入连时间和空间都将不复存在的永恒的黑夜中。就连月光也无法透穿那诡异的黑幕,而陷入其中以后,便再也无法见到光芒。
而在这无尽黑暗里,唯有因萨城的中央炉火,得以保护它的人民,不至于在这永恒的黑夜里迷失。
这也便是为何,护送圣遗物回法王京这般重要的任务,要在此刻停滞,等待这或许会持续数日时间之久的黑夜过去,直到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黎明到来的原因。
这对于疲于奔命的战士们,或许是件好事,因为他们得以在这段时间内进行休整和补充。固若金汤的城池与全副武装的城卫军兵士,足以镇压来自地下的叛徒乱党,与笼罩因萨荒原的黑幕,也能阻挡一切来自外部的袭击。
只是,本该可以稍作休息的岚刃,却在回到地面上不久,发现自己无法获取音爆的位置信息,乃至连她的存活也无法确定的时候。1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qK2IFc8v3
第一时间,岚刃就将这一信息报告给了因萨城城主,以求他能立即对此作出行动。
虽然岚刃面前的这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是被世袭冠以因萨城城主头衔的大人物,但他却只是试图在漫不经心地用无聊的文字游戏来敷衍她的问题。因此,岚刃愤怒了,她猛地拍下一掌,将她面前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华丽木桌一分为二。
而当无数的公文与茶水倾洒于地,将原本被各色文物珠宝装饰成如皇宫般的办公室,变成了一个由杂乱的纸张与略带浓厚香气的黑迹所沾满的垃圾场之时,在她面前端坐着的那名衣冠楚楚的凡人,在面对一名战衣天使的怒吼之时,也不禁从额上流下了恐惧的冷汗。
但即便如此,那人依旧仰头直视着岚刃凌厉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重申了自己的话语:
「非常抱歉,岚刃大人。但请你冷静,这件事我作为一个小小的城主,便无法在不经过教国中央的同意就调用防疫司与治安司的部队去对你们进行协助。而作为抵御城市的怪物外敌以及压制叛乱的城卫军,也没有任何权力去插手这件事情……」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对音爆前辈见死不救,以及对可能仍然存活的阿拉莎这个潜在威胁视而不见吗?」
岚刃的眼里杀意逐渐变得浓烈起来。
「音爆前辈的位置信息已经消失了将近六个小时,即便是解释为在地下区域魔力信号的衰弱,但在未经移动的情况下突然失去联系,难道这是应该忽略的情况吗?一定是阿拉莎那个家伙……」
「岚刃大人,你在先前不是正看到了通缉犯阿拉莎的核心被音爆大人的爆音弹击毁了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就行了。既已知我们教国的一大威胁,『不死械魔』阿拉莎的覆灭,并成功回收了圣遗物,那便已算阶段性地完成了任务。而已有四名战衣天使集结于此处,就算是音爆继续执行她的任务而无法参与护送行动,我相信你们也能够不辱我神之荣光……」
「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城主阁下。」
岚刃从腰间抽出那把布满了那逐渐由金色转为血色的魔法纹路的黑刃,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着面前挥下,精准而又迅速地削掉了城主额上的几缕发丝后,最终令剑尖精确地停留在距离城主的比肩不到半毫米的位置处。
正是这不伤城主一寸肌肤的一击,却将最深刻的恐惧烙印在这个不存在任何超人力量的凡人心脏之中,使其双腿一软,从那鎏金交椅之上跌落在地。清冷的青色与白色的两颗明月的月光交织,映在这个掌握整个城池的男人的脸上,此刻它早已失去了作为一城之主的尊严。
也正在此时,岚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给我准备调集你的城卫军,城主阁下。我要亲自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音爆前辈真的遭遇不测,以及阿拉莎那家伙真用了某种不可知的亵渎手段进行了自我修复,或是根本就没死,我便要将其亲自斩杀,为音爆前辈复仇并以绝后患!」
「岚刃大人……」
「顺便,我认为此刻便是对因萨城下层的叛党进行全面剿灭的绝佳时机。不仅是因为阿拉莎可能已经躲入了下层,还是个可对所有聚集于因萨城下层的恶势力进行清算。」
只是面对着岚刃的命令和威胁,城主却只是调整了倒在地上的身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直视着岚刃的眼睛,而略微躬身地谦卑地说道:
「岚刃大人,恕小人难以从命。此次行动本就是秘密进行,众位战衣天使被召集于我城,也是以防疫司的名义进行调动,其目的对外是宣称为了防控长夜荒漠可能出现的变种业火病毒感染者。若是让教国的人民知道圣遗物的遗失,恐造成深远的影响。大规模的行动,是绝对不可的。」
「我想也是……」
出人意料地,岚刃并没有强人所难,或许也想到了会得到如此回应。所以她并没有坚持于此,而是更改了命令:
「那就给我准备一支小队,护送我到下层进行调查……」
「或许也难以办到。岚刃大人,此次战衣天使的集结,就只是为了保护遗物。这是上面的死命令,回收圣遗物,并集合一切力量保护它,直到它被安全送到法王京为止。如果您这么做,必然会打乱这个主教团高度重视的计划,造成的政治影响,这个责任小人担当不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阿拉莎这个威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潜伏着,随时可能对我们发动袭击吗!」
「岚刃大人,我想就连出身社会底层的战争孤儿而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您,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并非是小人一人的决定,而是主教团的意志。若是违抗上命,而令行动出现纰漏,进而主教团的命令无法贯彻的,也只是岚刃大人一人而已。」
岚刃的耐心早已被消耗干净。只是她依旧压抑着怒火,口中的话语却依旧如同猛虎的低吟般,不可自制地透露出令人恐惧的气息:
「怕担责任是吧?好,那你就给我大升降梯的启动密钥!上面要是问责下来,你就说是我擅自行动就行了!这总可以了吧!」
只是这次,城主的语气开始变得强硬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抬起的头,看着岚刃的眼神也多了些许轻蔑的意味:
「岚刃大人,我从驻屯于我城的防疫司部队那里听说了,您曾于不久前因为在自己的监管下丢失圣遗物和放过头号通缉犯,而被降职。虽然仍不失战衣天使之位,但若非另一位战衣天使绝枪大人的反复求情,岚刃大人早已被报废处理了。而这场行动本就是岚刃大人戴罪立功之役,原则上您并没有命令我的权力。只是我还敬重您战衣天使的头衔罢了。」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面对着城主那语气上无比谦逊,却无论何人都能听出其嘲讽之意的言语,无疑是在加剧岚刃的愤怒。再一次,岚刃眼里的杀气更加浓烈。
只是城主依旧面无惧色,反而继续微笑着,继续说道:
「若是岚刃大人自己想行动,那小人也不会阻止。只是请恕小人即便冒死,也不会将大升降梯的密钥交予您。因为到时教皇的问责下来,小人便要保证您的擅自行动与此次行动中的任何人,还有因萨城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关系,倒是与您一齐行动的其他战衣天使和战士,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所以还请岚刃大人三思,因为这回,不会再有绝枪大人为您求情了。」
但此刻,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进行着威胁的因萨城城主,岚刃的眼神里流露出愤怒和杀意开始收敛。她将这份怒火强行压下,并将长刀收进了鞘内。虽然不愿承认,但无可否认的是城主所言非虚。若是自己一意孤行,不仅没有任何好处,还会牵连更多的人。
同时她也明白,教国如今的政治体制便是如此。上面的意志就是一切,任何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教国都将会以残酷的破坏性执法来系统性地杀灭或间接害死成千上万的人,来为只是『教皇可能会失掉颜面』或是『某些事物破坏了教义』之类的理由陪葬。
而一些真正可能威胁到教国的隐藏威胁,却能够因为各个部门都不希望去接烫手山芋,而被推脱和无视,直到它们被扩大到教国方面无法坐视不管为止。
比起阿拉莎,圣遗物的回收与护送才是他们来此处的重点任务。身为教国的利剑,她便必须以大局和上命为重,即便脑海里存在的理性和感性都告诉她,她便绝不能忽视那可以轻松杀败一名战衣天使的威胁,以及给予那威胁得以恢复与组织力量的机会。
只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岚刃苦笑一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我要借用一下因萨城的战斗修道院。这个长夜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在这段期间,我可不希望荒废自身的战斗技能。」
「请便。岚刃大人,需要我亲自带路吗?」
岚刃没有回应这话,只是漠然地转头看了看城主,沉默地离开了这个位处城市最高处的空中花园中的城主府。对于岚刃来说,再争辩下去已没有了意义。既是上面的命令,那么她除了服从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当她在这由强力魔法材质加固的战斗修道院的圣堂中,脱下战衣并搁置随身的宝刀,只是挥舞着十万八千斤的魔法训练剑,来试图令自己于疲劳中忘却,那些接踵而至而自己却无法作出应对的危机。
只是悔恨和愧疚却随着疲惫的汗水,渗入了她身躯的每一个角落。
而正在此时,圣堂大门被打开时,那被锈迹所卡住的零件间所发出摩擦声,从岚刃的身后响起。几乎是在无意识间,岚刃便调动起了全身的力量,朝着身后进门之人飞身而去。此刻的她,早已将任何闯入她感知范围的生命体,当作了可能对她发起攻击的敌人。握紧的拳头朝着那隐于黑暗间的身影用力挥出,势要将那人的骨头都给击得粉碎。
然而出岚刃预料的,那人竟然不闪不避,只是以同样超于凡人的速度架起双臂,硬生生地接下了这足以碎裂刚玉的一拳。但那人却并未有反击的意思,尽管如此,作为一名战士的本能,岚刃还是一个闪身,朝着后方退去。用最快速度拉开安全距离。
「好疼啊,刃。」
也是在这时,来人那阴影下隐藏的柔美面庞,方才于透入玻璃的月光中显现出来。她那几乎要及至腰间的黑色长发,被清冷的月光镀上一层银霜。似乎一直都在眯起的眼眸之下,一颗如同黑曜石的美人痣正镶嵌在淡妆粉饰的面颊。
一身白色朴素淡雅的连衣短裙,却衬出那呈现出弧度线条的女性身躯,使无论哪个角度去看,都显得如同女神的塑像般美丽。只有左边那条因为袖口被岚刃打破而毫无遮掩的手臂,其上隐隐现出些许紫色的淤血和肿胀,打破了这形体的完美。只是即便如此,因为吃痛而捂着左边小臂的样态,与她那柔美的面上不经意间轻蹙着的绣眉,反而更衬她的美丽。
「不过,这也证明了你的成长,我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非、非常抱歉!圣锤前辈,我……我训练得太入神了……」
此时,岚刃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朝着自己的前辈拳脚相向。尽管知道为时已晚,但岚刃还是慌忙俯身道歉,以求得到前辈的宽恕。
只是被称为「圣锤」的这名少女,却走上前去,张开那方才被岚刃击至红肿淤青,而不会得到此刻还没穿上的战衣所治愈的手臂,轻轻地将岚刃抱进怀里,一边抚摸着岚刃的头,抚着她缓缓坐在地上。就好像在安慰着自己孩子的母亲那般。
「刃,可以了。累坏了可不好了。」
「前辈……」
从夜晚的寒意中一下子被拥入温暖的怀抱中的岚刃,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一下子便从眼眶里涌出,沾湿了圣锤的胸口。哽咽的声音伴随着被克制到极致的哭声,诉出岚刃那自我厌弃的情绪,似乎要将它们统统倾泻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前辈,是我还不够强,我……我没有资格作为战衣天使……」
「不要太在意这些了,刃。任务完成了就好,不需要给自己背负太多担子。」
圣锤拍着岚刃的后背,令这如海浪般的轻柔拍击,安抚着她那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心灵。一边亲吻着岚刃的面颊,舐着她面上的泪珠,还有她面上那仍旧留存的伤疤。
但岚刃似乎还心存愧疚,她把头低得更深,瘫在圣锤的怀里:
「但,但是……因为我,好几次都放跑了阿拉莎……还害得音爆前辈……」
「没有的事,刃。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出色的后辈哦。」
「……」
「好啦,想开点啦。阿拉莎就算还活着,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而至于音爆……嘛,地下的环境本来就很恶劣,平常来说都很少追踪到音爆的信号,而它突然消失什么的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嗯……」
说到此处,岚刃擦了擦眼角,将自己的身体从圣锤的怀中推开。尽管满脸因为羞愧和恼怒而变得通红,但依旧像是个装成大人模样的孩子般强装镇定,似是要将话题转移那般地道:
「话说回来,圣锤前辈。您也是因为任务而被召集到这里的吗?」
「嘛,虽然原本这里就是我镇守的地方。要是我不参与任务的话,也说不过去呢。」
在圣锤的眼里,岚刃的这副样子反而令她觉得更加可爱。情不自禁地,圣锤的脸上多了几丝欣慰的笑意。尽管如此,她也明白岚刃已并非是自己当初在训练营里见到的那个无知的孩童,而是作为一名独当一面的战衣天使。在感叹着时间流逝的同时,圣锤那满是笑意的面上又不自觉地多了些许的落寞:
「刃酱,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也已经是一名出色的战衣天使了。虽然看到你的成长,而我也已经是要规划自己退休生活的老人了,难免在心底里会有着些许失落的感觉。」
「欸?」
「前辈我啊,已经快二十岁了,估计再干个三四年就得退休了。战衣天使一般在这个时间里,力量就会开始渐渐减弱,而寿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圣锤望着岚刃的脸,就好似在看着曾经的自己那般。不过她的语气倒是十分轻快,就好像是终于可以卸下一直压在肩上的担子。
「不过这也是好事,终于可以和这种充满了危险和杀戮的生活说再见了,这不也挺好的嘛。」
「……也是。」岚刃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问道:「圣锤前辈退休了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我嘛,大概会当回教官,在剩余的生命里面继续培养新人……」
说到此处,圣锤突然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尴尬地笑了笑,一边挠着这击的面颊,就好像在掩饰这份尴尬一般。
「啊呀,我真的是……年纪大了连记忆力都有点衰退了。要不是说到这个,我差点都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接着,圣锤朝着自己后方的门后喊道:
「莲酱,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快进来吧。」
就在岚刃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从门后走入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阴影里缓缓地走入了月光的照耀中。那是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女孩。
那女孩长着清秀的面庞和亮丽的双眸,浓密的眉毛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长长的黑发自然地垂落在她的背后,于月光的反射中,散发着青色的光泽。而那深蓝色的眼眸里,她的目光里虽然还带着孩童的纯真,却依旧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机警。岚刃明白,这正是她身为「战衣天使」的证明。
只是,或许是因为紧张,她此时便直挺挺地,以至于显出些许僵硬感觉地站着,就如在岗哨上的士兵。还未等岚刃再问什么,她便已用她能发出的最嘹亮的声音,对着岚刃喊道:
「前辈!我、我的名字是帕拉卡,代号『红莲』,请前辈多加指教!」
一时间,岚刃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问候而吓了一跳,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地呆滞。良久后她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回过来对着面前这个女孩道:
「啊,你、你好……我是爱丽丝,代号岚刃……」
「岚刃前辈!」
而听到此处,这个代号为『红莲』的女孩顿时双眼放光,言辞也逐渐变得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因为激动而胡言乱语的感觉:
「真,真的是岚刃前辈吗!那个,这次能、能和岚刃前辈一起……啊,执行任务,我荣幸至极!」
「好啦,莲酱,放轻松。」
圣锤来到红莲的身后,微笑着将她从后面搂住。而后,她便看向了岚刃,补充道:
「她就是这次参与任务的新人哦,虽然只有十岁,但你可别小看她。她可是成长起来后会比我还强的超级天才哦。」
「哪,哪有!」红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顺便一提,这小鬼可是超级崇拜你的。之前听说你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以后,是哭着闹着要让我带她来见你,就和跟父母吵着要买玩具的小孩一样。嘛,虽然她本来就是小孩。」
「圣锤前辈!呜呜,不要说出来啊!」
红莲就快要哭出来了,慌张中捂住自己的面庞,似乎是不想让岚刃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那般。
而岚刃也一时地有些尴尬。或许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某个人的偶像。从成为战衣天使的那天开始,岚刃就已经将全身全心都奉献给了神。为神扫除异端和黑暗物种,这便是她所能够做的一切,而没有想过更多。
只不过,当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某个人崇拜的对象时,或许就算是在她的内心,也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吧。然而即便如此,岚刃却依旧强装镇定,将这些喜悦之情深深地埋在内心的深处。
「红莲……是吗?」岚刃缓缓走到红莲的身前,用凌厉的眼神刺着红莲的面颊,「虽然你被称为天才新人,但绝不可以因此而懈怠。这是我作为前辈给你的忠告。不然,被敌人残杀,便是你的唯一下场。」
红莲听了这话,冷汗不由地遍布全身。只能紧张地回应道:
「是!岚刃前辈,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真是的,刃酱。你不要吓唬她嘛。」圣锤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红莲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像是大姐姐般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莲酱,岚刃前辈只是想你好好努力而已。她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死认真,真是无趣的人啊。」
「如果不是死认真的性子,我也活不到现在。」
岚刃倒是没有否认,只是叹了口气,低头沉思着。
而圣锤面上的微笑也逐渐收起,眼神中逐渐多了几丝悲伤地说道:
「也是,身为战衣天使,我们的命运就是如此。」
然而片刻过后,圣锤又再度恢复了那带着温柔的笑容。
「不过,接下来的任务也不算是特别危险,正好刃酱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莲酱多磨合一下嘛。」
「啊这……可是我不会……」
「你可是前辈呀,刃。身为前辈,怎么可以拒绝后辈的指导请求呢。」
圣锤轻轻拍了拍红莲的肩膀,红莲立马心领神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岚刃:「拜托了,前辈,请指导我吧!」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
岚刃被红莲和圣锤两人夹攻,顿时有些哑口无言。看着红莲那如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岚刃心里顿时一软。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默认了:
「总之,红莲,接下来就请多指教了。」
「嗯!我会努力的,岚刃前辈!」
圣锤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点了点头。她清楚,在战衣天使的世界,每一天都充满了危险,这危险既来自于外敌,也来自于阴谋和凶杀交错的教国体制内部。而在这种大型任务中,队友之间的信赖与互助是生存的关键,因为她们所能依赖的,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在这之前,刃,你该去休息一下。再这么训练下去,也没有太多的意义。」正当此时,圣锤的一席话突然打断了岚刃接下来准备说出的话语,「首先,你得先去洗个澡。你现在浑身都是汗味,臭烘烘的。」
「啊?」
「快去吧,这是作为前辈的命令哦。」圣锤用温柔的言语如是说着,转头又低下头看着红莲,「莲酱,你也可以跟着。这里附近可是有个超好的公共澡堂哦。」
「可,可以吗?」
红莲紧张地看了看岚刃,岚刃则是点了点头,随后收拾好东西,佩戴上自己的战衣投影装置。不过,随即她又看向了圣锤:「圣锤前辈,你不跟着去吗?」
「我嘛……」圣锤嘿嘿一笑,舔了舔她鲜红的嘴唇,在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妩媚:「今晚还有些事情,大概是要和几个城卫军的朋友一起……今晚就不回宿舍了。不过刃酱要是你乐意,也可以加入哟。」
岚刃见此情形,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额……好吧,我不打扰,前辈你玩得开心。」
「玩什么……」
没等年幼的红莲理清楚圣锤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岚刃就拉着她匆匆先行离开了。至此,整个空旷的战斗修道院内,便只留下了圣锤一人的身影。
而圣锤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指尖的魔导投影闪烁,将那一身带着银白色纹路的金色的战衣,投射到了她的全身,而那把雕着意义不明花纹的金色重锤,亦在她的手上出现。
字面意义上的,那令人恐惧的压迫感却依旧遍布了整个空间里,就连那残破不堪的地面,其上的石子也逐渐被压成了更为破碎的碎块。
「好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一直在听我们的对话。躲躲藏藏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
「他妈的,不要试图跟我玩花招!」
紧接着圣锤握紧了手中的巨锤,用力地朝着面前,月光撕裂窗中的阴影而砸下。但跟着的诡异一幕突然出现:那漆黑的阴影,竟逐渐显现出如同刀刃般的实体,将砸下的这一锤给挡了下来。
但圣锤见到这景象后,却面不改色,只是继续加重力道,将那些阴影化作的实体击碎。
「啊啊,不玩了不玩了。前辈,在下认输了。」
也就是在那铁锤之下,四周的暗影开始微微地扭曲,从那被击碎的阴影实体中央显现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此刻她便站在月光之下,黑色的斗篷之下,那暗紫色的战衣显现着淡淡的金色纹路,将那细长的身躯勾勒出来。而她的面上只是带着从容的笑意,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玩闹一般。
「别来无恙啊,圣锤前辈。」
「你的『游乐场』不是在法王京吗?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圣锤警惕地望着面前之人,就好像在看着一条危险的毒蛇,「潜影,你是想打我的后辈们的主意吗!」
「真过分啊,前辈。说得好像我不是您的后辈一样,真是令在下的心也伤透了。」
被称为「潜影」的,从阴影中出现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虽然嘴上说着敬语,眼神却没有一丝的尊敬,就好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般地,高傲地看着圣锤:
「在下只是受主教团之命,来此参与护送圣遗物的行动而已。怎么?前辈是在质疑主教团的决定吗?」
「你到底用了什么花招!」
「花招?前辈,我们都是忠于神和教国的战士,听从调遣也只是本分而已,不是吗?」潜影似笑非笑地笑着,「此时此刻,我们难道不该相互合作才是吗?」
圣锤一言不发,警惕地盯着面前的潜影。稍微想一想都知道,潜影能够参与到这次行动,除了这是主教团高度重视的一次行动以外,也是因为此次护送之物的特别,能够令她快速扩张自己的影响力。否则,她才不会花费时间精力,去从自己的「游乐场」里跑出来,参与这场行动之中。
圣锤很早之前就已听说,这位代号为「潜影」的战衣天使,虽不是战衣天使里战斗力最强的那位,却绝对是最危险的那位。危险到在战衣天使里,都不少人对她闻风丧胆。她甚至会将同为战衣天使的同僚推入深渊,为的只不过是争取战功和权力而已。
只不过,圣锤却无法立刻对潜影大打出手,毕竟如今的她,已然是这次行动中她们「队友」的一员。然而尽管如此,圣锤依旧以绝对零度般冰冷的话语,对潜影低喝道:
「潜影,话先说在前头。要是你敢对我可爱的后辈们不利,我绝对会把你挫骨扬灰!」
「唉,圣锤前辈,你警惕过头了。在下能对你们有什么不利的地方?」
潜影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圣锤的身前,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扬起。或者说,她便根本没有任何隐藏表情的必要。
「总之,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这话令圣锤毛骨悚然。只是当她再一回头,潜影那诡秘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只有当她再无法感应到潜影的气息过后,圣锤才解除了自己的战衣。但心中的防备,却无法就此卸下。此刻她只能透过琉璃窗望着远处那仍旧挂在天上的两颗明月,看着那些浮游于天空的流云巨鲸。她朝着无面神子的雕像跪下,正如她往常所做的一般。
「神啊,请保佑我的后辈们吧。」
长夜终将过去,而黎明也将到来。
而当太阳升起于大漠的边缘,背负使命之人们,将于此刻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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