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格蘭乃至整個歐洲,傳頌著一個不朽的傳奇故事。
一位命中注定的國王,被睿智的巫師教導和指引,從石頭中拔出了王者之劍,建立了偉大的王朝。
他在英勇的騎士團幫助下統治國家,這些騎士為國王赴湯蹈火,使命之一是尋找傳說中的聖杯。
可惜的是,騎士團在王后和首席騎士的背叛下變得四分五裂,王國也陷入了重大危機。最終這位國王在戰役中受了重傷,必須前往西方的仙境接受治療。
但是人們都相信,當英格蘭最需要他時,這位王者必定會再度歸來。
剛才亨利在森林看到的美麗女子是湖中仙女,這張巨大的木桌是圓桌騎士團舉行會議的地方,這裡是卡美洛城堡——亞瑟王的宮殿。
亨利凝視這張象徵參與者人人平等的神聖桌子,心裡一陣肅然起敬。小時候的他曾渴望成為一位崇高的騎士,如果他的哥哥是亞瑟王,那麼他就是騎士之花蘭斯洛特。
然而,後來在亨利和亞瑟身上發生了一些事情,讓這一切都變調了,但到底是什麼事,亨利已經記不清了。
每當他想要尋找那段記憶,通往記憶的大門便會立刻被重重荊棘封鎖,阻止他探索下去,而且他會頭痛欲裂,無法繼續思考。
欣賞完桌子後,亨利繼續探索這座城堡,到達另一個大廳。
這是一座宏偉的畫廊,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牆壁上懸掛著許多肖像畫,每幅都巨大得讓人窒息,畫中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視著亨利。
這些畫描繪著歷代英格蘭國王,包括懺悔者愛德華、征服者威廉、獅心王理查、亨利五世。除了這些流芳百世的名君,也有些富有爭議性的君主,像是無能者埃塞爾雷德、無地王約翰、理查二世、亨利六世等等。
亨利從古到今一幅一幅地看過去,終於看到他的父親,結束了玫瑰戰爭、開創了都鐸王朝的亨利七世,而下一幅如無意外便是——
亨利先是一愣,接著陷入了無邊的困惑。
起初他以為會看到自己的肖像,但是出現在畫裡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這個人身穿華麗的禮服,上面有精緻的金色刺繡和數不清的珠寶,搭配一件以貂皮鑲邊的猩紅外套,貴氣逼人。
他打開雙腳站立,小腿肌肉緊繃結實,顯得十分自信,肩膀高高地鼓起,猶如塞進了兩個枕頭,這讓他的上身看起來加倍寬厚魁梧。
他的雙手放在腰部以下,像是刻意把觀看者的視線引導至他的下體。那用來包覆生殖器的護陰袋不自然地隆起,裡面大概塞了不少用來虛張聲勢的填充物,旨在彰顯雄偉的男子氣慨。
他很老,而且嚴重癡肥,下巴掛著厚厚的脂肪,肚子巨大得幾乎要把腰帶繃斷,猶如一頭穿了衣服的豬,而且是最胖的那頭。如果他是一名國王,只能想像他統治的地方是豬圈。
正當亨利思考這個人到底是誰的時候,卻發現他有似曾相識的紅髮、藍眼、圓臉、白膚、小嘴,而且畫框下方有個牌子寫著畫中人的名字……他不由得嚇了一跳,往後踉蹌了半步。
這個男人是都鐸王朝的亨利八世,從年紀來看,應該是三十多年後的他。
亨利如墜冰窟,畏懼地看著畫中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這跟他想像中年老的自己截然不同,不……他根本沒想像過年華老去的自己。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漂亮的王子,認識他的人沒有不被他驚艷,有人讚嘆他是大自然的最高傑作,也有人把他形容為特洛伊的海倫,說他有足以讓一千艘戰艦出海的美貌。
西班牙的雙王之子被他傾倒是必然,歐洲的國王都想娶他,再俊美的侍從和再嬌媚的侍女往他旁邊一放,都會相形見絀。
因此這幅畫裡的人一定不是他,這間畫廊的主人肯定搞錯了。
亨利頭暈目眩,感到一陣噁心,如果這頭人形豬是未來的自己,他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一道低沉且帶有磁性的笑意在亨利背後響起。
亨利轉過頭去,一名高挑婀娜的女子映入眼簾。
只見她穿了一襲墨綠色的長裙,款式非常古典。她擁有一頭微捲的黑髮,長度直達腳踝,猶如輕柔地起伏著的黑色海浪,一雙銀灰的眼眸讓人聯想到黎明前的薄暮,閃鑠著睿智的光芒。
「妳……是誰?」亨利問。
「我是曾經的公主、過去的王后、永遠的女王。」女子不疾不徐地回答,「世人忌憚我的能力,把我稱為可憎的蕩婦、惡毒的女巫、亞瑟王的敵人,儘管我從來不是。」
亨利知道她是誰了,「妳是……摩根勒菲。」
摩根是這名女子的名字,勒菲是指仙女,因此她又被稱為「仙女摩根」。傳說中,摩根勒菲是亞瑟王的異母姊姊,擅長醫術和巫術,法力高強。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亨利問,「是妳帶我來的嗎?」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K2kqH2JxA
「每當英格蘭的真命天子需要指引時,我都會把他們帶到這裡來。」摩根勒菲答道,語氣透著一絲神祕。
「這幅畫是怎麼回事?」亨利看著那幅讓他倒彈三尺的肖像畫,「這……該不會是未來的我吧?」
「那可能是未來的你,也可能不是。」摩根勒菲的回答模稜兩可,「又或者,他是另一個你,存在於另一個平行時空。」
「平行……時空?」亨利對這個陌生的詞語感到異常困惑,「那是什麼?」
摩根勒菲沒有解釋,只說:「這幅畫裡的男人隨著年歲增長,身材和自尊日益膨脹,最後變成了一頭暴虐的怪物。他濫殺無辜,殘忍無道,自以為天下至尊,殊不知只是一頭戴王冠的蠢驢。」
「這不可能是我,我永遠不會變成這樣。」亨利堅決否認,「我會勵精圖治,愛民如子,當一個明君。我會把英格蘭變成歐洲最強大的國家,然後名留青史。」
摩根勒菲嘴角微勾,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讓人聯想到掛在黑夜的下弦月。
「那你現在是個明君嗎?」
亨利一愣,之後露出的羞慚的表情,低聲囁嚅:「我已經盡力去統治,但是……我知道自己算不上明君。」
「為什麼?」
「直到目前為止,我依然未能誕下一名男性繼承人。我只有瑪麗這個女兒,如果我是一介平民,我大概會滿足於擁有這麼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
然而,我是一名國王,我的王位需要傳承下去,因此我必須有兒子。如果我死而無子,都鐸王朝便會土崩瓦解,英格蘭將陷入重大危機,甚至掀起戰禍。」
摩根勒菲安靜地聽他自白,嘴角始終掛著彷彿洞悉一切的微笑。
「我和凱撒的婚姻不被天主喜悅,注定無法生下兒子。為了王朝的未來著想,我只能跟他離婚,卻遭到羅馬教會阻止。
因為離婚問題,如今英格蘭和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關係交惡,在外交上變得孤立,法蘭西和蘇格蘭說不定會趁機攻打我們。」
亨利說出了他對政局的憂慮。
「還有,宗教改革的思想正在英格蘭快速傳播,對國家造成了撕裂。天主教徒希望我鏟除異端者,新教徒則希望我脫離羅馬教會,帶領國家走向新教。
此刻英格蘭正處於危機四伏的十字路口,倘若選擇了錯誤的方向,會對整個國家造成不可磨滅的重大影響。」
「那麼你打算帶領國家走向何方?」摩根勒菲問。
「我實在不知道。」亨利無所適從地搖頭,顯得十分徬徨,「是否脫離羅馬教會是個很艱難的選項,我可能永遠無法作出決定。」
「當你作出決定時,你會考慮哪些因素?」摩根勒菲再問。
亨利想起了安德烈對他說的話。安德烈認為,假如亨利愛他,那就必須跟凱撒離婚,跟他結婚。而除非亨利跟羅馬教會決裂,否則這是不可能的事。
亨利知道自己很愛安德烈,這是無庸置疑的事,但是……這真的值得他賭上英格蘭國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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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八世晚年畫像
(資料來源:Henry VIII | National Museums Liverpool (liverpoolmuseums.org.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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