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蝴蝶

　　第一堂課的鐘聲還沒敲響，安邑潼就抵達琴房了，他們班借的房間很好認，透過小窗戶可以看到，整間房間都漆成紅色。他站在門外，拿出樂譜，假裝研究他根本不懂的五線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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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老師。」第一個抵達琴房的是周成炫，班上化學成績最好的傢伙，當他熬夜做實驗的隔天，頭髮會亂到像愛因斯坦，因此被同學叫「科學怪人」。用周成炫的頭髮來分辨他昨晚幾點睡，可以說是十班同學的必備技能，安邑潼也很快就學會了。今天大概是熬夜到兩點的蓬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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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潼掏出鑰匙問：「你要先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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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好啊。欸老師，你有聽過紅色琴房的傳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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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炫的表情讓安邑潼很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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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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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這間琴房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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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別嚇我，我知道學校裡面多少有些鬼魂在活動，都是無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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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那不一樣。聽說最近有人在半夜時，聽到琴房這邊有人在彈鋼琴，所以就過來看。結果卻沒有發現任何人，也沒有任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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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就是沒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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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之後，又聽說有人晚上練琴時，遇到過那個鬼。練琴的女生是二年級的學姐，為了準備社團發表，所以練習到很晚，當時整層樓只有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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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安邑潼開始抖了。他的異眼沒讓他把膽子練大，反而讓他更草木皆兵。所以他不會去看恐怖片或聽鬼故事來自虐，對有風險的事往往敬而遠之。現在告訴他，這所陰森森學校裡，有間特別陰的房間，待會兒他還要走進去，他可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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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炫繼續盯著安邑潼說：「那個學姐彈著彈著，發現奇怪，怎麼不只她的琴聲？可能是有人也來練了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另外的鋼琴聲居然是在和學姊的琴聲合奏，所以彈得入迷的學姊一開始才沒察覺。而當學姊停止彈鋼琴，另外的鋼琴聲也跟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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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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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學姐轉過頭去，看到一張白色的臉貼著她，女鬼全黑的眼睛正對著學姊的眼睛。剛剛女鬼一直是以環抱的姿勢坐在學姊後面，和她一起彈琴。被發現後，那個女鬼發出嘻嘻的笑聲，接下來，學姐就昏倒了。直到第二天她醒來，才把這件事告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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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故事講得很好，但有些疑點。半夜為什麼要一個人跑來練琴？發現有不是自己的琴聲，第一反應為什麼是轉頭？她可以站起來啊！她可以問對方是誰啊！為什麼要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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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經過社團老師的允許，半夜也可以練習。我們學校的學生一般不怕鬼，除非是特別恐怖的。這個傳說能傳這麼久，一定是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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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沒有找人驅鬼？這不是你們擅長的領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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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學校去查，沒發現任何東西，可是還是有傳聞說紅色琴房鬧鬼，鋼琴會自己彈起來，琴蓋會自己掉下來之類的。事實究竟是怎樣呢？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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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講了！有夠恐怖！安邑潼在心中吶喊，表面上還是裝作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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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好其他人來了，周成炫跑去和他們說話，留安邑潼一個人在原地嘴角抽搐。已經入秋卻還是很炎熱，鬼故事倒是給他帶來極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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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上所有人擠進琴房後，終於暖起來，安邑潼也不覺得那麼恐怖了。有人問：「冷氣不能開強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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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承沐回答：「已經開最強了，這邊冷氣溫度有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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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很熱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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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朱璉靚使出獅吼功，才遏止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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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看大家排練，安邑潼充滿期待地說：「指揮是綺茗，鋼琴伴奏是宇真，還有率優是長笛伴奏，很特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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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她不想開口唱歌。」蘇炯均打小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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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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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們已經練過了，麻煩唱一次給我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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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綺茗點頭，整理隊形後，就示意韓宇真彈前奏，林率優也把長笛橫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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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同學們參差不齊的歌聲，安邑潼的臉色越來越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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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完一遍後，指揮黃綺茗和伴奏韓宇真互看眼色。「沒有失誤吧？」、「沒有啊」，進行著這樣的無聲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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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惱一番後，安邑潼終於開口：「你們是不是很不想參加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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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啊？」黃綺茗忙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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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你們唱歌，實在感覺不到情感，聽起來是被逼的。比起歌聲好不好聽、音準節拍有沒有對上，如果連誠意都沒展現出來，我想不會有人聽了會感到開心。自選曲是你們自己選的，那就開心點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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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唱，老師要不要示範？」雷鈞霆故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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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安邑潼做了簡單的發聲練習後，便開口唱班上比賽的自選曲。本來大家還有要給他留面子，但在他唱到破音時，有人忍不住爆笑，接著就變成嘲笑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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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們不幫我加油鼓勵就算了，怎麼還敢笑！我小學時可是合唱團的，是進入變聲期後就救不回來聲音了。至少拍子有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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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綺茗摀著臉邊笑邊點頭，連一向害羞的韓宇真也笑得全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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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炯均一臉欽佩地說：「糟糕到這種程度，不知道該說是音痴還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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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潼說：「有的人天生不擅長唱歌，但是合唱的時候，每個人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就不會顯得自己的聲音奇怪，所以大家都要大聲開口唱。連我唱這麼難聽都敢大聲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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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璉靚說：「是真的很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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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意思是，不要害怕！大聲唱就對了。離比賽還有一個月呢，要是現在唱不好，同學都會幫忙。」安邑潼說得信誓旦旦，其實他也不相信自己說的話。畢竟學生時期的他，最痛恨這種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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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綺茗把辮子撥到肩膀後面，告訴大家：「大家先分開練，一部的留在這，阿沐帶你們練；二部的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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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潼問：「你們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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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綺茗解釋：「這堂課只有我們和七班在練，大部分琴房都是空的，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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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有鑰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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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炯均瞇起眼睛笑著說，像極了狐狸。「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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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綺茗也調皮地說：「就假裝門沒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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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分成兩團帶開後，琴房不再擠得密不透風，不過安邑潼還是顯得格格不入。默默觀察同學一段時間，他就溜去林率優獨自練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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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顧自練習著長笛的林率優，正眼都沒放一個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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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潼問她：「為什麼大家不想好好練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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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翻動樂譜說：「班上不在意比賽名次。段考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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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的學生不是都會希望老師借課嗎？話說，妳和蘇炯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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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監視你。」林率優冷冽的眼神像在問，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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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妳繼續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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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房的門忽然砰地自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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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在惡作劇啊？」安邑潼打開門，卻沒看到任何人。「率優，剛剛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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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沒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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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優！這明顯是騷靈現象，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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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臉上寫滿不耐煩。她右手拿著長笛，左手伸進制服裙口袋，拿出校內人手一把的銀色手槍。扣下扳機時沒聲音，但是槍口指向之處傳來類似氣球破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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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槍枝在學校，只被准許使用幾種咒的子彈，出外公務時，才會切換成有殺傷力的子彈。率優用的似乎是小型結界功能的咒，把靈體驅離。不得不說，有林率優在，安邑潼非常安心，根據他的觀察，在大家最愛偷懶的打掃時間，她是默默做好份內事的人其中之一，感覺起來似乎是外冷內熱的人，實力也很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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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率優，妳聽過紅色琴房的傳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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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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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謠言。」安邑潼鬆了口氣。「那妳知道小花蕾和白石被欺負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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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沒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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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也被欺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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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沒說話。說她被霸凌，安邑潼絕對不意外，有個性的人，往往會被當成是不合群。在傅承沐整理出的資料上，寫到她不喜與人交流的個性，跟她和蘇炯均小時候遭遇到落石意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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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這兩人的異能天賦，是被歸納進國中開始訓練的組別，沒想到，兩家人偶然到同一個峽谷景點出遊的時候，兩個小孩子僅僅是聊了幾句話，忽然天搖地動，他們頭頂上落下十幾顆巨石，在場三十幾人，倖免於難的只有6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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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在特定人之間的「共鳴」很罕見，每次發生卻都是驚天動地的慘烈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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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率優和蘇炯均兩人正好就是會產生共鳴的組合，那天他們只受輕傷的原因，是因為被父母護在身體下。如果受了重傷，心理上的折磨或許還不會那麼大，倖存卻成了一輩子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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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後餘生，兩人各自被親戚領養，並且進入夜暝的小學資優生計畫。在校外，他們倆被嚴禁碰面，不過在校內，他們總是黏在一起。倘若是安邑潼遇上這種事，應該會再也不想和對方見面，免得勾起痛苦的回憶，不過這兩人確實替彼此療癒了傷口，現在才會依舊維持著良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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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邑潼忍不住問：「雖然班長跟我解釋了你們想要自己對抗霸凌的裡由，但我真的沒有任何可以幫上你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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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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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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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一個人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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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被林率優冷冷地一說，安邑潼只好狼狽地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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