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光賭本後,安邑潼興致大減地回到房間。
在床上軟爛了一會兒,他隨手拿起節目表,挑了一個即將開演的音樂劇。舞臺上演什麼,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享受著度假的感覺。
當他從瞌睡中醒來時,正好趕上散場。雖昏昏欲睡,接著他還是硬撐著去舞廳,浸泡在迪斯可風的音樂當中,看異國面孔的舞者在前方隨著音樂華麗起舞。
舞廳切換成適合大家一起跳的舞曲後,舞者們便下場拉觀眾加入表演,來不及逃走的他也被逮住,拚命搖手還是被帶上臺。尷尬地隨著音樂擺動手臂,他掃視臺下,以防有班上同學混在其中。
可能是因為剛才喝了點酒,也可能是早上搭車的不適感還未完全消散,跳幾下,他就覺得想吐,三步併作兩步逃回房間。
沒脫下襪子就倒在床上,那種強烈的暈眩感終於緩和了點,他呼出一口氣,催眠自己。
約莫睡了一個小時,想來是更久──人估算自己的睡眠時間總是不準的。因為當他再度睜眼,已身處陌生環境。
這裡絕對不是他的房間。他是神智不清了,但至少能夠肯定他的房間不是由紙箱和鐵籠布置而成。有些籠子底部散落著鳥糞與羽毛,不過沒有任何禽類在房內,籠門好好關著,也許是動物的主人把牠們帶走了。可是為什麼不裝在籠子內提走呢?
打開門後,他踏上空蕩蕩的走廊,腳步聲像是一整隊出去校外教學的小學生那樣引人注意。
可能是他的酒量比想像中差,醉了無意識亂走吧,似乎跑到了員工才能出入的區域。
安邑潼壓著頭部,試圖找到正確的路回去,但路經的船內平面圖上標註的是日文。於是,他繼續往上走,直到聽見雨聲。
到了一樓,他看見暴雨打在窗戶上,窗外的天氣灰暗陰鬱,糾結的雲團覆蓋天空。
他身處在艘比原來的遊輪小得多的船,像是那種讓人可以睡一夜的渡輪。除了睡覺的艙房和座位區,船上的設施還有觀景區、放著遊戲機和販賣機的空間、販售紀念品的小店鋪。無論推開哪扇門,都沒見到乘客的蹤影,由於船上的門要防止輕易被震開,都設計得特別重,試了幾道門後,他就放棄再尋找。船內詭譎的氛圍,也讓他不敢大叫問有沒有人在。
在餐廳外,他隱約聽見人說話的聲音,貼著門深入聆聽後,關鍵字「學校」傳入耳中,他這才按下門把。
看見班上學生整齊劃一轉頭望向他,他這才鬆懈下來說:「呼,你們在這。」
「老師,送你來的船還在嗎?」主持著這場討論會議的傅承沐問他。
「我一張開眼睛就在這裡了。」
傅承沐告訴他事情的經過,原來,昨晚睡前他們收到通知,要他們早上七點在甲板集合。今天一大早人員到齊後,就有接駁船隻把他們送來這艘渡輪。學校的行政人員告訴他們,安邑潼因為某些原因會晚點抵達,讓他們先在餐廳等待,他們乾等了半小時,安邑潼才出現。
安邑潼摸著後腦杓說:「我可能是昨晚喝醉了,完全不記得怎麼來這裡的。」
眾人此起彼落抱怨著「搞什麼啊」、「太悠閒了吧!」,卻不真的是在埋怨他,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
傅承沐說:「可是學校只說有人會在這裡召喚異生物,其餘細節,他們說老師你會給我們進一步指示。」
「呃……我完全沒記憶。奇怪了,我昨天才喝一杯調酒啊。」
傅承沐的臉難得地嚴肅,他問:「老師你最後的記憶是什麼?」
「我大概看秀看到九點,因為頭很暈,就回房間睡覺了。」
傅承沐阻止要發飆的朱璉靚說:「老師現在還穿著睡衣,表示是有人直接帶走他,沒有跟他解釋過公差的內容。」
安邑潼低頭,看著自己藍白條紋的睡褲和室內拖鞋,後知後覺地感到丟臉。
朱璉靚忿忿地問:「唯一的老師連發生什麼事都搞不清楚,現在要怎麼辦!」
「先搜查船上,看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助的人。」
傅承沐下令後,班上十六人便分成四個小組到處探查,安邑潼跟上傅承沐、解一樹、小花蕾、姑姑這組。船上的六、七、八樓是客艙,一一撬開每扇門後,房內都有人居住的痕跡,比如行李箱敞開著、床鋪散亂,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在。
小花蕾問:「人是被疏散了嗎?」
傅承沐說:「他們連手機都沒有帶,也沒有人慌忙逃走的痕跡。以現代人的習性來說,就算船要沉,也會抓著手機逃跑。為了尋找貴重物品,一時也可能急得把所有行李翻出來,可是艙房內的情況,像是乘客憑空蒸發。」
船上的房間並不多,很快地,他們就全數搜索完畢,結果是一無所獲,並不符合學校人員送他們上船時說的「船上有需要幫助的乘客」的情況。
傅承沐聽完各組的報告後說:「乘客不可能莫名其妙消失在海上,學校說了船上有人,我們就得找到。」
安邑潼說:「我醒來的地方在甲板下,那裡不是客艙,可是也有很多房間。會不會在那邊?」
傅承沐望向朱璉靚,她說:「我們應該等候進一步指示。」
「如果有人受傷需要幫助,我們不能白白浪費救援時間。」
當傅承沐認真下命令時,朱璉靚是不會違背他的。由傅承沐率領著,全班一起下到甲板以下的貨艙樓層。踏進樓梯間的瞬間,大家都嗅到詭異的氣息,紛紛抽出銀槍或警棍。膽子特別小的,像是姑姑,緊抓著小花蕾的衣角不放。
為了節省時間,眾人依舊分成四組行動。安邑潼跟著傅承沐這組搜地下四層,走著走著,解一樹忽然問安邑潼:「你有聞到嗎?」
安邑潼不解地說:「這裡空氣是有股怪味。」
「某種生物的腥味。」
傅承沐說:「學校都派我們來了,這裡一定會有東西,不過,一般來說班遊是學校派人處理事件,學生只會在旁邊觀摩,從來沒有像這樣直接把我們丟進來。我也擔心我太莽撞了。」
小花蕾說:「這裡沒有很大,其他組出事也來得及求救,不用擔心啦。」
傅承沐苦笑說:「在探測的法器和符咒都失靈的情況下,我不敢太樂觀。」
解一樹說:「可能是這塊海域的問題,進入山裡或在海上有時候會沒辦法探測,不代表一定事態嚴重。」
傅承沐問:「老師你是什麼時候申請校外教學的?」
「去年十一月就開始準備了,直到放寒假前才通過,一通過我就立刻通知你們了。」
「既然是學校安排好的行程,代表學校知道在今天、這個地方會發生事件,可以推測是有預言能力的異能者看到的,可是預言通常不會是全面的消息,所以學校只派我們來處理,是非常輕率荒謬的決定。不過既然秀榮沒有看見預言,代表我們應該不會出事。老師的眼睛沒看見什麼嗎?」
「我的眼睛失靈了,有時候頭痛就會這樣。我現在還很暈,不像是暈船,說不上來為什麼。」
「老師你早上說,頭痛是從搭車下山就開始的?」
「是,怎麼了嗎?」
「這樣應該就不是有人在船上對老師下手,但是會這麼巧嗎?剛好校外教學這天老師身體不舒服?」傅承沐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安邑潼不安地問:「難道你覺得是陰謀?」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姑姑嗚咽一聲,抓緊小花蕾,小花蕾安慰她:「沒事啦,我們快速搜完,沒看到人就可以走了。」
她話音未落,解一樹推開了眼前的門,地獄般的景象出現在他們眼前。這裡是應該是船員的公共浴室,不過此時浴池裡沒有水,卻堆積著如小山的屍體,幾縷血水從堆疊在頂部的屍身上流出浴池外,把繁複馬賽克磁磚拼貼出的浴池底部染得猩紅。
小花蕾敏捷地摀住差點放聲尖叫的姑姑的嘴,解一樹上前查看,隨即說:「他們活著,只是失去意識。」
雖然已被告知眼前的人們沒死,那外溢的血量也只是皮肉傷程度,安邑潼還是差點吐出來。他從小看見的怪物不少,可是通常遭受危害的都是他自己,重傷後昏倒後,要處理他血淋淋傷口的是醫生,他不用親眼見證人類血肉模糊的軀體,因此他對看到人類外傷的忍受能力還是很弱。
在其他人前去檢查乘客傷勢時,傅承沐拿起對講機說:「地下四樓的公共浴室,乘客都在這裡,有人受傷,大家下來集合。」
對講機傳來的只有雜訊,他調整著對講機,正準備要再重複一次通知內容,安邑潼卻看見他周身的空氣顏色出現奇怪的波動。
安邑潼想都沒想,直接撲過去撞倒了傅承沐。
下一秒,他就感覺身體被一股極強的力量捆住,內臟好像都要被壓碎一般。接著,他的左肩傳來熱辣辣的痛感,有東西咬了他。
那東西要不是牙齒太久沒刷而帶著強力病菌,就是有毒。安邑潼的意識在幾秒內渙散,只聽見有人大叫「老師!」,他就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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