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級上學期
談到下次公差要去的地點時,家人問:「要順便回家嗎?」
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問,解一樹心中首先生起的是無奈,現在他忙到連和同學吃飯的機會都省下;但隨即他想到,這次的工作就在基隆附近。
號稱是基隆人的他,對家鄉的印象淺薄,記得的只有他們家每個房間都會放臺笨重的除溼機,一年四季戶外總飄著雨的氣味,室內則是隱隱約約的霉味。要他說出家巷口附近的美食,或者有什麼推薦的私房景點,他一個都提不出來。由於他長期沒回家,加上「正常」的弟妹陸續出生,他變成家裡可有可無的存在。看過和家人鬧翻的同學們被情緒勒索和肢體暴力對待的案例,他覺得每個月可以看見父母戶頭匯進戶頭的生活費──儘管他的收入早就可以經濟獨立──且偶爾回家,餐桌上會放著他專用的碗筷,這樣就夠了。
盈盈決定要和他一同回家後,緊張得半死,扯著解一樹討論伴手禮的品項。「要留下好印象!」她叨念著。
解一樹說:「不用特別準備。」
被她白了一眼,解一樹正色說:「說真的。不管我帶誰回去,他們都不會嫌,妳也不用期待他們會很積極認識妳。我和我父母的互動像是遠房親戚,有隔閡感也特別有禮貌。」
「噢。」
「表現自然就好,他們不會管那麼多。」
「你多久沒回家了?」
「上次是端午連假,吃頓飯就走了,幾乎沒說到什麼話。」
「工作辛苦了。」盈盈拍他的肩膀,但他們倆都知道,解一樹的工作並沒有多到讓他連回不了家。
心的距離,比物理上的距離難跨越多了。
到了去基隆當天,盈盈穿了新買的千鳥紋裙子和米色襯衫,這是林率優陪她挑的。她問:「我看起來還可以嗎?有選對嗎?」
「很好看。」
她笑了。
先搭校內接駁車,再轉搭公車、火車,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中,解一樹守著盈盈的睡顏,自己則被心中思緒困擾著無法入睡,索性拿出數學習題來寫。從高一的等比級數、機率,到高二的矩陣、二次曲線,高三的期望值,每堂數學課似乎都差不多,教公式,解題,發考卷,檢討考卷,所以不會特別感到時間流逝。直到現在,他才有感知識的累積就是時間的堆積,他度過了紮實的學習生涯。更重要的是,有著她的陪伴,還有明白到身邊好友忠誠地互相支持,他的校園生活才算是豐富。
下車後,他們買了水煎包、珍珠奶茶、胡椒餅,滿手食物。走進熟悉的巷弄,在他按門鈴前,鞋子都沒換的解菡蕊就衝出來,為他們推開鐵門。看到他倆提著的塑膠袋,菡蕊歡呼:「水煎包!」
解一樹把水煎包和胡椒餅的袋子都交給菡蕊,她迫不及待各咬一口,同時偷瞄盈盈,露出興奮的笑容。盈盈脹紅了臉。
菡蕊問:「盈盈姐姐在緊張嗎?」
盈盈趕緊搖頭,「不是,是再次看到妳,還是覺得妳跟一樹長太像了。」
菡蕊笑得更歡快,解一樹向菡蕊補充:「她有時候會無法直視我的臉,大概看妳也會害羞吧。」
盈盈氣呼呼地皺起鼻頭,菡蕊假裝遮住臉說:「連我都覺得好肉麻,你們夠了!」
進到家中後,就如一樹預想的一樣,他的家人都很熱情,比起盈盈本人更擔心她不自在。寒暄過後,媽媽說要做飯就溜了,爸爸也說要換樓上的燈泡,離開客廳。嘉茂偷笑說,家裡哪有燈泡壞掉,爸爸只是藉此逃離尷尬局面。用餐時間,一家人久違地在飯桌前齊聚,桌上擺滿媽媽的拿手菜。「開動吧!聽說盈盈喜歡吃糖醋排骨,我特地去學,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媽媽神色不安地說。
「謝謝!我最喜歡糖醋排骨了!」反倒盈盈放鬆許多,又能像平時說笑對應。
嘉茂說:「媽媽還買了白鯧喔,哥哥回家我們才有好吃的。」
老實說,解一樹自國中有次任務差點被臭氣沖天的海中精怪吞下肚後,就開始覺得海洋生物都有股腥味。回家時,媽媽老是興沖沖地煎魚給他吃,有時還會寄魚酥、魚鬆之類的食品到學校給他,他不知道怎麼告訴她事實,只好一直假裝自己還是她印象中的那個看到餐桌上有魚就很興奮的小學生。
最早吃飽的爸爸說要看新聞,飛也似地逃離餐桌;眼見丈夫溜掉,媽媽也說她要去洗碗,還打死都不讓盈盈幫忙。剩下菡蕊和嘉茂兩個小鬼頭,嘉茂只會搗蛋,菡蕊有用得多,從一個髮飾就可以和盈盈聊得滔滔不絕,連下次一起去逛街買衣服都約好了。後來,兩個女生乾脆把一樹丟著,到菡蕊的房間去玩。
解一樹走到廚房,接手媽媽的洗碗工作,媽媽則切起水果,對他說:「今天有你最喜歡吃的葡萄。」
想起盈盈勸他要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解一樹說:「其實我不喜歡吃葡萄。」
媽媽大吃一驚,「你不是最愛吃了嗎?」
「小時候喜歡,長大後不太吃。不討厭就是了。」
「那……」
解一樹對不知所措的媽媽說:「還是會吃,只是下次不用特別幫我買貴的葡萄。下次換我帶你們想吃的水果回來。妳喜歡吃梨?」
「你還記得。」
「去做任務的時候我會買。還有,我也不吃魚,海鮮類都不太喜歡。」
「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近。不過盈盈很喜歡吃魚,她說白鯧很好吃,但她不好意思直接說,要我私下告訴妳。」
「她是個好孩子。」媽媽微笑著說。
解一樹看著比自己矮一顆頭的媽媽已生出華髮,錯過的時光無法倒流,不論他切斷與家人聯繫的抉擇是對是錯,現在能夠控制的,都只有未來。他和盈盈說過,他覺得自己付出得太少,像傅承沐會在百忙之中喬出時間,回去新竹的老家,小花蕾回家的頻率也不高,但她每天都會傳訊息或打電話給家人維繫感情。他覺得自己也有義務要做點什麼。
盈盈說:「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不一定都要過得像大家想像的完美家庭。你的家人和你現在的相處模式也沒有不好,你的爸爸媽媽一定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就是不擅長情感表達。」
解一樹問:「在妳眼中,我是不是太不珍惜家人了?」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她說。
切好水果後,嘉茂吵著要盈盈陪他打他新買的遊戲,叫菡蕊不要再獨占盈盈。當盈盈跑去客廳陪嘉茂打電動的時候,菡蕊把一樹拉到樓梯間,問他:「哥哥,你和盈盈姐姐以後真的會去美國念書嗎?」
「不確定,但大學會在臺灣讀。」
「我也想去美國。」
聽到美國,解一樹內心一陣刺痛。當初潑酸事件後,妹妹休養了一陣子,好不容易回學校上學,卻被許多不懂事的孩子直指指點點,大人也用異樣眼光看待她,甚至一年級的小孩看到她的臉直接哇哇大哭。因為有老師在安慰她時隨口說了句「在美國,人們比較不會歧視長相不同的人」,從此菡蕊就夢想去美國。
他說:「妳想去哪,我們就去哪。等妳也上大學再決定。」
「盈盈姐姐說,她的弟弟也是因為燒傷才……」
「嗯。」
「可能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覺得我的臉可怕,我好開心她說我和你長得像,我也覺得我們很像,你留長髮就是我了。」
「我不確定這對妳是不是好事。」應該沒有女生會希望被說是自己哥哥的翻版吧?
「哥哥長這麼帥,被說跟你長很像代表我也很好看啊!」菡蕊繼續說:「有老師跟我說,我臉上的疤像星星的形狀很漂亮,我不喜歡這種刻意安慰,我更喜歡我的朋友在有人問起我的疤的時候,跳出來幫我說『因為她有個很帥的哥哥!』,本來我很怕提起當時的事,但被說是哥哥救了我的紀念,聽起來就好多了。」
何止是像星星的疤痕,她的半邊臉都有燒傷痕跡,其中有一塊顏色特別紅的星形傷疤。小時候妹妹被多少長輩誇漂亮,長大一定是個大美女,她的名字解菡蕊也正是期望她長得像花朵一樣美麗。結果她的世界在一日之間傾圮,容貌受損、身體大片燙傷、視力被破壞,還患上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他說:「妳不應該遭遇那種事。」
菡蕊偏頭說:「本來就沒有人該遭遇壞事呀。」
看著她澄澈的雙眼,他忽然感到釋然。
菡蕊也知道,她在愛她的人眼中永遠美麗。他費盡心力想告訴她的話,她早就明瞭了。
「我以後會盡量多回家。」
菡蕊吐吐舌頭說:「就算你不回家,我也會過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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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不同的階段,人對於時間流速的感覺也不同。國中到高中的差異就很明顯,國中的月曆彷彿永遠翻不完,高中則一溜煙就來到尾聲。
高二升高三暑假的畢業旅行,宣告自由的結束。接下來三年級學生就分成兩種人:準備考試的、直接去實習的。如果要選擇走研究的路,或是要去唸一般大學融入普通社會,就得要準備全國高中生皆適用的學測或指考;若是在校成績優秀的,通常會透過夜暝的特殊推甄管道,高中最後一年以實習磨練為主。高三的課表因此多了許多彈性課,分別給這兩類學生妥善利用。
解一樹算是走實習一派的。其實他根本也沒在實習,只是跑任務的時數比以前多,常常去不同縣市工作,並提升工作內容的難度。過往他只會清理一些城市內的冤魂或是修復結界,現在他也會進入山中,也許幾年後他就會踏足海外遙望無際的沙漠或者不見天日的叢林,那些他只在教科書上看過的地景。與此同時,他還是準備著大考。這是對自己的一個挑戰,班上選擇這樣做的不只他,出乎意料的是,傅承沐沒有做和他相同的決定。大家都誇他努力,他反而佩服傅承沐,因為解一樹自問他繼續準備考試的原因,知道有部分是他想要得到更多的肯定。他其實很在意他人眼光,根本不像許多師長曾誇讚的獨立自主,傅承沐勇敢地為自己做出深思熟慮後的選擇,那才是獨立。
好久沒有大家一起吃飯。傅承沐上臺北實習了,姑姑和小花蕾則是以學術研究為目標,要考學測。當初得知傅承沐的志願後,小花蕾像洩氣的氣球趴在桌上說:「要是阿沐真的去南部怎麼辦?」這點確實是意料之外,被寄予厚望走上研究之路的傅承沐居然選擇走實戰,其原因還是由於不想在大城市生活、嚮往遠離喧囂的環境。才幾歲就準備養老了,解一樹這樣對傅承沐說,傅承沐照舊是淡淡一笑。熟悉的笑容,卻讓解一樹頭一次覺得,他實在不了解這個人。在傅承沐某天終於回到學校,小花蕾問起他的未來目標。傅承沐說:「我一直在改目標,說不定讀一年大學又改變想法了。」
小花蕾睜大眼睛問:「到時候再轉系或重考嗎?」
「看到時候有什麼選擇。」
「這樣就浪費一年耶!」
「我覺得,現在這個年紀對實際工作情況都還不清楚,就要做出終生不後悔的選擇,太不切實際了。當然大人給的建議都會說不要多拖一年,但每個人成長的情況不同,就算是老師也不會能夠設想到每個人的個別狀況,尤其是不夠瞭解我的老師,他們給的意見聽聽就好。」
光是聽到「重考」二字,姑姑就像是吃到苦瓜般皺起臉。「不趕快考上,我家裡的人會不高興,我姊姊考上清大以後,我媽整天拿著榜單跟鄰居宣傳,好可怕噢!要是我重考,一定會被逼問到瘋掉。」
盈盈說:「能夠接受比同屆慢一步的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長久來看,重考或指考可能更好,但,」她和姑姑對望,兩人均苦笑,「我沒辦法。」她們異口同聲說。
「身邊沒有人支持,確實很辛苦。」傅承沐說。
解一樹說:「我們又不需要普通學歷。」
姑姑指著他說:「你才是我們之中最認真讀書的好不好!明明你已經有學校讀了,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們考試!」
「我要給自己目標。」
「怪人。」姑姑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拿著剛寫好的英文作文去給紗英改。
在畢旅之後,安邑潼再也沒有回到班上。他貿然拿自身和蠱甕衝撞的結果,留下許多後遺症,儘管不是無法治癒,也需要留在醫藥世家休養一段時間。十班的代導工作於是又落到紗英身上,她本業教的是解剖學,不過對於各學科她都有能力指導,想要在學測努力拚博一把的姑姑等人把額外寫的英文作文拿去給她改,她也都接下了,卻不像其他科的老師像是把學測當成自己的戰鬥那般緊張。在紗英的帶領下,大家一步步向自己的夢想前進。畢業旅行那時驚天動地的意外,很快就被學測即將到來的危機感壓過去了。如今,解一樹看到白石玲奈、梁寶凜、雷鈞霆等和自己不太熟卻願意挺身而出的人,乃至為了他們大膽劫車的朱璉靚、黃綺茗等同學,都有種特殊的感覺。每次看到他們,他都想再說一次「那時,非常感謝你們」,可是真的說出口又很怪,畢竟之前已經一一向每個同學道謝過了。
時間過得太快了,好像在逼迫他們忘卻過去的事。不知不覺,黑板上的數字已經來到倒數100天。
接下來的時間如雪崩式地塌陷,成日埋首於堆積如山的講義和考卷,此時沒有事比大考更重要。晚自習時間,教室總是很安靜,到了大約晚上八點的時候,會有人受不了,出聲說「好煩」或「好累」。接著其他人可能會拿出零食,大家短暫地休憩。在這種時候,解一樹也會繼續讀書,很多人說他活得太辛苦,可是他覺得這種大家單純為某事付出努力的時光,是最輕鬆愉快的,至少不用多想。
就這樣,某日當他抬起頭,發現黑板上已經寫著「距離學測,倒數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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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為時兩天的學測結束後,解一樹立刻就對答案,估算出自己的預期落點。盈盈則是打死都不對答案的類型,連成績公布當天,都把手機塞給解一樹,叫他幫她看。
結果,他們兩個都考得和模擬考的結果差不多。考得如何都不影響他們接下來的路就是了,他們老早就申請上學校。成績出來後,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他們倆和同樣從考試地獄中被解放出來的凌軒,請假去了中部一趟。
醫藥世家本家的大宅邸每到秋冬,就會盛開整園的銀杏。可惜他們無福看見那樁美景,此時已經過了銀杏的季節。欣賞著中式庭園古蹟之美,三人走進會客室。室內擺放著原木桌椅、屏風、瓷器,整室飄著淡淡的檜木香。一個頭髮花白、溫和的老醫生已經在那裡等他們,脖子上還掛著聽診器,彷彿是看診到一半匆匆趕來。
「陵友的朋友嗎?我是南其嶺。」老醫生誠懇地和凌軒、解一樹、盈盈輪流握手,再替他們把脈。把到盈盈的脈時,老醫生眉頭一皺說:「妳的身體……」看到盈盈瘋狂使眼色,他的話戛然而止。
「您好,我們是陵友的學長姐。」盈盈代表大家說。
「盡量逛,把這裡當自己家。」老醫生忽然壓低聲音,還往客廳的方向看了好幾眼:「如果陵久刁難你們,我可以幫忙……雖然不確定能不能幫上忙。」
凌軒笑說:「您該不會很怕兒子吧?」
老醫生連忙說:「陵久是好孩子。」
「我們感受得出來,她還是南陵久的人呢。」凌軒指著盈盈說,盈盈害羞地揮手說:「其嶺醫生好,陵久常常說你的事,他說你人很好。」
「我也聽說過妳,陵久說妳是很能幹的孩子。」
南陵久走進來,盈盈看著跟隨在南陵久身後的漂亮貓咪,睜大眼睛說:「老師!」
南陵久坐定,讓靈貓慵懶地趴在他面前。他對大家說:「靈貓康復的狀況很好,沒留下什麼問題。」
凌軒問:「老師不當人了嗎?」
南陵久回答:「他選擇維持靈貓的身分,不用思考太多跟人類有關的事。」
凌軒悄悄伸出手說:「那……我可不可以摸牠?」
靈貓高傲地瞥了凌軒一眼,貓奴凌軒當場被融化,狗派的盈盈忍笑攔住凌軒說:「牠好歹也當過我們的老師。」
南陵久捋了捋貓毛說:「只有我和陵友可以摸牠,其他人都會被牠打。以後牠不會再回去當夜暝高中的老師,請替我向你們班的同學解釋。」
意料之內,三人點頭表示理解。
有人敲了敲門,南陵久說:「請進。」
進來的人是陵友,穿著紅色燈芯絨的洋裝。以前高岳紘和陳鎮旭在養育陵友時,似乎有意讓她打扮得特別粉紅可愛,現在的陵友穿著風格和以前不同,不過還是很常穿裙子,因為戰鬥的時候非得穿褲裝,平日在家她就會換換口味,以甜美的服裝為主。她在盈盈身旁落座,和其他幾人一樣乖巧地看向南陵久。
南陵久的表情柔軟許多,對她說:「在我們面前,不用保持形象。」
陵友立刻窩進盈盈懷裡,調整成舒服的姿勢。老醫生嘆息說:「陵友最近很忙,全臺灣到處跑。」
南陵久正色說:「陵友的身分暴露後,各地都有人為引起的災情,陵友還是無法讀完高中。」
陵友微笑著說:「沒關係,我想要更努力幫助人。」
準備學測而有段時間與外界消息斷聯的解一樹,在考完後才從凌軒口中聽到,這陣子跨界師和維安警察們簡直忙瘋了。惡意破壞結界的事頻傳,現狀就像是臺灣某些永遠在開挖和修補的路段,一修好又出問題,跨界師被迫瘋狂加班。
盈盈看著陵友說:「她還未成年……」
陵友說:「哥哥都會評估後才把工作交給我,而且還有從異生物中提煉力量的方法,這也是媽媽發明的,高叔叔現在也在繼續研究。還有小夜的幫助。」
小夜是那隻在樂園島現身的黑色神龍,居然被陵友隨便取了個小名,要是神龍聽得懂現代人類的語言,恐怕會很無言。陵友和黑龍從敵對到締結契約,主因不是她靠自己的力量降伏了黑龍——儘管那也贏得黑龍的尊敬,主要還是南如澪和黑龍曾經接觸過,建立起跨物種的友誼。關於能和龍溝通的那種已亡佚語言的研究,是來自醫藥世家一位明明是醫生卻不行醫也不磨練戰技與符咒,偏偏喜歡研究歷史與考古的安樂醫生。南陵久只學了皮毛,南如澪卻有辦法和黑龍真正溝通上幾句。
龍終究是神獸,軼聞中說真正的跨界師能夠和靈獸對話,也只是「對話」,不代表他就可以駕馭靈獸。能夠收服黑龍,又是托了南如澪的庇蔭。南家暫時讓黑龍仍然徜徉在自由的海洋中,不過在需要的時候,黑龍會接受陵友的召喚,為她戰鬥。由於對靈獸的不了解,南家目前尚未讓黑龍和陵友投入實戰,還有許多待觀望的細節。
南陵久點頭說:「會有越來越多靈獸來到妳身邊,就像傳說中的跨界師一樣。」
這顯然不是此刻陵友在乎的部分,她蹙著眉頭問:「哥哥找到顏咨嬿了嗎?」
「暫時沒有,但她應該還沒逃到國外,應該躲在某個有固有結界的地方。」
凌軒問:「有必要找到顏咨嬿嗎?應該還有很多像她一樣的人吧,雖然我沒有要原諒她做的事,但我覺得特地追蹤她反而是浪費心力。」
陵友說:「你不知道盈盈學姐的病嗎?」
凌軒一臉疑惑。
盈盈想要阻止陵友,但陵友握住她的手腕說:「在失樂園的時候,盈盈學姐幫大家擋下蠱,自己中了顏咨嬿的蠱。蚊蚋蠱會在被下蠱者的身上留下長期的後遺症,盈盈學姐的身體是用蛾蠱撐起來的,現在力量被打亂,如果不殺了顏咨嬿,學姐可能活不過18歲。」
凌軒倏地轉向解一樹,一樹點頭說:「我知道這件事。」
南陵久說:「我們本來有嘗試其他解決方案,但對盈盈的體質剛好都不起作用。對鏡種來說,18歲是一個關鍵,勢必得在那之前處理掉對方。」
盈盈的生日在六月,也就是在畢業前左右,必須追查到顏咨嬿的下落。然而,以他們推測顏咨嬿歷來獵食的數量,她說不定也快成魔了,要在茫茫人海中隱匿自己的行蹤,自然是易如反掌。
陵友的聲音清脆,說出的話卻近乎是冰冷的。「一找到那個人,我就會殺了她。」
走出醫藥世家本家時,凌軒問盈盈:「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盈盈笑笑說:「我們兩個要去日本玩一個月。」
「我在問妳身體的事欸?」
「對啊,如果南家都找不到人,我們這些普通學生更找不到。與其擔心那些沒有辦法努力的事,不如好好享受現在的時光。自由的時間也不多了。」
「等找到她,我也會去幫忙抓她。」凌軒說。
「還有時間,沒事的。」
還有半年,但剩下的時間,會不會像學測前那樣快速蒸發呢?
解一樹放棄追根究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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