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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紛至的過往中,一分為二的人影搖晃。
背腹受敵——她想起"母親"的告誡。
她不斷張闔開口,呢喃著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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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小偷、該死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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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若想要,便自己來拿,王座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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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者為王,在困局中尋求改變——"母親"告訴過她的,想要、就要靠自己的手去拿。
王座就在那裡,一切她渴望的都是。
在鋪滿天鵝絨地毯的房間中,男人發出了哀號,他悠悠轉醒,身上片褸不著,在房間盡頭的落地花窗前,窗外天空陰沉地降下綿綿細雨,那張熟悉的冷淡臉孔聽見聲響,轉過身來。
那少女赤身裸體,一頭捲曲金髮如秋日女神豐收的金黃穗海,匍匐蜿蜒地在她曲線優美的背脊散開,她站在花窗前,冷色調的室內瀰漫著情事腥躁味道。
科斯提向來再怎麼地玩世不恭、漫不經心,這會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榭娜朝他望過來的紅眸中,燃燒著怒火,帶著毒辣惡意,狠狠地投射在他身上。
科斯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更絕望的是,當他想要起身尋找可以蔽體的衣物穿上,再來與榭娜好好地談論時。
卻發現有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在身側想起,科斯提額角一抽,覺得大事不妙,他瞳孔驚恐向下,撇見了駭人一幕。
他撐在床沿的雙手,皆被銬上了手銬,並有四五米長的鐵鍊,栓在四柱床的床柱上。
科斯提楞楞張大嘴,幾乎是無力垂下肩膀,他伸出雙手,將臉埋在其間,頹廢又惱怒的聲音從那底下傳出。
他從來沒有這樣對榭娜,不管是遇見了誰。
雖然他對榭娜始終沒有越過那條線,他就只是將他當成了需要一個暫時的港灣避難的小女孩罷了。
只是湊巧,他們的靈魂湊到一塊,會有短暫的共鳴。卻也僅僅、只是短暫。
「…榭娜,妳知道妳在做些什麼嗎?」
科斯提深深地,出發了絕望問詢。
「…那你呢、科斯提,怎麼—?你還沒和艾妮法拉那婊子上過床嗎?」
榭娜聞言,諷刺一笑反擊。
她踩著貓步,三兩下輕盈來到他面前,一絲不掛的光裸軀體,就這樣大方地展示在科斯提面前,完全違背了多米尼亞之子只能與搖籃結合,她們的純淨也屬於多米尼亞。
而現在,榭娜主動地打破了這個死循環,在對科斯提使用戒律,將他帶回自己的庭院,推倒在海藍大床上時,她就已經決定了。
「——榭娜-多米尼亞!!!」
熟悉的名諱冷不防出現,以一種被惡意包裹的方式吐露,科斯提倒抽了一口氣,他忍不住起身,想要對著榭娜揮出拳頭。
匡噹——驟然繃直,達到了長度上限的鐵鍊發出了凌亂破碎的聲響,受到刺激的科斯提只能瞪著一雙眼,裏頭佈滿血絲,他撕心裂肺發出哀鳴,卻連榭娜一根髮絲都碰不著。
鐵鍊限制了他的行動,他就像一隻美麗的困獸,只能呆在原地,無能狂怒。
「科斯提,我以為我們可以互相理解……可是你卻選擇了那個小偷。」
不明白榭娜的轉變,這時的科斯提尚且還不知道艾妮法拉與謝娜之間的過往還有已經發生的。
「榭娜、榭娜……妳不理解,憧憬與愛慕…那從來都離真正的相互共鳴有所區別。」科斯提語氣乾澀,他一下子像是力氣被抽乾,雙腳跪倒在地,繃直的鐵鍊隨之一同落下。
他就像籠中的小鳥,此刻張闔著蒼白失去血色的雙唇,向上望著居高臨下的榭娜。
轟隆一聲,窗外閃過一道紫雷,短暫地照亮了氣氛凝固的室內。
「……但那何嘗不是一種愛呢、科斯提。」
榭娜臉上投下陰影,看不清表情,但她總是雀躍著和自己分享什麼的嗓音,在此刻覆上無盡霜寒。
科斯提不住地搖搖頭,他第一次感到這麼崩潰,一切事物驟然失去掌控,無所適從。
「不、不……榭娜,停下吧…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這樣做,也不知道艾妮法拉和妳之間有什麼樣的過節……但榭娜、妳是多米尼亞的上位,就算不是因為我,妳也應該、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
「科斯提——你知道嗎?多米尼亞之子…除了失去純淨之外,你知道……怎麼樣的重罪、才會讓長老院與"母親"都不得不降下處罰呢?」
妒火由心至體,燃燒一切,在此刻將要化做修羅場。
科斯提失神地發出顫抖,隨著榭娜伏下身,那雙美麗的紅唇一開一闔,吐氣如蘭,成片的金色髮絲就如同一張精心編制的蛛網,帶著月光的涼意,一同落在自己臉上。
來自惡魔的低語,在耳邊徐徐展開,一顆晶瑩淚珠孤獨地順著眼角滑下。
「科斯提,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艾妮法拉還在小教堂等著你呢——」
那一瞬間,絕望壟罩了科斯提,他不明所以地發出了斷續的哀求聲,就好像耳不能聽者的臨終哀號,是那樣地婉轉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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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約的戀人在風暴中走散,他們沒能撐過最後的試煉。
彷墜過往夢境中,科斯提想起那一夜,至今還是無法釋懷,直到今日他依舊記得,等到榭娜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終於從那個地獄般的庭院離開時,等來的卻是艾妮法拉的審判。
「……艾莉絲,妳知道神子除了失去貞潔與孕育之血之外,還有其它可能導致她被流放驅逐出集群的意識嗎?」
時間回到現在,兩人站在小教堂的遺址上,面對面望著。
艾莉絲不確定的偏了偏頭,她垂下眸,腦內還在消化科斯提方才所說的一切,故事還未結束,至少、她還不知道艾妮法拉的結局。
「…像阿絲托莉亞一樣…被外來者玷汙?」
科斯提似乎並不意外艾莉絲的回答,他緩緩哼出一口氣,語調上帶了點愜意輕鬆,就好像在午后花園裡的時光。
「都不是…如果只是阿絲托莉亞那樣單純的動機就好了。」說這話時,他語帶著點遺憾,卻不知道是對誰,對艾妮法拉抑或是阿絲托莉亞。
「…?」艾莉絲目露疑惑,她朝科斯提投去目光。
「廂庭不允許手足相殘…在我們相約一生的小教堂裡,榭娜為艾妮法拉準備了一場聖餐,她利用了艾妮法拉對她的感情,下達了暗示……一同被誘騙到小教堂的不只有艾妮法拉。」
科斯提苦澀的碧瞳抬起,懷念地回以艾莉絲安撫性的微笑。
「艾妮法拉在最後的時光,繼承"母親"之位前,犯下了重罪、被隱藏在喀琉多血液中的歡愉被激發,屬於不貞潔渴血的衝動面被喚起——艾妮法拉在那裡襲擊了另一位被榭娜誘騙的上位。」
「緊接著樂園的小修女在夜巡時聽見動靜,與一眾監視官趕到……聖潔長久未有人使用的小教堂染滿了鮮血,在神壇的盡頭,可憐的第五位已經看不清原貌、一片血肉模糊地躺在那裡,在她身前轉過一張楚楚可憐,神情呆滯的面孔……」
「…艾妮法拉……」艾莉絲屏住氣息,不自覺脫口而出,替科斯提接了下去。
「…是的,艾妮法拉犯下了重罪。」
科斯提忍不住握緊拳頭,只要一想到那一天的所有一切,久違平穩的情緒就會如湧動湍急的瀑布般,一下子噴發傾瀉而下。
在那之後,艾妮法拉終於在好幾輪的圍攻下,回復了神智,在科斯提得知艾妮法拉被囚禁起來時,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找到了樂園的晉見廳。
在正式成為"母親"之前,繼承者必須度過一段聖巡的日子,不能犯下殺戒、也必須守護好孕育之血,在降臨的日子到來前,她必須維護一切喀琉多喜愛的特質。
在這過程中,若是有複數以上的繼承者,樂園與廂庭允許繼承者們展現自己擁有的能力,還有為王的資格,但不允許手足相殘。
尤其在艾妮法拉本身還是破例的外鄉人。
艾妮法拉的憾事發生後,作為廂庭的主人-"母親"對此事罕見地陷入了沉默,等到科斯提如願見上"母親"一面時,一同等待他的還有身著準繼承者袍服的榭娜,帶著勢在必得的笑容,與"母親"一同在溫室等待他。
鄰近最終選擇的那一天,"母親"與榭娜達成共識,作為見證,科斯提也一同簽下了契約,遵守著會將此事帶入墳墓。
另一邊,廂庭對於艾妮法拉犯下的重罪,則對外宣稱艾妮法拉是臨陣脫逃。
"母親"的準繼承人最終在長老院的多數派施壓下,還是回到了榭娜手上。
第五為上位也被艾妮法拉殺掉,其餘的四位早就已經超過了年紀,早早在前幾年都已經選擇搖籃,成為繭之殿的一份子了。
「那後來呢——艾妮法拉…她又是……」在這之間發生的事件中,科斯提並沒有明確的描述到她的出生,也就是艾莉絲究竟是什麼時候降生到這世界。
依榭娜早些年,在艾莉絲還沒有知曉一切真相,依舊以為她是"母親"榭娜的孩子時,"母親"是這樣跟她說的——她是"母親"剛剛上任不久後誕下的第一位孩子,在喀琉多的認可下,她擁有繼承上位的實力還有美貌。
可如果照科斯提所說的,榭娜在更早以前,繼承落到她頭上前,她便自己打破規矩,讓科斯提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與她結合……那麼艾莉絲的年紀理應會有落差。
「……艾莉絲,我知道的並不比妳多,艾妮法拉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那時候發生的事,只有榭娜與上一代的長老院知曉…即便是卡洛斯皇室安插我進來,讓我以監視官的身分待在樂園中蒐集情報,卻還是沒有任何實質的進展或是消息,讓我找到艾妮法拉…」
面前的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變的垂頭喪氣的。
「可是你說了,我是艾妮法拉的遺子…什麼時候的事呢、科斯提…你在什麼時候忽然意識到我是艾妮法拉的孩子,你們的孩子?」
「…關於這點,我只能說榭娜動了手腳,但具體她做了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艾妮法拉被囚禁的同時間,榭娜也懷孕了,她和艾妮法拉兩人懷孕的時間前後差不多…如果以榭娜第一次帶著妳出席公眾場合的時間和年齡推算的話,她們兩個之間曾經發生過了什麼。」
「但有一點比較弔詭的是,那時候榭娜抱著你來找我,說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這裡的我們、榭娜很明顯指的是我和榭娜…」
「可你找到了方法,證明我是艾妮法拉與你的孩子。」
艾莉絲得出了結論,她眨著那雙明媚的紅眸,不疑有它。
對此,科斯提發出了讚賞的笑聲,他望著遠方陰沉天空,思緒游離,冷冰空氣鑽入鼻腔,帶著一絲樹木領凜冽清香,那股惱人的燒焦味與硝煙味已經離他太遠了,卻又那樣地深刻。
那一天早晨也與今日的天氣差不多,科斯提諷刺地瞇起眼。
「我沒認出妳,榭娜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或把戲…但我必須承認那確實有用。」
科斯提指的把戲中,也包含了榭娜的先下手為強,為了讓科斯提討厭艾莉絲,所以謊稱那是他們的孩子,榭娜與科斯提的孩子,那樣的話,他就不會過分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
不為了什麼,不過是因彼此與對方心中的愛意或是好感都已經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有相互仇視,無法忘懷也無法理解。
「把戲……」科斯提說到這個份上,艾莉絲睜大了雙眼,隨後她就像想起了什麼。
"母親"說過她很喜歡艾莉絲的眼睛,因為只有那裡像她的父親,那時候的艾莉絲還以為她的父親是指繭之殿裡某一位搖籃,現在看來,榭娜話中所指正是科斯提本人。
可惜了在神子出閣滿六歲前,都必須戴上面紗遮掩,以防有心人士加害,所以科斯提才會沒有在一開始發現。
「所以這是你最開始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原因嗎?」艾莉絲喃喃著,她陷入了過往回憶,試圖在所有可能的小細節中拼湊一些額外訊息。
科斯提定定望著她,沒有回話,他沉默地點了點頭,以示艾莉絲的推論是正確的。
就如艾莉絲所想,榭娜的把戲諸如此類,只不過真正讓科斯提發現他和艾妮法拉實際上有一個孩子,進而讓他起了疑心,則是在他真正找到艾妮法拉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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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妮法拉失去蹤影,被囚禁起來後,他本以為自己一輩子就要被鎖在榭娜腳邊,做她忠誠的階下囚,直到樂園長老院交替的那一日,不知榭娜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天書房並沒有被關上。
向來禁止科斯提進出她書房的榭娜竟然會忘記上鎖。
本就對那個書房抱持著諸多猜想的科斯提,在一個陰天早晨,推門而入。
一封沒有署名的漆黑信封整齊孤獨地放在金絲楠木書桌上,散發著冷意。
科斯提隨著距離拉近,他感受到面前的漆黑信封在向他發出邀請,在無意識下,他最終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拿起了那封信件,悄悄打開了它。
裡頭不外乎是即將引退的長老院,來信與榭娜"母親"身分的一些祝賀,比較讓人匪夷所思的橋段在後頭。
科斯提翻到信紙背後,那裡只有短短一行字。
娟秀花體字潦草張狂,出自優雅上層貴族,具體是哪一位科斯提判斷不出來,但對方詢問的內容點醒了他。
對方問,當年的事已經處理乾淨了,榭娜想得到的也已經得到了,關於那具屍體、不曉得"母親"有什麼看法?
在那以後過去了四年。
當年的事、屍體、"母親"。
這些詞彙連結起來,令他感到戰慄,寒毛直豎不安爆炸般地擴散,他控制不住心裡糟糕的預感成形。
最後他聯想到每每他試著詢問榭娜,她真的不知道艾妮法拉的去向嗎?但每次榭娜都只會冷冰譏諷回答他,艾妮法拉違反了規則,早就被長老院流放,現在也不知道在哪個村落裡,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每當榭娜懷揣著惡意,用故意揭傷疤的方式,對著科斯提居高臨下挑釁,他們之間總是會忍不住又吵了起來。
長久以來,科斯提當然不會相信榭娜的鬼話連篇,畢竟他很清楚,榭娜曾經愛著他,對於艾妮法拉的一切行為,不過是忌妒成性罷了。
她如果要除掉艾妮法拉,打從發現他和艾妮法拉關係的那一日大可以痛下殺手,而不是等到她將科斯提囚禁於她的手掌心後,再一點一點毀掉科斯提對於艾妮法拉的所有印象與關聯。
好奇心驅使下,科斯提遵照那封信的指示,在舊會議廳的後方,找到了一條不起眼的暗道,拿著信中附上的那枚古金幣,他順利打開了暗道盡頭的一扇小門。
入眼先是一片鐵柵欄,如同城邦裡關押動物的那種大型牢籠,冷冰鋼鐵泛著鋒芒。
在牢籠的另一端,盡頭水泥牆面斑駁,那裡坐著一個人,一身特殊雪白的儀式長袍,科斯提手中金幣脫手落地,在潮濕磚地上發出一聲脆響,驚擾了這一片黑暗。
科斯提不可能會認錯,他瞳孔晃動呼吸急促——那是艾妮法拉。
他不可置信地走到艾妮法拉面前,跪了下來,直到低下頭去,他才發現艾妮法拉腹前高高聳立,卻從中央被什麼剖開,裡頭空無一物,只能隱約窺見發黑的臟器血肉。
神子的身體即便在死後無人不管,也不會馬上就化做白骨,一部分也是歸功於喀琉多血液中的能力。
科斯提顫抖著向前伸出手,他將愛人逐漸腐爛的身體擁入懷中,在這一方狹小的黑暗中,失聲痛哭。
「親愛的…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找妳找了好久……但還好、還好…我找到妳了。」
在一片淚眼朦朧中,科斯提望著空洞的雙眸,伸手為她和上眼簾,那裡已經不會再盛滿春花般的光彩了。
隨著她的一顰一笑逐漸變為眼前腐朽的屍體。
他想帶著艾妮法拉離開那個陰暗的地下室,至少要將她葬在有陽光的地方,正當他這樣想,奮力背起那具冷冰的屍體,轉過身朝的向上的階梯時,抬眼、外頭是為首的榭娜還有她身後一眾長老們。
「放棄吧、科斯提,她犯下了重罪,這是她的命運。」
「命運?怎麼不說是妳使了手段,讓她不得不為呢、榭娜!?」
「…科斯提,放過她吧,這樣的結局對我們都好,離開樂園……我們什麼也不是。」
「只有妳榭娜、只有妳的結局註定會一個人獨身到老……這次我把話說明白了——我不會愛妳、也不會成為妳搖籃那樣的存在,我想妳應該清楚,基於卡洛斯為我保障的權益,即便妳是"母親",也無法強迫我成為妳的搖籃…這樣、我說的夠清楚了嘛,"母親"?」
這一次榭娜沒有再阻攔科斯提,即便他們相互怨恨著,在那之前科斯提也從未如此嚴肅喚榭娜為"母親"。
至於那些長老,早在卡洛斯的頭銜一齣,就算是全員反對也會變成全票通過,比起樂園的和諧,王室的一手遮天還有與樂園的合作關係利益,那才是優先級。
畢竟創辦人多米尼亞也曾是卡洛斯的一份子。拿孩童與生命在天秤上衡量,也就只此一家了。
榭娜放過了科斯提,並不是因為科斯提提到了卡洛斯皇室為他背書,純粹…純粹……只是因為她累了。
在那之後應科斯提的要求,榭娜同意了他提出的協議,將他安排進了樂園內部,成為一般神子的隨行監視官。
另一方面科斯提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正是因為艾妮法拉不知去向的遺子,如果留在廂庭中探查,風險太過巨大,還不然選擇一個相對立的立足點,也方便他監視榭娜的一舉一動。
變故便是由此而生。
「艾莉絲…接下來然後就是妳所熟知的部分了。」科斯提停下喘息,他慢慢地將所知的一切都全盤托出。
面前的少女卻不為所動,科斯提在等。
「…小教堂的失火…對嗎、科斯提?」
明媚的紅眸中重新亮起光芒,艾莉絲表情晦暗,緊皺著雙眉,淡淡地回答。
「是的,艾莉絲-多米尼亞,一切的開始便是從妳死亡的那一日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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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深夜裡的大火來得又急又快,甚至沒有人發現。
等到監視官被通知到場,巧好負責這起事件調查的正好是年輕的科斯提,那時候他還未被多倫多選為首席監視官,不過是藉以潛伏在樂園的遊魂。
失去了愛人與孩子。
指認過程相當短暫,科斯提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具屍體,榭娜聲稱的、她與科斯提之間的第一個孩子,同時也作為多米尼亞上位第一位。
在這一次的重逢前,科斯提至少超過八年沒有見到艾莉絲,最後一次見到艾莉絲的時候,她還不過是個未到她腰部高的小豆丁,未滿五歲的多米尼亞孩子,臉上依照慣例蒙著遮掩用的面紗。
多米尼亞的孩子特徵都差不多,尤其在戴上面紗後,這些特徵自然而然就被模糊掉了。
從旁人的竊竊私語中,科斯提補足了一些對榭娜的印象。
有人說艾莉絲在六歲過後依然帶著面紗,是因為她是不祥的孩子,"母親"-榭娜與外來者生下的孩子,卻成為了上位,為了不招致災禍,所以讓她戴上的。
還有人說,"母親"在那之後遲遲沒有其他的動靜,作為"母親"不可能一直只有艾莉絲一個孩子,甚至大膽地將廂庭內的決策權交付一半,讓年幼的艾莉絲幫忙決策。
科斯提站在附近側耳聽了幾則小道八卦後,隨著其他監視官陸續到場,調查正式開始展開,那幾人在周圍旁觀,說來說去也就是繞不開榭娜溺愛或是榭娜不想與其它搖籃結合等等。
最後科斯提聽不下去,雖說他對艾莉絲沒有任何身為親生孩子的實感,但好歹那個傢伙還歲是個負責任的孩子。’
其它的孩子與苦難之子爆發口角的時候,艾莉絲總是會先一步跳出來制止,等到監視官到場協調時,紛爭早就結束了,這時艾莉絲總是會回望過來,用科斯提不明白的眼神盯著他。
但科斯提沒有一次有過回應,乖巧懂事的上位也沒有多做糾結,眼神不過停留了一會,她又扎堆跑回了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少女之中。
隨著監視官正式展開調查,他們在周圍燒毀的教堂巡查,發現了一盞破碎油燈,在高溫洗禮下,鑄鐵外殼已經完全融化,若不是有人認出上頭花紋屬於多米尼亞,科斯提本來已經打算走回艾莉絲躲藏的石棺前,準備整理手頭有的線索,並將此定義為意外事件呈報上去。
卻因為意外的紋章發現,讓事件從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上升到了嚴重的謀殺事件,隨著"母親"榭娜與隨行的親信帶著監視官送出的緊急手諭到場,科斯提神情越發凝重。
考慮到"母親"的安全,還有場面不好控制,科斯提提前退下了警員和其他百姓,請其他趕來的樂園神職人員幫忙維護秩序。
空出了一片清靜的空間,在艾莉絲躲藏的石棺面前,同時也是殺死她的凶器面前。
從現場勉強可見的痕跡來看,艾莉絲並沒有和對方起衝突,並根據她躺在石棺的姿勢來判斷,也不像是被人打暈了之後放進來了。
科斯提更傾向於艾莉絲是情急之下要躲避什麼東西,所以逃進了小教堂,結果卻被鎖在裡頭,那位兇嫌甚至還放了把火——證據就是那盞被打破的油燈,上頭還有多米尼亞的紋章,兇嫌相當了解艾莉絲,甚至知道她今天會在這附近出沒。
科斯提盯著那張毫無生息的蒼白小臉,半晌、他回過頭,對上榭娜平靜的雙眼。
在那之後他們差不多有十年沒見了,榭娜已經退去了當年的少女青澀,縈繞在她身周的氣息越發肅穆。
只見"母親"款步走來,身著翠綠色的平口禮服,她朝科斯提點點頭。
「好久不見,科斯提。」
「嗯、確實是挺久不見的,"母親"—榭娜。」科斯提瞇起眼,單手摸了摸下巴,眼裡似乎是在醞釀什麼不懷好意。
「妳不在的時間裡,我又開始夢到艾妮法拉了呢~感謝妳啊、我睡得很好……妳呢、妳還會做夢嗎,"母親"?」
幾乎是帶有挑釁意味的開場白,科斯提放下摸索的手,改環抱起雙手在胸前,憑藉著身高優勢,他垂眸對上比他矮半個頭的榭娜。
一碧一紅的視線在空中交會,誰也不讓誰,暗自較勁著。
「…是嗎…..你高興就好。」
然而榭娜卻沒有如過往一般,氣得面色發紅對科斯提大聲喝斥,只見榭娜微微點點頭,面上不痛不癢地同意了科斯提的說法,接著便側身轉開視線,姿態端正越過了科斯提,走向了艾莉絲沉眠的石棺。
石棺內,艾莉絲除了面色稍微蒼白了些,本來紅潤的雙唇因為長期缺氧,眼下呈現一片青紫,除此之外她毫髮無傷,彷彿她只是熟睡了過去。
榭娜彎下身,伸手從石棺開口探進去,輕輕撫上那張冰冷的面龐。
「……艾莉絲,我很抱歉……」
站在榭娜身後的科斯提冷眼看著這一切,他並不明白榭娜的歉意是從何而生,艾莉絲已經死去,這是鐵錚錚的事實,也凸顯了她作為"母親"的缺失。
她無能為力保護自己的孩子,所以感到抱歉嗎?後知後覺,科斯提在心裡嘲諷榭娜,卻在下一秒回憶起什麼。
但科斯提,那也是你的女兒。
道別的場面並沒有持續多久,只見榭娜似乎又低頭,對著沒有動靜的艾莉絲耳語說了些什麼,這之後才抱起艾莉絲,準備要離開現場。
科斯提感受到榭娜的動靜,艾莉絲就如熟睡的孩子窩在榭娜的懷裡,這一次、科斯提視線追隨著那少女沉靜的面容,這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完整的艾莉絲面容。
然後科斯提想起了艾莉絲即便帶著面紗,唯一裸露在外的那雙紅眸,笑起來的時候會有明媚的感受,那讓她想起了艾妮法拉。
他呼吸一滯,看著艾莉絲熟睡的面容,心頭一驚,但他面上卻不顯,科斯提在榭娜與他擦肩而過時,出聲挽留了榭娜。
「…等等。」
「…喔?大監視官還有什麼事嗎?……難道是、我忘了跟您道謝…啊—您看我這記性,"母親"、榭娜…在這邊謝過大監視官的出手幫忙,後面也要勞煩科斯提監視官,能夠還小女一個清白。」
兩人之間的關係一觸即發,榭娜過久的滯留,已經引起了十開外被隔離的好奇群眾們。
每個人都探頭探腦,想要一睹傳說中神祕的"母親"真容。
「我想聽的不是那個,妳明知道、榭娜。」
「……不然呢?」榭娜好整以暇,側過臉。
「妳沒有其他的事…要跟我說嗎榭娜,關於艾莉絲的……」
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呼喚她榭娜,該說獵人天生就是狡猾的傢伙嗎,榭娜不以為意地輕笑了聲。
她抬起紅眸,裡頭與十幾年前神情如出一轍,她勢在必得,總是如此。
榭娜打斷了科斯提的話。
「艾莉絲、是我的孩子,是廂庭"母親"的孩子裡,排名第一位的、"母親"—榭娜的孩子。」
她眼底是不容質疑的上位者肅殺,濃重殺意撲面而來,讓科斯提下意識蹙起雙眉。
科斯提譁然,與榭娜在此時正面交鋒並沒有意義,這裡的閒雜人等太多,耳目也太多,多米尼亞之子的死已經夠吸引人注意了。
現在出手會綁手綁腳的。
「大監視官…你的問題結束了嗎?」
眼看科斯提死死盯著她,在拋出問題後,又自顧自陷入了詭異沉默,榭娜眼角餘光也撇見了遠處躁動的人群,為了不節外生枝,她準備帶艾莉絲回去廂庭,不打算再繼續和科斯提糾纏下去了。
眼看榭娜轉身就要走,科斯提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答案,卻也不著急,只是舉起雙手,試圖用打哈哈的方式多拖住榭娜一時半刻。
「…哈哈,只是開開玩笑嘛,何必這麼嚴肅呢……這種表情可不適合妳啊、榭娜。」科斯提笑意未達眼裡,他更多想起,當他絕望抱著艾妮法拉從地下室走出來時,榭娜那副因他的絕望,而悄悄上揚的嘴角,那個瞬間,比任何一刻都要殘酷,也讓他心如刀割。
那樣的表情才適合榭娜,而不是眼下強裝著,那直達眼底的破碎感,是那樣地孤獨。
現在立場對調,彷彿失去了艾莉絲,榭娜一無所有。
榭娜和艾妮法拉曾經對他來說都很重要。
至少榭娜在他愛上艾妮法拉前,已經與他進行了多場深入靈魂的對話,在青春的年代。
但終歸愛與理解是不一樣的層面,至少科斯提是這樣理解的。
榭娜眨眨眼,相當緩慢,她抿著唇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應科斯提,甚至於他調侃的話語,也不再吝嗇任何眼神。
她朝另一邊執行勤務的其它監視官一一點頭致意後,便頭也不回地,轉過身在親信陪同下,帶著艾莉絲離開了這裡。
在石棺旁,科斯提輕輕吹了聲口哨,他放下了因嬌情舉起揮舞的雙手,那更顯得他們之間的關係欲蓋彌彰。
「不用著急、榭娜,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來、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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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斯提的視角下,有關於艾莉絲的死亡、以及艾妮法拉的秘密,一切的、一切,終於全都完整的串連起來。
艾莉絲陷在震驚中,結合科斯提在她死後與"母親"發生的過節,在加上她在記憶中看見的,屬於自己的呼喊。
她輕呼出聲,簡直不可置信——"母親"確實殺了她,卻又在科斯提的視角下,為她深情哀弔。
「怎麼會…為什麼會這樣……」艾莉絲幾乎是承受不住的抱著頭,發出哀嘆。
一切反映全都落在科斯提眼裡。
陰沉天幕的遠方傳來轟轟雷聲,一場風暴就要到來,科斯提伸手在口袋中摸索著什麼,在一陣動靜後,艾莉絲回過神來,盯著那枚不知何時落在科斯提掌心的古金幣。
她抬眼對上科斯提溫柔的雙眸,那雙碧綠裡從很少正面望向她,也因此事到如今知曉了一切,她與這個所謂的親生父親,也依舊沒有任何的一點實感。
「…這是……?」艾莉絲發出疑惑。
科斯提神秘一笑,他拋起金幣,兩人視線跟隨著金幣在空中數度旋轉,最後落下。
啪——被科斯提一掌蓋住,在手背上,等待被揭曉。
科斯提伸出相疊的雙手,將之遞到艾莉絲低垂困惑的視線下。
「命運與真相是如何,就由妳自己決定——艾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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