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 VIII.伊甸往事-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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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做比翼與妳雙飛。

在充滿愛的故事中。

逆光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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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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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過去了，在樂園裡的日子如梭，自巡禮途中孩子們被襲擊過後，榭那就如＂母親＂所諭示已經成長到了可以繼任＂母親＂，以及選擇搖籃的年紀了。

只差最後的一步，她只需要在所有上位中脫穎而出就夠了。

但對於＂母親＂來說，這樣的榭娜卻不是她心中的最終人選。

不只是一次，在那一場巡禮過後，即便＂母親＂給出了回答，為她指名了道路，對待她的態度卻是每況愈下。

她並不明白，是自己做的不好嗎，還是她選擇的道路，從一開始就不被看好——但她知道，她擁有力量，她能夠改變一切，從頭來過。

同樣是春花般地年紀，就如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般，獨來獨往的榭娜雖然強大，因為＂母親＂的冷落，她反倒對於愛情有一份獨特的嚮往。

聽那些年長的多米尼亞之子說，選搖籃並非她們所想的那樣浪漫，為了純血的延續，還有優秀的神子，搖籃與神子的結合並非那些傳聞浪漫，有的只是現實的無奈。

她們說，等榭娜發現身邊的搖籃會因各種緣故，一個換過一個，屆時就會明白，這也是屬於純血的悲哀。

榭娜從來就不是個軟耳根的人。

相反地，她並不過多在意那些流言蜚語，比起花時間糾結在那些小情小愛，她眼下有與拿下＂母親＂之位等同重要的事情。

她心中有了搖籃的人選，不過那人並不是多米尼亞的血系，他是外來進修的皇庭權貴，年輕的貴族世子。

榭娜在代表＂母親＂外出參與的英雄王成年的舞會時，結識了這麼一位俊逸的年輕人，那便是卡洛斯的遠房親系——科斯提-霍姆朗。

她以為這輩子除了當上＂母親＂外，她不會有其他想要的東西，直到在舞會上落單的她，一眼撞進了那雙遺世獨立的翡翠中，他玩世不恭一頭銀髮散亂，不失優雅，少年郎面龐青澀還未長開，卻已見來日的不可芳物。

想前幾年，她抱著書卷路過前庭，聽到那些妹妹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討論著哪位新來的監視官、誰誰誰哪位神父長的特別俊，她總是抱持著嘲笑態度看待。

如今這一支禮貌性，不在她預期內的舞，就像一隻迴旋鏢，準確無誤地被邱比特挽回，又一次回到她心上。

這是她頭一次，在自己的目標和身分上做起了糾結。

如果她不是多米尼亞，不是繼任者之一，她沒有歷經巡禮的事件，也不是任何一位神子的話……就只是榭娜，做為普通修女或是一般民女的榭娜，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跟這個人在一起？

＂母親＂不會同意的，這是規矩。

榭娜在短短幾分鐘的舞中，沉淪在碧色的海洋裡，兩抹孤單年輕的靈魂相遇，他們是如此的相向。

「…看妳的樣貌，妳是多米尼亞之子？」年輕的科斯提微紅著臉，不敢直視榭娜，他頰邊有淺淺酒窩，帶著溫婉的笑。

誰會知道這樣羞澀木訥的少年，會在多年後變成樂園公認的大眾情人呢？

「…啊—啊、是啊，我是替代＂母親＂出席的…那什麼，因為這種場合比較複雜，所有的姊妹中我比較年長，所以就派我出來了。」

榭娜說謊了，她排行第六位，別說年長了，甚至是最年幼的也說不定。

其他的上位姊姊們，基本都已經離成年過去了很久，也都有各自的搖籃了，但＂母親＂卻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遲遲不開啟候選人的爭奪。

直到榭娜也年滿十八歲，到這時還符合資格的上位，只剩下她和第五位的姐姐，可＂母親＂到此也並未表態，只是將她二人叫來，問她們心中有搖籃的人選了嗎。

繼承的事不只一次就這樣被輕巧帶過。

「年長？哈哈—所以放妳獨自一人外出？」

年輕的科斯提笑著，像一隻慵懶的貓咪，他打趣地問，摟著謝娜的腰晃過舞池邊緣，又踩著圓滑回到中央。

舞池變換著，一曲換過一曲，就像在沉浮浪花中，一場離迷夢境，金色光影散落是點點星辰，所有人接著輪轉交換舞伴，卻只有、他們被彼此身上的神祕所吸引，視線焦灼。

在交替無數的曲目中，他們眼裡依然只有彼此，就好像世界中心在此刻，一切靜止、模糊遠去。

「我很強大的，＂母親＂不會為此擔心。」榭娜剛剛回答完又懊惱，生怕眼前的青年會覺得她怪異。

獨來獨往久了，她對此一竅不通，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應該要懷抱著怎麼樣的態度面對，是羞澀還是矜持，她不知道。

「喔？但在我看來，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子，會打扮會跳舞……今夜做個普通的女孩，也沒有關係吧？」

科斯提眼底溫柔，腳步忽然放緩，他帶著榭娜的手，牽引著舉高，帶著她轉圈，溫柔的丁香裙襬是成片薰紫穗海，落下優雅的弧度。

榭娜爭楞著雙眼，在無數個不經意，世界在旋轉，她感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感受到了光，孤獨地、遙遠地，照進了乾涸內心。

她可以理解為，這個男人與她有相同的靈魂嗎？

在那一瞬間，她彷彿找到了另一個自己。

所以在舞會後，他們追逐著，退去那些繁文縟節，在月光下的花園，在淺水的岸邊，有星光作伴。

榭娜背著手踩著水，交疊的雙手勾著被脫下的高跟鞋，而身後總是慢她幾步的科斯提，也捲起褲管，漫步跟在她身後。

兩人相對無言，卻也侃侃而談，時而沉默，時而暢談理想。

「所以神子大人這麼晚了還不回廂庭沒關係嗎？」科斯提問，他動動腳趾，垂著視線，看著瑩藍海水沒過他腳尖，衝上了點星沙，又在須臾間被帶走，遠遠地。

午夜下的拜金沃斯港靜悄悄，只有一對初相識的男女，孤單地徘迴，月亮高懸在海平面上，照亮此刻談話的你我。

「沒關係的…我已經成年了，因為外派的任務徹夜不歸什麼的…＂母親＂…不、大家都早已習慣……」

「但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還是很危險吧？」

「科斯提先生是這麼認為嗎？我知道城邦中的女孩或是少女們，和我們熟知的行為認知有所偏差，但我並不認為因為我是神子或是上位，就需要受到保護。」

需要受到保護的不是只有她們，榭娜抬眸，凝望遠方燈塔轉動，一閃一滅的遠光燈像一種信號，節奏地想起，浪花拍打著礁岸，沙沙作響。

惡夢離她很遠了，她甚至不在自己的庭院、柔軟床上，卻在光影轉換方向，落在她面龐時，會想起那一天。

一不留神，她就會回到那小巷口，審判的分界線。

被浪花曖昧輕覆又不斷離去，冷冰潮濕沿著腳底上湧，在全身漫開，榭娜忍不住呼出一口氣，她腳步趨漸緩慢，失神著望著那燈塔，緩緩停下。

「聽起來，神子大人對廂庭頗有偏見？」科斯提抬起頭，看向榭娜停下的背影，他唇邊浮起模糊笑意，順著榭娜視線的方向看去，那是懸崖邊的離宮，還有遺世獨立的燈塔。

打亮了比月色更深遠，更加漆黑的海洋彼端。

「偏見？…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外人總認為我們很脆弱，就像美麗的易碎物，輕輕一碰便會消散，所以打著純血的名義，將我們……」

將我們養在了鳥籠內，直到她們發現面對獵人或是心懷惡意之人時，她們空有力量卻無法動彈，這是何等地悲哀……

甚至——就連＂母親＂都知情，這一切都是游離規則之上，維持平衡的必須。

巡禮是為了平衡樂園與廂庭的關係，在多米尼亞的某任＂母親＂提出了商品的概念後，由此苦難變為那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們承擔，苦難之子也是由此得名。但聰明人都知道，長老院與皇廷關係匪淺，他們真正渴望的依然是聖體。

改變這一切，還有那些共生變態的關係，需要多大的力量呢？

就像＂母親＂說過的，越過一切，奪下＂母親＂的位置。

到那個時候，選擇權會來到她手上。

她穆然回過神，發現自己或許不該多說，對著一位陌生人。

「將妳們養在了鳥籠內…妳想這麼說嗎？」科斯提看出了她的猶豫，貼心將話接了下去，在一段社交關係裡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卻深深地打動了榭娜。

內心深處在騷動，這個人總能很好的看穿她。

紅眸黯淡無光，即便是望著遠方出神，面對如此美景，裏頭也只有歷盡滄桑，激不起更多感嘆，卻在科斯提的話之後，一瞬亮起。

就如曇花一現的夏日煙花，點亮了她的全部，她的靈魂。

「……！」

她忍住想要回頭的衝動，顫抖著雙唇，一隻手垂落在腿側，用力地隔著裙子掐住自己的腿肉，直到那尖銳痛意也無法忍耐，這才放緩力道。

榭娜顫動著眼睫，她壓不下那股驚喜，突如其來的湧現，只能嘗試深呼吸，接在漫長沉默後，珍重開口。

「科斯提先生…會介意我們談論這些嗎…畢竟、你知道的，外人對樂園與廂庭，向來崇敬，更是因此替他蒙上了神格化面紗……」

如今她可能會將外人該知道的，外人不該知道的，一起隨著宣洩流露夾雜真心在其中——即便是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榭娜蒼白地腳掌在沙地上拖移，閃閃發光的星沙留下了圓弧軌跡，她轉過身，有輕柔夜風帶起溫婉裙角，在月光下她濃密長髮紛飛，像從夢境中走上岸的人魚公主。

鉑金色的髮柔順而光滑，鮮紅的杏眼帶著滄桑，玫瑰般地唇飽滿水潤，她眼角柔和帶著滿腔柔情，違背了她真實心意。

科斯提沒有回應，他只是專注地，一瞬也不眨，靜靜地看著榭娜，他點點頭。

「我想創造一個繾倦溫暖的世界，那裡或許會有點黑暗，但至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不會再有純血苦難之分，也不會再有力量的爭奪……信仰就只是信仰，作為一種心靈上的支持，不必再有人必須保持純淨無瑕，每個人——都可以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慾望。」

少女眼裡平靜，她在說一段故事，或者一段理想，平鋪直敘地，在科斯提眼前展開。

他們知道，光有理念還不夠。

「那妳想怎麼做呢，只憑這麼抽象的想法，是什麼也改變不了的喔，妳應該比我更加清楚才對，神子大人。」

或許是生長在皇室，科斯提除去那層偽裝的溫和親人後，骨子裡依舊帶著對一切的算計思慮。

「怎麼做…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當上＂母親＂，成為掌握選擇權的人。」

科斯提對此搖搖頭，一半是無奈，一半是朦朧曖昧。

但他並沒有否定榭娜的想法。

面對科斯提的反應，榭娜眼裡露出迷茫，她不安地低垂視線，開始反推是不是自己把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畢竟科斯提是皇室的人，自己這般小情小愛的打鬧，在她看來是無傷大雅。

「神子大人，皇廷與西方的關係是每況愈下，詳細的原因已經幾乎不可考，只聽說那發生在黑暗的時代來臨前，所以他們渴求聖體的力量是無庸置疑，而在這之中，創辦人多米尼亞不但屬於皇室身分，卻一心向著自己的造物，本來只是處於中庸地位的長老院，隨著這些事情的開展，不滿難免日漸堆積…」

「想改變樂園之下的腐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就如他們為了某部分的信眾，還有貪圖新鮮的外戚，將神子們作為商品呈上……」

「而這部分…或許身為廂廷、身為多米尼亞之子的妳，可能不太知道…但最初——商品的概念之所以被提出，是因為純血對人類產生的誘惑。」

純血……對人類的誘惑——榭娜眨眼，有些衝擊。

所以苦難受賜也是為此而生嗎？

「所以襲擊多米尼亞之子的一般人與信眾越來越多，有人說那或許是刻在血緣裡，來自於那位神主的教條……確切當然是不可考，我知道的部分也僅限於皇廷相關…」

「當然，最後商品一概念提出，算是為了防止事態的擴大，想要延續聖體的存續，神主不能沒有伴侶，不能失去與常世的連結，所以多米尼亞之子的留存是危急存亡要事……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位＂母親＂站了出來，提出了商品一概念。」

科斯提講述著她從未聽過的面向，或許也有可能是被隱藏了起來，她們這些孩子沒有理由去追逐這些陳年過往。

而樂園與歷代＂母親＂將利益還有孩子們放上了天秤，兩者必須從中找到平衡。

正如科斯提所言，樂園確實與皇廷關係匪淺。

「……科斯提先生，你究竟是何方神聖？」她木然開口，卻不是因為警惕，純粹是因為好奇。

「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外室貴族罷了，這些也不過是從一位流落的多米尼亞那裡知道的，神子大人我拙劣獻醜了。」

「不…不會的，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我只是，有點震驚…又有點不知所措……」

榭娜低下頭，腦中一片混亂，同時又反覆推敲著科斯提給出的信息。

最後兩人不再交談，卻心有靈犀走向了燈塔的位置，貼心的科斯提陪著榭娜登上了燈塔，兩人相依而偎並肩坐在一起。

伴隨著晨曦升起，榭娜想起那份渴望，她瞇著眼，直視金光從海平線上乍現，打亮了漆黑大海，然後是光芒越來越盛、波光粼粼。

她問科斯提，帶著不確定還有期待，感受從肩頭傳來的溫度，他屬於另一個人。

「科斯提先生，今晚謝謝你陪我說話……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科斯提眼神溫柔，他明白此刻的榭娜並不需要他，在這個小女孩朝他發出邀請時，他就看穿了。

但有什麼關係呢，對於一隻籠中鳥來說，作夢的權利實當是稀世難得。

面對榭娜的邀請，科斯提淡淡一笑，他也瞇起眼，伸出一隻手遮在眉骨上方，抵擋那太過耀眼的晨曦。

他們都太孤獨了。所以注定不能在一起。

「嘛…神子大人在發出邀請前，要先自我介紹，這樣才不會破壞氣氛喔？」

他擴大笑容，違心轉過頭，對上榭娜認真的側臉，看著她在晨曦照耀下的面容，此刻雋永。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咳嗯！那就容我遲來的介紹——你好，科斯提先生，我是第六位的榭娜-多米尼亞，你可以叫我榭娜就好了。」

她眼中沒有因為科斯提的調侃而褪去光芒，反而模糊笑意在她臉上溫暖浮現，就像靜靜搖曳的鳶尾。

花期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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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天光散盡前、在天光散盡前、在天光散盡前——

——願我的愛常相隨，願美夢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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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紅寶石的雙眸裡盛滿星光，兩人相識一笑，在完全升起地晨曦面前，交換了姓名，分享了靈魂，大海傳來消息，春風帶走了哀傷。

新的篇章要開始，榭娜在心底複詠，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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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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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妳在外面受苦了。」

禮拜堂的鐘聲沉重地響起，是遠古的回音，一聲一聲，帶著肅穆莊嚴，讓人忍不著虔誠向望，對著神著的所在地叩拜祈禱。

神啊，如果祢有聽見的話，請讓我——再見她一面吧。

有人許下了願望，從遙遠過去應予而來。

在樂園微雨的早晨，鮮少外出的＂母親＂，卻在監視官陪同下，隱密地來到了樂園中的一處小教室。

在那裏，角落擺著披上白布的老鋼琴，三兩零落的教堂椅不規則地擺放，有個嬌小的身影背對她而坐，空氣中傳來蠟燭的芬芳，越過那身影前方，在講台上方有一尊聖母落淚像，她懷中抱著斷頭的孩兒。

少女坐在教堂椅上，身上只著簡單的雪白連衣裙，外頭罩了件破爛的暗紅斗篷，胸前繫帶的部分有生鏽的胸章，上頭刻著褪色薔薇與十字，那個紋章在廂庭內總是隨處可見。

感受著周遭氣息，她專注地望著那雕像與十字，就像一位再普通不過的信徒，找了個寧靜的地方休憩。

如果沒有忽略那一頭濃密金燦的鉑金色長髮與眨眼間那一抹鮮紅，或許也不會引得＂母親＂來偏僻此處。

小教室外頭還站著幾位身著紅袍的老年人，他們無一不是端著慈祥笑容，望著這值得紀念，或者必將載入史冊的一幕。

「受苦…？我只知道，他們說來這裡可以見到她。」

少女聞聲轉過頭，她停下晃動的雙腳，一雙明媚的紅眸純粹對上了＂母親＂，沒有畏懼。

「無禮，這可是＂母親＂…區區苦難之子——！？」

一旁的親信想出聲告知規矩，不論是外來者也好，還是多米尼亞之子，面見＂母親＂時都有絕對的規則要遵守。

卻被一身翠綠華服的＂母親＂擺手，她搖搖頭，眼角已經添上幾道紋路，與少女相同的眸色，寫滿了不贊同。

＂母親＂雙手交疊在腹前，隱在黑面紗下的唇角溫柔地勾起，隨著她與那少女的距離拉近，那張幾乎算得上完美的面容清晰地印入眼簾。

她眨眨眼，一瞬也不必，就好像從未離去。

「抱歉，嚇到妳了。」

少女直盯著面前妝容精緻，衣著華麗的女人，她眨眨眼，停了幾秒後才回答。

「不會，我知道妳是誰。」

「妳很聰明呢。」＂母親＂笑彎了眼，語氣祥和，她半彎下身與少女對視。

「嗯…村裡的大人都那麼說…不過如果有必須遵守的規則，我會遵守的。」

「那麼…我可愛的孩子，妳可知道、踏入了這裡，妳將要面臨何種挑戰嗎？」

＂母親＂溫聲回答，循循善誘，她柔柔漾起笑容，對上那張精緻小巧的面容，儘管被殘破不堪的衣衫包裹，卻不掩在那之下的雍華。

她知道的，這才是她日思夜等的繼承人，流落在多米尼亞之外，如今響應聖體的呼喚再一次回歸。

少女抬起頭，踮起腳尖，活像個小大人，她點點頭。

「我知道，＂他們＂說來這裡可以見到她…但我也清楚，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明碼標價。」

「…妳想見誰呢？」＂母親＂略感驚訝，卻不是因為少女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而是她在樂園有想見的人。

「…她救了我的媽媽……雖然、媽媽還是沒有活過春天……」

她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紅眸，眼裡有著純真可愛，面上卻板著一張臉，似乎是看著想要讓自己老成一點。

少女的母親指的當然不會是眼前的這位＂母親＂，多米尼亞的大家長，所有人的＂母親＂。

＂母親＂一愣，還是從善如流對答，「這樣啊…願她的靈魂安息，也歡迎妳來到這裡……過去那些煩惱已經不會再有，妳不會再歷經顛沛流離——至於妳想見的人，我會承諾妳，歸順多米尼亞後，妳將會見到她。」

＂母親＂給出了保證，她眼裡盛滿誠意，沒有一絲虛假，和那些帶她來的大人們不同。

「真的嗎？」少女遲疑著，帶著不確定又問。

「我是廂庭的＂母親＂，也是多米尼亞所有孩子的＂母親＂，而妳、我的孩子，妳也屬於多米尼亞，所以作為妳的＂母親＂，盡力實現自己孩子的願望，怎麼會是難事呢？」

「所以…可愛的孩子，妳還沒告訴我呢，妳的名字？」

「名字？」少女呆滯，她眼神搖擺，隨後陷入晦暗。

她緩緩垂下頭，有些低落。

她沒有名字，她連字都不認得，過世的媽媽一直都是用我的寶貝、我的寶貝呼喊著她。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名字——然後她想起了那個少女，為她灰暗的生命帶來了一絲曙光，讓她鼓起勇氣，去追尋不存在的樂園。

「——我沒有名字，但我有想見的人，我的夢想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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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娜，榭娜-多米尼亞、上位之一第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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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榭娜。」

＂母親＂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少女，看著她洋溢著幸福，滿懷期待地高喊出那個名字。

榭娜-多米尼亞。＂母親＂當然知道，她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尤其還是上位的孩子。

那個孩子是如此的特立獨行，在那場巡禮過後，唯一一位向＂母親＂坦露了恐懼，並直面了恐懼，她積極地朝著這個位置前進，只為尋求改變。

幾百年來，有無數位＂母親＂在傳承了一切，親手揭開他們與樂園之間共生的醜惡關聯後，卻沒有一人能夠做到護一切周全。

孩子們還是不斷死去、失蹤或是被誰相中，成為政治上的籌碼。

她們也不過世凡胎肉體，只因創辦人多米尼亞的決定，被迫成為了代理人。

有時候＂母親＂在會談過後，總想叫住榭娜，想問問她，對於當初的目標還有所堅持嗎？卻又在那孩子不經意間，眼裡流露的使命感給震攝，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她身為＂母親＂、孤身一人，在王座上，看著自己的孩子們四散離去。

有些答案，即便不去問詢，也一直被賦予在所有行動裡，展現那熊熊燃燒的野心。

她有時候會想，會什麼偏偏是榭娜呢——儘管她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最有天賦的那個孩子，以及力量。

但為什麼是榭娜呢？＂母親＂面上的驚訝只維持一瞬，在眾多雙眼睛的注視，她不得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壓下那一點冒頭肆意生長的猜忌。

少女與她初次相見，身為＂母親＂她是帶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多米尼亞需要一位＂母親＂而不是君王。

所以、這也是榭娜的安排嗎？＂母親＂漸升起了猜疑。

「榭娜…為什麼……妳在哪裡見過她的呢？」

荒唐的可能性浮於水面。

少女轉了轉眼珠子，娓娓道來。

「在我出生的村子，榭娜就像天使大人一樣，她身上有漂亮溫暖的光，雖然天使大人迷路了，但她卻治好了媽媽……所以、我想見榭娜一面！」

村子、治病、走失——在那場巡禮裡，還有榭娜沒有提及的事情嗎？

望著眼前的少女，＂母親＂訝然。

「…那榭娜知道妳們是同族嗎？」

至少在少女被樂園的修女發現之前，她大概並不知道何謂多米尼亞，也不會知道那頭金髮與紅眸在這普世之下，代表著什麼。

少女搖搖頭，這個答案她尚且不知如何回答，但否定終歸比猜測要來的好。

她只知道榭娜救了她。

「……我明白了。」＂母親＂深吸了一口氣，她閉上眼，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表情平靜。

她又睜開眼，望向面前少女眼中的純粹，＂母親＂伸出手，輕柔撫上少女一邊面龐，撥開那被精心整理過後的碎髮。

＂母親＂伸出食指輕輕描繪少女眼眶，在那雙瞳自己無異的紅瞳上流連。

多米尼亞需要一位＂母親＂，需要一位能夠保護一切的代理人，正如喀琉多所喜愛擇偶的標準，榭娜的殺性太重，而眼前的少女，正式她尋覓已久的最後一塊拼圖。

「…既然這樣，從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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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是多米尼亞上位之一，第七位—艾妮法拉-多米尼亞，歡迎、我的孩子啊……」

就像跨過長河星夜後的慰嘆，＂母親＂張開雙臂，迎接缺失已久的部分，像對待自己真正的血肉，她緊密地擁她入懷。

有異香與甜膩的味道順著飄過，少女出神地向上仰望，十字交錯的天拱，還有燃燒的點點白蠟燭，兩人體溫相交的時刻，她感受到了一種無名狀的溫暖流淌過。

艾妮法拉，那是她的名字。

她眨眨眼，緩慢地重複，那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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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妮法拉……我是…艾妮法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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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伊甸往事-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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