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 I I I.獵手與獵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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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往往會以獵物的身分出現。

但這些如她都並不重要。

只要成為那個設下規則。

立於所有獵殺之上的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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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獵人…將要加入戰場，收割罪孽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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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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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從不會等人。

勞倫娜帶著那枚金幣，在傍晚時回到了庭院，明日就是追捕搖籃的日子了。

她在進入庭院前腳步遲疑，有那麼個瞬間，她想調轉方向，去看看艾莉絲，但轉念之間，她沒有忘記自己應該專心在何處。

也沒有忘記，那裡只是個回憶留存的象徵。

所以她還是回到庭院，沒有遲疑走進了大門。

珀多與珀西、珀藍她們都不在。

勞倫娜一愣，反手關上玄關大門，往前走了幾步，整個大廳只留了幾盞夜燈，她來到昏暗的廚房，打開燈。

桌上留有一份被精美裝飾的保溫的餐點，以及一張字條。

珀藍發燒了，珀多放心步下珀西自己一個人留守庭院，幾番思慮下，還是將兩人都帶著，去樂園那邊尋找輪值的修女治療了。

短時間內可能不會回來，所以留下了餐點和字條，希望勞倫娜大人見諒。

字條在勞倫娜閱讀完後，被她整齊摺疊，放回了原位，她本想直接回到房間，但再三思慮下，她還是回過頭拿走了那盤餐點。

晚餐在一陣沉默中被解決，就如以往。

失去了阿絲托莉亞的日子並沒有什麼改變。

她還是孤身一人，卻享受其中。

勞倫娜坐在飄窗前，抬頭仰望，星河橫跨了半個夜空，不似城邦那般榮華，樂園與廂庭的夜晚相對靜謐，星星不管有多遙遠，在此都清晰可見。

等到天明、等到日出，新的故事要開始，或是一種預感。

一夜無眠。

行動的時間很快就到來，在離開廂庭之前，庭院的一切都和勞倫娜昨晚回來時沒有兩樣，她心中雖有疑惑，但礙於任務的一些事項安排，必須從下午開始準備，即便她心中有再多疑惑，再此刻也只能被暫緩。

許是珀藍的病情並不樂觀，所以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珀多從不會讓她擔憂的，所以勞倫娜願意相信，珀多只是因為什麼額外的事情不得不耽擱了回程。

她停在大門前，身上是一件開肩的女士禮服，款式和她在聖典上穿的很像，但不同之處在於腿甲變成了精緻高跟鞋，裙襬也比聖典的那一件長上了許多，雪白的歐根紗就像孔雀翊羽柔順垂墜在腰部身後。

精心打扮後的勞倫娜，依約定來到樂園大門口，她乘上馬車，要去往城邦內部，在皇廷外圍的一處離宮，在那裡會舉辦西方使者-蘭加大公——伊斯米爾的送別舞會。

根據＂母親＂這幾日斷斷續續送來的消息，伊斯米爾是來自西方的使節，結合遠赴西方的蕾伊公主的消息，西方似乎很滿意這一次的聯姻，所以才會特意派人來城邦探查，順便帶了一些禮物。

至於逃脫的瑪珈爾，很可能是要去見伊斯米爾最後一面。

還在廂庭時，＂母親＂給到的最後一份情報中，有來自第四第五位雙胞胎的口供，她們在口供中表示，瑪迦爾原本是她們的搖籃，但不知道為何，他卻像發了瘋一般，逃脫了她們的掌控，死都要去見伊斯米爾最後一面，甚至還殺了不少無辜的潛者和修女。

「安婭和安希的搖籃嗎？」

勞倫娜捏著那封寫滿一長串密密麻麻文字的手諭，她一手捏著眉心，偏過了頭，臉上有疲憊。

勞倫娜嘆了口氣，不是對任務的難度，而是對這些後來的消息。

結合科斯提那天最後給她的忠故……勞倫娜不禁猜測，或許瑪迦爾逃脫的事也與阿絲托莉亞和艾莉絲有關，不然全廂庭只有＂母親＂與上位才知曉的事件，身為監視官的科斯提又有什麼必要去關注呢？

勞倫娜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和阿絲托莉亞的事件有關。

但這一切在見到雙胞胎或是瑪迦爾之前，也不過都是她個人根據現有的線索資訊、一廂情願的推斷罷了。

並且她和雙胞胎尤其沒有交集。

那對雙胞胎從小就相依為命，她們世界誰都介入不了，那兩個人只信任她們彼此，唯一的例外大概也只有＂母親＂了吧。

即便是塞莉洛那個傲慢的傢伙，在初期時想要拉攏她們兩位，也是吃過了不少閉門羹。

關於這個部分，勞倫娜記得她是無心路過中庭時，聽見了塞莉洛在和她的那些跟班抱怨，才會意外得知這件事的。

有用的訊息就到這裡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較瑣碎，或者勞倫娜早已知曉的訊息。

她放下手中的調查報告，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轉頭掀開車窗上的布簾，不遠處是燈光燦爛的皇廷，主建築就如一座高聳的珍珠高塔，直入天際。

在沉悶夜幕之下，猶如深海的水底宮殿，蓬蓽生輝，打量了那附近的夜空。

看樣子，舞會的前奏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了。

勞倫娜向後一靠，她重新放下簾子，車廂內重歸於昏暗。

希望她趕得上，勞倫娜閉上眼，在一路顛簸中抱著手養精蓄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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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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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在奔跑，他用盡了全力。

這並非是得來不易的自由，而是他迫切的想要再見一面，那個人。

伊斯米爾。

瑪麗光著腳，身上不是什麼像樣的衣服，比起禮服，那更像是一件簡單的雪白實驗袍，上頭沾滿血跡點點，下擺因為在森林中摸黑衝撞著，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他狼狽撥開樹叢，站在五光十色的離宮窗外。

他一眼就望到盡頭——人群中，一頭灰髮宛若披帶月光，笑容和藹親切的伊斯米爾，他正挽著另一名棕髮女性，低下頭親密的對著她耳語。

瑪麗渾渾噩噩，全身血液在看見這一幕時凍結，他搖晃著腳步，緩慢地朝那敞開的落地窗，踏上開放露臺的階梯。

在他身後、他沒有發現，有人潛伏許久，已經在舞廳的暗處等候許久他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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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一身華服，滿臉警戒的勞倫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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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伊斯米爾都沒有見到，轉身就開始了逃亡。

那個光鮮亮麗的世界離他還是太遙遠，他拼命擠進人群穿行其間，朝舞池正中央而去，卻連伊斯米爾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在身後，裸露光滑脊背上，有冰涼堅硬的物事輕輕觸上，帶著鋒寒的涼意，瑪麗不敢回頭。

透過落地窗倒影，她看見了，那黑髮神子，有著雌雄莫辨的美麗容顏，就像上帝的使者，湛藍的雙眼彷彿異教的天使、在此降臨不聲不響。

嘈雜的舞池好似在這一刻定格，有未聞名的鎂光燈壟罩打亮了兩人。

瑪麗絕望地低笑了聲，他認出來了——第六位的神子、勞倫娜-多米尼亞。

所以他不顧那朔月鐮與她的主人，夾帶勢不可擋的氣勢跟上，取下他首級的風險。

瑪麗湧進了全力奔跑，他們兩人的行為就好像被蘭加大公默許，撥開人潮時，甚至沒有任何人感到驚慌失措。

他就那樣一路小跑逃進了附近的樹林裡，瑪力拚盡全力奔跑，心裡想著，只要回到樂園，他想、他總可以找到地方躲起來，等待風頭過去，在伊斯米爾離開前行動就好了。

但事與願違。

瑪麗誤打誤撞繞進了樂園的禮拜堂，也就是上一次聖典舉辦的地方。

在湖邊，他跌跌撞撞，最後雙腳再也無力支撐，撲倒在了黑沙的湖岸邊，彎曲的小腿被岸邊的湖水淺淺地打溼了，他壓倒了一片雪白蘆葦，撲在水邊。

瑪麗雙手撐在地上，看著不斷顫抖的蒼白手掌陷入了黑泥中，他閉上眼，感受來自身後、那步步緊逼的腳步聲。

兩人在湖邊，一前一後，中間隔著一大片湖岸。

「妳不會明白的、神子。」

瑪麗單薄胸膛劇烈起伏，他喘著氣說道，一雙紅眸亮的可怕，他就著跌坐的姿勢，回望。

在月光下，這是勞倫娜第一次正面與逃跑的搖籃見面。

他確實是多米尼亞的孩子，標誌性的紅眸還有一頭金髮。

「那你又是什麼意思——你明知道的、瑪迦爾，到此為止了，＂母親＂有令，要我來帶你回去。」

瑪麗…或者說瑪迦爾，在勞倫娜提高音量，揭開他真實的面貌後，臉上也不改顏色，就只是擒著諷刺的笑，緊盯著那名黑髮神子。

另一邊，勞倫娜腳步交叉，她纖長蒼白的指節在空氣中抓握，隨著手臂揮動往後一帶，漆黑巨大的朔月鐮從虛空之間逐漸化作實體，隨後被勞倫娜緊握在手中。

勞倫娜停頓了下，緊接著沒有遲疑地，朝瑪迦爾隨在的蘆葦叢走去，然後隔了寥寥幾步時腳步趨漸停下。

勞倫娜心裡明白，她從未見過繭之殿的任何人，她也未曾見過自己的親身父親。

但如今面對面看著——她們與搖籃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一樣的瞳色、差不多的髮色，還有多米尼亞一貫的精緻容顏五官，無非就是性別上有了男女之分，除此以外，他們沒有任何區別。

瑪迦爾在月下，眼神平靜帶著絕望。

「我們沒有不同——」勞倫娜嘗試著想和眼前的少年溝通。

「那你能做到手足相殘嗎、上位？」但瑪迦爾似乎並不想給勞倫娜這個機會，他猛地打斷勞倫娜的話。

「為何——我需要這樣做？」

或者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嗎？勞倫娜疑惑地問，那樣做對她們這些上位來說，或者所有的神子來說，都沒有任何好處。

她們應該已經過去了需要手足相殘的年代才對。

用問題回答問題，勞倫娜靜下心來，仔細思考瑪迦爾的話，她鄭重地給出了答復。

「哈哈—？」然而瑪迦爾卻對勞倫娜的問題發出了嘲諷，是如此尖銳，「上位的勞倫娜…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妳大概永遠不會明白，搖籃與妳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子大人大不同——我們搖籃就像家畜一樣被飼養著。」

「不像你們、是被精心供奉，每一天早晨都在花園裡迎接——」

「——妳真的認為…我們之間趨近相同嗎、神子大人？」

勞倫娜哽住了，空氣陷入沉默，湖邊因為鄰近深夜，溫差較大，那些冷氣在蔓延，從腳底狂竄上。

瑪迦爾眼裡不知何時泛起了淚光，混合著一種瘋狂，勞倫娜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就只是、想和我愛的人廝守。」

勞倫娜緩緩睜大眼，在含情脈脈，輕柔飄渺的嗓音響起時，她意識到，她好像在哪裡，也曾聽過差不多的祈禱。

那是一段荒謬的故事，如今再回想起，四天前的告解室。

冥冥之中有什麼被串連了起來。

「即便如此，我用盡了所有力氣，也沒能換得他停留的一眼，會是我能夠追上他的勇氣……」

啊啊……那是誰呢？她好像、快要想起來了。

「那日……告解室的搖籃，是你？」

勞倫娜終於想了起來，她發出驚呼以及措手不及的錯愕。

「呵呵哈哈…是我、是我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是＂母親＂要求妳來帶回我的吧？」

瑪迦爾迎上勞倫娜帶著憐憫的目光，卻沒有一絲一毫感到尷尬，他就只是看著，彷彿他的陌路已經倒映在勞倫娜眼底。

「是。」勞倫娜處於衝擊過大的狀態，但她也不忘繼續回應著瑪迦爾。

「呵呵，妳知道…為什麼＂母親＂要如此大費周章，讓最強的妳…下場來抓我嗎？」

勞倫娜逐漸失去耐心，聲調也越來越冷，「瑪迦爾，探詢＂母親＂的動機，並非你我能夠做的，我的任務就只是捉拿你回去。」

「呵…即便那與阿絲托莉亞有關，妳也全然不關心嗎？妳現在就像頭乖巧看門犬，天真地被＂母親＂利用著……看顧她的寶物(愛莉絲)。」

來了，就只有她一個人什麼事情都不知道，阿絲托莉亞又一次從一個陌生人口中被提起。

湛藍瞳孔微縮，久違的憤怒湧上。

最近好像誰都可以提起這個名字，卻沒有人願意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所有人都帶著他們的理由。

「瑪迦爾，這與阿絲托莉亞無關……現在、我要逮捕你，你可以選擇保持沉默就好……」

「沉默——？勞倫娜-多米尼亞，妳是不想面對，還是早已知曉卻不停在逃避…」

瑪迦爾提高聲量，帶著諷刺的笑容，被打斷的話，無可避免地讓勞倫娜將在了原地。

「阿絲托莉亞就是＂母親＂的精心策畫，那並非意外、不過是另一位上位的順水推舟，讓＂母親＂有了機會與捷徑……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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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不明白嗎、勞倫娜，明明＂母親＂與那兩個可恨的上位，她們已經承諾了我自由，我為何還要跟著妳回去？」

塞莉洛的罪行間接地被應證了。

瑪迦爾直白的話語深入她的心，同時也帶來了莫大衝擊。

朔月鐮感受到波動，發出了一聲嗡響，勞倫娜緊握住長柄，緊咬著後牙槽，就好像在忍受什麼莫大的痛苦。

「為什麼…就連你都、知道……阿絲托莉亞的事…」

她不甘心。

「哈哈！？這不是很簡單的問題嗎、勞倫娜-多米尼亞？」

但瑪迦爾一副她應該要知道的嘴臉，才是讓她感到火大與不甘的起點。

勞倫娜陷入沉默，「……」

「在阿絲托莉亞的事件發生之前，我就是＂母親＂最得意的作品，＂母親＂本來就打算利用我作為喀琉多聖餐的開端，他們要再一次喚醒主神、再一次地……復活艾莉絲的刻印。」

人死後作為容器的軀體可以以某種形式或是科技保存下來。

但意識一但消散，卻是遍尋不著。

「妳能想像嗎、勞倫娜-多米尼亞？在阿絲托莉亞發生失誤，主動送上＂母親＂面前之前，我們不過就是一群家畜，每天都有人會被送上前，美其名是獻給主神，但說的難聽一點、＂母親＂不過是為了找到最強大的那一個。」

塞莉洛的計畫，或者說她對阿絲托莉亞的忌妒心，成功讓＂母親＂有了更好的替代品。

受賜從來就不只是單方面的。

賦予一無所有的受賜者，也必須要具備強大的靈魂，才不會被體內的鮮血反噬。

勞倫娜在那之前已經見識過太多次，撐不過她的賜血，反而被她的力量所吞噬的那些苦難之子。

會墮落成沒有自主意識的肉塊，直到最終轉變為夢魘，就像遊魂一樣，遵循對鮮血的渴求，在人世間徘迴，在死後靈魂也將消散。

上位的鮮血同樣具有眷屬化的功能，但比起＂母親＂或是主神的存在，終歸還是較小範圍的影響。

而這其中又以力量強大者為例。

艾莉絲即便是靈魂死去，她的肉體也不只強了一星半點，如果有誰可以跟她匹敵，那必定是勞倫娜。

所以＂母親＂早就知道了，也預料到了，阿絲托莉亞同為上位，她的靈魂與艾莉絲的很接近，但又不似艾莉絲那般強大……

一但她開始為艾莉絲受賜，就必定走向死亡。

另一邊瑪迦爾的盛情演說還在持續著，但這邊勞倫娜已經忍不住摀上嘴，低低的笑了起來。

「而我，恰好是最幸運的、也是最不幸的那一個。」

「只有我、在手足的鮮血與血肉之中，活下了下來。」

那少年沐浴在月光下，他擁有與上位不分軒輊的力量，在那具軀體下，以及驚人的美貌。

勞倫娜實在想不到，若非他身為男子，注定只會待在繭之殿中，＂母親＂是否也會將他視作己出。

她並不知曉這個答案。

但有一點她很確定——這個人也是＂母親＂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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