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浦陽江尖山的鐵路橋終於完工,接下來工程局還要繼續朝西邊將鐵路延伸下去。
瓊花樹下,兆岩抱著夏央,他捨不得離開這裡、離開夏央,因為鐵路橋完成了,他必須跟著工程的興建離開這裡並前往下個分段處。
「安定下來後,記得通知我你那裡的地址,這樣我好寫信給你。」夏央叮嚀他。
「我會的,我會盡快安定下來的。一有空,我也會過來找妳的。」兆岩撫著她的髮梢。
「別這樣,來來回回的多不方便,不要這樣操勞自己,有時間就多休息!」她不希望兆岩為了她,把自己搞得更累。
「我知道,我會的!但是沒見到妳,我的心會不安的。」他聞著她的髮香。
「我不是將我的手帕送你了嗎!你想我的時候就拿出來看,這樣就會像我在你身邊一樣。」她聽著他胸口的心跳,那心跳正強而有力的快速搏動著。
「可還是不一樣!」對兆岩來說,看得到、摸得到才能一解他相思之苦。他欲繼續說下去,夏央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唇。
「我等你來接我!」夏央說完,便踮起腳尖,送上自己柔軟的唇瓣。
當兩人唇瓣相接時,一瞬間電光火石,一股暖流自兆岩心上蔓延開來,他感覺到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想進一步延續夏央那輕輕的一啄,但是沒過多久,夏央便離開了他的唇瓣。
這一吻已是夏央好不容易做出的舉動,要知道這個年代的女性,是不能做出什麼踰矩的行為,這會讓人看輕的。
兆岩看著夏央那嬌豔似火的唇瓣,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只要完成這段鐵路後,我馬上去妳家提親。」這段鐵路,計畫將延伸至江西的玉山。
「嗯!我會等你來的。」夏央不知道會等多久,但是她知道,兆岩一定會來的。
★★
民國二十年(西元1931年)九月十八日,日本關東軍指控中國軍隊炸毀位於東北,由日本經營的南滿鐵路,並藉機占領瀋陽。
陸崇輝此時正坐在咖啡廳裡,他一邊抽著雪茄一邊翻閱著報紙,他見整份報紙都以頗大的篇幅報導著日軍攻佔中國華北事件,他揉揉自己的眉心。
此刻外面傳來呼喊口號的聲音,他看向窗外,只見一群人扛著許多寫著標語的布條,從外面的街道上一邊遊行一邊呼喊著那些布條上的字“抵制日貨、振興中華、國貨救國”等標語。尤其遊行隊伍裡,不泛是穿著制服的學生們。
自九一八事件以來,整個中國人民都陷入了愛國主義裡,在所有主要城市,皆有人發起了抵制日貨的運動及遊行,這裡是上海,是中國的工業大城、金融重地,更是與國際交流的港口城市,所以在這波愛國的聲浪之中,她是絕對不能缺席的。
陸崇輝看著外面那滿滿的人潮,以及對面被砸破玻璃櫥窗的鋪子,它的招牌已經裂成好幾塊被丟在地上,他記得那間鋪子是專賣從日本進口的百貨。看樣子,這波抵制日貨的運動應該還會持續好一陣子。
此刻他忽聽見他後方的座位傳來聲音。
「董行長,您行行好,讓我多貸點,只要我賺錢後,一定馬上將之前的借款還上的。」
「徐老闆,不是我不答應您,實在是您也知道,目前國內局勢晦暗不明,您的紗廠雖在上海也算是小有名氣,可現下時局正亂,要我們在此時此刻將錢再拿出來,這……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董行長,要不我再將我一些設備抵押給您,您覺得如何?」
「徐老闆,這已經不是單純借貸的問題了,這實在是……」
「董行長!」倏忽一個聲音打斷了這兩個人的對話。
董克己聞聲轉頭看。「陸老闆!」他的聲音中帶著震驚,他站起身來。「怎會這麼巧,在這兒遇見您!」董克己在見到陸崇輝時,他的態度驟變。
正與董克己商議的人他對於董克己忽然間的態度轉變,很不以為然,他看了一眼站在董克己旁邊身著深色長袍留有八字鬍的人。
陸崇輝則看向坐在董克己對面的人,此人身著黑色馬褂,那馬褂是上等的綢緞製成的。「董行長,正在談生意?」他拉高語調問董克己。
董克己尷尬的點點頭。
「不介紹一下嗎?」陸崇輝說。
「喔!陸老闆,這位是滬江紗廠的徐祚年徐老闆。」他向陸崇輝介紹坐在他對面的人。「徐老闆,這位是華豐印刷廠的老闆,陸崇輝。」
紗廠!陸崇輝一聽是紗廠,他又看了一眼坐對面的人。難怪!他微笑頷首示意。
而徐祚年一聽董克己介紹的人是華豐印刷廠的老闆,他馬上站起身來。「陸老闆,在下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華豐印刷廠陸老闆,真是幸會幸會!」徐祚年伸出手來,他終於知道,為何董克己的態度會驟變。
陸崇輝將手上刁著的雪茄放入嘴中,然後伸出手回握。「不要緊的,我又不是什麼高官、明星,不認識我是正常的。」陸崇輝並不在意這種小事。
「陸老闆,您說笑了!這上海誰人不認識您呢!只要凡是開公司的,沒有人會不知道華豐印刷廠。」沒錯,華豐印刷廠在上海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舉凡只要是能說出名號來的公司,無論是本地商家抑或是從事進出口貨物的企業,幾乎每三家就有一家是華豐的客戶,它的印刷業務遍佈各行各業,就連剛才在外頭抵制日貨遊行的隊伍,他們手上的抵制宣傳單,也是出自於華豐印刷廠的印刷,可見在上海,華豐印刷深入了各個角落,甚至是每家每戶的日常生活之中。
「哈哈哈哈!徐老闆您太客氣了!」陸崇輝用刁著雪茄的手指著徐祚年。「董行長,不介意我坐吧!」他問董克己。
「當然當然,陸老闆,您請坐!」董克己招呼他坐下。
「董行長,剛才我無意間聽見您和徐老闆的談話,我能瞭解一下是怎麼回事兒嗎?喔!我只是有點好奇,當然,如果不方便的話……」陸崇輝對於他剛才聽見的內容很感興趣。
「陸老闆,怎會不方便呢!我們談的不過就是貸款的事,正是我的業務範圍。」董克己舉手招呼服務生過來。「再幫我上杯咖啡。」他要服務生再幫陸崇輝送上咖啡。
「董行長,不用了!」陸崇輝向服務生舉手拒絕。
見服務生離去,徐祚年開口。「陸老闆,我正和董行長商討著要增加貸款額度的問題。」
「哦!增加貸款額度!」陸崇輝看向董克己。「董行長,我知道開立銀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搞投資、做公債、做地皮,雖然把錢借給我們這些小廠、小公司對你們的獲利來說是賺不了什麼錢,但是現在正值新政府成立之初,我相信幫忙政府扶植產業的新興,在政府高官的眼裡應是樂觀其成的。」
「哈哈哈!」董克己尷尬的笑。「陸老闆,您言重了!」他知道陸崇輝剛才已聽見他拒絕徐祚年。
徐祚年從陸崇輝的話裡,他聽得出對方在為自己說話。
「陸老闆,雖說我是開銀行的,但畢竟不像你們做生意的,倒了可以從頭再來過,可倘若銀行倒了,這可是會造成恐慌的,畢竟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董克己說出銀行與開公司的差異。
「董行長,這就換您言重了!我們這些本地廠家再怎麼借,也只會是你們所有資產裡的九牛一毛,怎麼還會扯到倒閉呢!」陸崇輝將雪茄捻熄。
「是是,陸老闆,您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不會對銀行造成什麼影響,雖然只是小錢,但是這風險還是要衡量衡量,銀行總不能做虧本生意吧!」董克己就是因為近期發生了日本佔領東北事件,所以他不敢貿然的答應徐祚年的借款,因為目前局勢尚未明朗化,他必須瞭解將來的局勢如何發展,他才能走下一步。
「董行長,您說的真對!這虧本生意的確是做不得!但是,這種小錢又怎會造成您的虧損呢!」陸崇輝轉頭看著徐祚年。「徐老闆,您是打算向董行長借貸多少?」他問徐祚年。
徐祚年看了一眼董克己。「十萬!」
「董行長,難道這區區十萬的孫小頭你也拿不出來嗎!」陸崇輝刻意這麼反問董克己。
「……」董克己被陸崇輝逼得啞口無言。
「要不徐老闆,這十萬我借您解一時的燃眉之急吧!」忽地陸崇輝說出這句話來。
「陸老闆,您……」徐祚年聽陸崇輝這麼說,他錯愕不已。
聽陸崇輝開口要借錢給徐祚年,董克己攥緊拳頭。「陸老闆,我想我還是聽從您的建議答應徐老闆的借貸,畢竟這區區十萬對本行來說,真的不算什麼!」董克己還是不願得罪眼前的大客戶。
「哈哈哈!這就對了!」陸崇輝拍拍董克己的後背,接著站起身來。「那麼我就不打擾二位繼續後續的商議了,先告辭!」
「陸老闆!」徐祚年也站起身來。「多謝了!」他向陸崇輝道謝。
陸崇輝只是對他微笑頷首。在要離開之前,他俯身在董克己的耳旁低聲說。「等我的好消息!」他說完便直接離開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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