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岩從報紙上看到了聯美綢廠罷工的報導,他低頭思索著。
「兆岩哥!」二虎子走了進來。「我已經把最後一棵瓊花樹移栽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二虎子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在家裡的院子還有工廠移栽了好幾棵瓊花樹,因為如果不這麼做,他光每天來回崑山的時間就佔據了他一整天的時間。
兆岩將報紙丟在桌子上。「你今天給她送什麼花?」兆岩問。因為目前瓊花尚未盛開,所以從去年的秋冬到現在,並沒有瓊花可送!
「玫瑰呀!」二虎子說。
「我不是說玫瑰不符合夏央的性子嗎!」兆岩沒想到二虎子還是送玫瑰。
「兆岩哥,你送一束她丟一束,所以送什麼花重要嗎!」二虎子覺得他就好像看見兩個小孩在玩你送我丟的遊戲。
「……」聽二虎子這麼說,兆岩一時也無話可說。
「我說你都送超過半年的花了,人家還是不領情,你要不要換個方式呀?」二虎子想勸他另想個方法。
「不用了!」兆岩無奈的說,接著他將報紙推向二虎子面前。「看看這個!」
二虎子聞言疑惑的拿起來看。「這是……罷工!」二虎子懂的字不多,但是罷工兩字他還認得。
「聯美綢廠的罷工事件,你有聽聞到什麼風聲嗎?」兆岩問。
「我現在在街上聽見的談論都是,大家普遍都站在員工這一方,認為蔡少帆的減薪是不合理的。」這是二虎子這陣子聽見的風聲。
「嗯!我們工廠的員工,最近心情起伏如何?」兆岩問,他怕這件事會影響工廠員工的態度。
「我倒是沒有聽見他們議論什麼,而且你給他們的福利那麼好,誰敢議論你呀!」二虎子說的沒錯,兆岩自接掌陸崇輝的工廠後,他就在工廠管理及企業管理方面下盡功夫苦讀,所以以他的紡織廠為例,他為提高生產產量而建立了一套生產競賽方法,在規定時間內達到一定品質及數量的員工,可得到獎勵金。而且他還為紡織廠及印刷廠員工建立宿舍、餐廳、診所等多個設施,所以他的工廠是從不缺工的。而這一切也得感謝喬治為他帶來的西方世界工廠管理方法,讓他建立起一套獨特的管理方式。
「你少嘴貧了!這聯美的罷工事件,恐怕並不會輕易落幕,如果那些工人是有組織的,那這股罷工的風氣絕對會在上海延燒起來。」兆岩不敢輕忽此次事件。
此時廖叔走了進來。「陸先生,滬江的夏老闆想見你一面。」廖叔說。
聽廖叔這麼說,二虎子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看著他。
兆岩聞言唇角微勾,看來夏央還是坐不住了!喬治去年就告訴他,他已和滬江簽訂五年合約,所以夏央到頭來還是必須向他採購棉花。「廖叔,她約我何時見面?」
「三日後!在雨花園!」廖叔說。
★★
兩日後聯美綢廠各省份分廠的員工紛紛都到上海總廠來,他們在總廠大門口喊著,要蔡少帆出來面對。
志淵看著眼前滿滿的人潮。那人群從工廠蔓延至街道來,那數不清的人乍看之下至少有上千人以上。於是他艱辛的擠進人潮裡,他想往前近距離觀察前方的人是怎麼和資方的人交涉。
就在他被擠得臉變形之際,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眼簾之中。
周筠青!志淵沒想到他在人群裡看見了打扮成女織工模樣的筠青,他此刻腦殼痛到不行,他想擠到筠青身邊,但無奈現場忽然鼓譟起來,原來是勞資雙方談判破裂,開始引發衝突。
志淵被人潮往前推擠,他眼睜睜的看著筠青被埋沒在人潮裡,於是他著急的撥開人群尋找筠青,可人實在太多了,那人潮就如潮水般,一波一波的往他迎面襲來。
他開始聽見有人發出慘叫的聲音,看來應該是有人跌倒被踩踏了,於是志淵一邊護著他的鏡箱,一邊防止自己跌倒,又要一邊尋找筠青的身影。可找一段時間後,他還是未看見筠青,此刻志淵焦急如焚,他根本無暇顧及現場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忽然間他聽見有人喊著有人死掉的話,而且那口中喊的竟是有女子死掉了!這下志淵的心彷若掉入無底深淵,他寒毛豎起,開始瘋狂的尋找筠青。「周筠青!」他大聲呼喊。「周筠青!」那聲音帶著顫抖,此刻他被擠到角落處,他試著爬上一棵樹,想藉由在高點尋找筠青。正待他要攀爬之時,有人喚著他的名字。
「謝志淵!」筠青在另一邊看著對面正要爬上樹的志淵。
志淵聞聲看去,是筠青!他此時內心格外激動,他趕忙衝過去對面。可半路上他們又被人潮隔開來。「周筠青妳站在那兒不要亂動!」志淵對著筠青喊著。
筠青用力點頭!因為此刻她真正感受到擁擠的可怕,她剛才就親眼目睹到有人被踩踏,一時間她嚇得魂飛魄散。她用雙手抱著自己的身軀,猛然間她被狠狠撞了一下,她趴倒在地,眼看著一群人往她方向踩了過來,她下意識舉起雙手護住頭部。
可過了好一陣子,她發現自己並未被踩踏,她放下雙手卻看見志淵那像月亮一樣大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在筠青被踩踏之前,志淵就撥開人潮朝筠青的位置衝去。幸虧筠青跌倒的地方在角落處,並沒有更多的人往他們的方向而去。
「妳沒事吧!」志淵一臉擔憂的問她。
筠青看著他,忽然間她扁起嘴來。「志淵!好可怕呀!」她抱住志淵,她不是因為覺得踩踏可怕,而是她以為志淵會因此而受傷!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她緊緊抱住志淵。
「別怕別怕!」志淵拍拍她的背,就像在哄小孩一樣。一陣子後,他鬆開筠青。「我們先離開這裡!」他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那照片你有拍到嗎?」筠青怕自己拖累志淵,害他沒拍到他要的東西。
「先離開這兒要緊,這裡太危險了!」現在志淵為了安全起見只能先放棄採訪。於是他站起身來,但才一站起來,他膝蓋隨即又彎了下去。
「志淵,你怎麼了?」筠青見他忽然表情痛苦。
「我的腳踝……很痛!」志淵痛苦的說。看來剛剛的人潮還是讓他受傷了!
筠青聞言看向他的腳,接著又瞧瞧四周。「我扶著你!」於是她將志淵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就這樣,他們待所有人衝至前方後伺機離開現場。
一回到報社,筠青馬上找來醫生。
周曉斌一邊看著醫生替志淵包紮,一邊瞪著筠青。
等醫生離開之後,周曉斌再也按捺不住脾氣,他指著筠青破口大罵。「我不是要妳別理這件事嗎!為何妳又跑去現場呢!」周曉斌語氣相當不悅。
筠青此刻不敢回話,因為她知道,志淵會這樣完全是她害的。
「社長,您別罵她,她也是為了報社!」志淵忍耐住自己腳踝扭到的疼痛說。
「幸虧你們沒發生什麼意外,要不然,你們自己反上報紙了!」周曉斌氣忿難耐的說。
筠青此刻一句話也不敢反駁。
「志淵,你聯美綢廠的採訪我給別人去,你這陣子就好好休息吧!」周曉斌決定要別人去跟這個報導。
志淵一聽周曉斌要將這個採訪交由別人去做,他焦急萬分。「社長,我還是可以去採訪的,我的腳明天就會好的!」他不想失去這個報導大事件的機會。
「你是想讓你的腿變瘸嗎!你這個樣子如何動!」周曉斌雙手插腰說。
「我……」志淵看著自己包成一團的腳。
「所以你就好好休息,再說了,這報導又不是沒有你就做不成,總之我派別人接替你!還有妳……」周曉斌指著筠青。「不要再給我跑到抗議現場,不然,我讓妳以後都不能踏進報社一步!」周曉斌說完便甩頭離開。
筠青見周曉斌離開後,她蹲下身看著志淵的腳。「志淵,對不起,都是我害你不能繼續採訪的。」她沮喪的說,她對今日之事造成志淵無法繼續採訪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不要緊的,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志淵安慰她。「不過……妳沒怎麼樣吧!」志淵問,他擔心剛才的混亂,筠青受到傷害。
「沒!沒怎樣!」筠青看著他。「你….你在擔心我嗎?」她張著圓潤的杏眼問他。
「我!」志淵別過臉去。「我那是害怕被社長罵,所以才奮不顧身的去救妳!」志淵才不願承認自己是因為擔心她。
筠青瞪著他。「那你痛死活該!」她拍打一下他的腳踝。
「啊!」志淵慘叫一聲,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筠青,這姑娘是故意跟他過不去的嗎!
筠青咬著下唇慌張的看他。「很痛嗎?」她問。
「妳說呢!」他切齒咬牙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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