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破繭
吳痕同往常上班踏入醫院,頓感四周氛圍充斥著細碎的議論聲有點詭異,她才銷假回來就變得不同,太敏感了吧,以往交錯經過的人一般都不會受到什麼注目,現在雖然如同平日一般匆匆而過,卻在經過時多看她兩眼,要是兩人以上時,過後還會與旁人交頭接耳說些什麼,認識的同事打招呼時,笑容尷尬總有著別樣情緒浮現,這應該已經不是錯覺。
才換好衣服就被人叫到人事室去,看來莊園裡的事還沒有結束,雖然未被媒體披露出來,但醫院應該多少會有點動靜才對,所以她的出現才會引來旁人的矚目。
可是當她聽到人事室的人,從隱晦性的話語到明顯提及會面重點,說有人投訴她藉機親近醫師,以換取免除實習上的雜務,甚至獲得排班上較優的假日休假,還指向這次能請這麼多天假,也是靠關係獲得的。
這種指控有點令她傻眼了,不是她預料推測有關莊園醜聞,而是意指她與醫師間有親密關係,她追問是誰投訴舉報的,人事室的人當然不肯透露,只是語重心長勸她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舉止自重些,這讓她憤憤不平辯駁,她要求開澄清解說會當面對質,人事室卻冷冷一句受騷擾醫師已親口承認放假,為不引起太多衝突和麻煩,不接受任何反駁說明,最後人事室人員丟下至為關鍵的話,「這是上層的指示,妳應該心裡清楚不要惹上不該惹的人。」原來真正幕后黑手是蔡家的人,少了吳清明這層關係把持住,她什麼都也不是,認清事實原委後,她也不再浪費唇舌去跟辦事的下屬說些什麼,死了這條心離開人事室。
原來一切都針對她而來,蔡家動不了墨吳兩家,她又脫離吳家保護傘,就必須獨自承擔起所有的後果,世道即是如此誰叫自己不夠強,默默認栽辦理離開蔡氏總院手續,也趁空閒回校一併把休學手續給辦,雙手一拍看似了無牽掛,卻為今後在何處落腳感到煩惱不已,回到吳清明為自己準備的小屋,打包簡單衣物和生活用品,她曾在衝動之餘說出會盡快離開,沒想到這麼快就得實現諾言,看來連老天爺也都來看她的笑話。
「小痕!小痕!」吳解進屋後急匆匆呼喚著,他從被叫到賴媞媛的VIP病房後,就一直被拘留在病房內,要求必須寸步不離看護直到賴媞媛病好為止,然而她一直低燒不退昏睡著,打醫院內的電話到吳痕病房,接聽的人卻是父親,他告訴吳解一切安好,吩咐他務必把賴媞媛診治好,卻不肯讓吳痕接聽電話,心焦之餘想趁空暇之際溜出病房,卻發現護衛人數不僅限在門口,整個VIP病房一層又一層的護衛,已經擴大到中庭花圃,吳解被圈禁在病房與中庭花圃之間,能連繫的人只有父親,這麼多賴家護衛卻唯獨不見墨南,甚至連他的小跟班小丁也不見蹤影,以前他不待見墨南,被圈禁時反倒成為吳解最盼望見著的人。
好不容易今天賴媞媛好轉,原以為賴家仍不會放人,沒想到蔡美謠一聽到消息,現身病房後沒多久,吳解竟然准許自由走出病房,門外的護衛又恢復之前精簡版,頓時清爽順眼不少,吳解努力維持君子該有風度,既沒出手痛扁眼前不可一世的蔡美謠,也沒出口成髒,但冷漠的態度和犀利瞳眸足以為他的內心代言,可惜蔡美謠完全無感,仍以和藹態度和關愛的眼神說了句:「別怪我們,我可是有經過家長的同意過喔~」關愛的眼神瞬間轉為同情的嘲諷。
吳解立即明白這一切始作俑者的父親也有摻和其中,疾步似風轉身離去,小痕已經不在病房,以為她銷假上班去,豈知一問之下,霎時他頓感天地變色,連白大掛都沒來得及脫,就奔到停車場開車到吳痕住的地方。
他一直轉換空間去尋找吳痕,卻不見蹤影,難不成又晚一步了嗎?掏出手機打起電話,卻聽到衣櫃裡傳出阿布拉罕宮回憶的鈴聲,吳解握著手機的手慢慢垂下,已經聽不到鈴聲響起,拉開衣櫃的門,赫然發現吳痕蜷伏緊抱著背包躲在裡頭。
吳解關掉手機,先將隔板往上擺放,整個人也想進入衣櫃裡,「別進來……」吳痕頭埋在背包裡說話,吳解跪蹲在地,雙手連人帶包抱了起來,把她安放在書桌上,吳痕依然低著頭抱著背包,吳解將她凌亂的髮絲整了整,吳痕憶及年幼時吳解甚至還會幫她綁起辮子,記憶中的他一直是大小孩帶著小小孩,她是他第一個培育成功的胚胎,所以才會如此珍惜愛護她嗎?還是如吳清明推論,是因為她那強力求生基因造成的。
吳解見她沒有抬起頭看他,於是低下頭,以頭頂頭與她正面對視,兩人頭碰頭說著話:「動彈不得這麼久才能來看妳,怎麼不想問問我和我說說話。」吳解每說句話都是輕貼著吳痕唇上說的,兩人氣息交融廝磨,曖昧情愫將兩人圍繞住。
「還是不想和我說話嗎?」說完輕啄她的唇,吳痕對他少有親密舉動方寸大亂,為何要等到這時候才把愛戀表現出來,現在的她承受不起,回應他只會加深他奮不顧身護著她的心意,吳痕不想吳解為她與蔡家為敵,在吳家尚未正式與蔡家撕破臉前,她得先把吳語給找出來,也許這樣吳清明才會對她有所改觀,絕不能讓吳解替代她去成為實驗體的容器。
「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不要什麼事都不告訴,就像在蔡家發生的事一樣,讓我成為一個旁觀者,好嗎?」吳解捧起吳痕的臉蛋,凝視她的眼睛。
「哥……」吳痕縱然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卻深怕隨意的一句話,會把難堪的局面攪得更混亂,她答應過吳清明會離開,而那日吳清明與蔡美謠的交談,也毫不避諱她在病房裡說,記得蔡美謠當時的眼神,連不屑都談不上,對她而言,只是想看看讓墨南把女兒拋開,趕去莊園搞破壞的女人長得如何,吳痕在她眼裡,連女兒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不,腳趾頭還算高估她,應該是一片指甲蓋。
「願意叫我了。」吳解輕柔摩挲她的臉頰,吳痕雙手放開抱住的背包,抬起手握住吳解手腕說:「我要離開這裡。」
從吳解在醫院得知她辦理離職手續後,再看到吳痕躲在衣櫃抱住背包,就有已經知道她想要做什麼,「是離開這裡,還是離開我?」吳解輕蹙眉頭眸光緊縮,看得吳痕趕緊眼睫半斂說:「離開而已,總要學會獨立生活……」
「離開是因為墨南嗎?」吳痕搖搖頭,「你爸已經終止收養關係,我也不宜再待在此處。」
吳解終於明白自己被迫軟禁,父親都在忙些什麼事,「那跟我回到我那裡去。」
「你爸的態度已經擺明了,你越是跟他唱反調,我們只會離得越遠。」
「這樣不是更好,妳的身份不再是我妹妹,我們就去登記結婚,妳就可以名正言順和我住在一起。」吳解語出驚人,卻不見對方面露喜色,反而看見吳痕眼睫搧動兩下,瞪大雙眼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說:「哥,你知不知道剛剛自己在說些什麼?」
「從張揚企圖偷走妳那時候開始,我就明白妳對我的重要性,我一直在等人妳長大成人,現在妳都要離開,我不想被墨南趁機把妳給搶走,難道妳不喜歡我?」
從未表明心跡的吳解,沒想到吐露真情後,快速直接以緊迫盯人方式跳往結婚這個階層去,吳痕頭一回對吳解的愛意感到退縮害怕,「是不是因為張揚的話讓你有危機感,才產生想跟我結婚的念頭。」
「不,張揚只是起因,墨南卻是催化劑,而爸爸那想把妳從我眼前消失,才是我一槌定音的決定,我無法改變他的想法,只能盡早把跟妳在一起的決心給實現。」吳解以堅定眼神說著。
「你忘了吳語了嗎?」
「大姊?為什麼提到她,我們兩人的事跟大姊有什麼關係?」
「我的誕生是你的初心,而你的初心是為吳語尋得備胎容器不是嗎?」
「妳……聽到我跟爸爸的談話……,這才是妳想離開的主要原因,對吧?」吳解臉上難掩沮喪之情鬆開吳痕,雙手垂至身側,像個做錯事孩子手足無措望著吳痕。
「哥,不管是你還是墨南甚至以前的張揚,你們都是只是被無形的基因所迷惑,尤其是墨南他更是你爸實驗中的受害者,我沒有信心把一切都當成沒發生過,繼續待在你身邊好好過日子,你們因一時迷惑以為我是你們尋找到的幸福,我絕對不想最後成為你不幸的根源,甚至毁了你跟你家人的一切,我們分開一陣子後,你會看清楚許多事,我原本就是被人巧妙安排下的那顆棋子,我每走一步都是別人刻意安排,你如此出色優秀的人,怎麼可能只對我情有獨鍾,而墨南身旁有公認名媛之花,卻能在短時間內願意為我赴湯蹈火,小時候更有你和張揚為我廝殺,好似全天下男人都能為我粉身碎骨般,這種爛到不再爛的老梗劇本,完全不科學,原來所有一切真得靠科學的力量,你先天編排出的基因,再加上後天你爸的研究實驗所得到的結果,我像是在圓一場女人心中最愛的幻夢,現實中醒來後才發現一切都是虛假的,就如你爸所說的『無痕』,我的存在只是架設在空洞的備用容器中才對。」吳痕絮絮叨叨把心裡想法一股腦兒盡數傾訴出來。
「不,妳對我而言從頭到尾都是真的,雖然妳只有生物學上的父母,但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我也從未刻意編排改變過妳的基因,完全靠自然界的競爭法則下生成,也許一開始起因是為我姊,但那麼多不失敗胚胎妳卻能脫穎而出,無疑是真實中的美好,妳不該對自己沒信心,我們一起生活成長,我何曾想過把妳當成我的實驗體。」
「明白並不代表有辦法克服自己去相信一切,我越來越看不清回頭的路,因為你也無法否認你爸在我身上所做的實驗成果是相當成功,甚至成功到令他深怕你會為我把命給賠出去。」
「是不是我太遲告訴妳一切,以至於現在的妳不敢相信我對妳是真心的,在妳最徬徨無助的時候沒有出現在妳身邊,才會使得妳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到我身旁的路。」吳解眼眶泛紅看著吳痕,卻見她垂眸緊抿雙唇不願看著他。
「我不要妳離開……」吳解從未用如此近似孩子氣的語氣對吳痕說話,讓她聽聞後整顆心禁不住被牢牢揪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伸出雙手摀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吳痕睫羽不由自主顫慄,眼眶閃著淚光,如泣如訴開口說:「求你……不要……不要再說……」
吳解看著她哀痛的神情沈靜下來,只能閉上雙眼,阻隔兩人交流所帶給彼此的痛楚,吳痕迅速在指尖上觸摸到滑落下的濕潤,心驚之餘縮回雙手摀住自己嘴巴,不想讓他聽到自己哭泣聲,她就是怕吳解愛得太深,情深不壽,不是每個人都能承擔起如此沉重的深情,她狠下心轉身揩去紛紛滾落的淚水,慢慢地,靜靜地走出曾經屬於她的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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