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秘蹤（二）

出乎聖玄意料的，若鸝果真帶著他走，步行去到一個很遠離繁華古都中心的邊境區域，而空氣中漸漸瀰漫著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

這個區自成一角，與古都中心區之間劃下一條透明的界線。區內的房屋已不能算是建築物，處處頹門敗瓦，快要倒下的姿勢令人心驚。但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街中竟然隨地睡著很多人。成人與老人們，以及小孩子們披著零亂污髮，穿著滿是灰煤色的爛破衣，連手腳都處處染著黑煤的炭色，赤腳的零散倒睡在大街旁，有些則睡在兩邊暗黑的破舊房子內。屋子遑論完整的門窗，連天花也沒有。巷前方有一棵高大的樹，也是這裏唯一一個比較像有生命的東西，因此看來也更格格不入。

古都原來有這樣的地方？

「妳要找的人，會在這裏嗎？」聖玄很意外，她在這裏有認識的人嗎？

「這地方從很久以前便有了，叫斜心巷，很多窮人和孤兒都在這區生活。」她說：「我認識的那人在這裏長大，我想確保她在我出嫁了後沒有再回到這裏。」

他們輕手輕腳地走，但沒有人張開眼睛看他們一眼，縱然那氣味愈來愈濃烈，若鸝和睡著的人們似乎都不以為然。她帶著聖玄快速繞了個圈，走過一個又一個破損嚴重的建築。

黑夜中在這樣的區域四處遊蕩，聖玄真覺得自己活像電動遊戲內那些要對付怪物的主角們，但幸好有月的照亮，才不致過於恐怖。事實上，他們一路安然無事，也沒有人出來向他們討東西。

若鸝則是一臉認真地在查看，在確保找不到那人之後，她似乎鬆了一口氣，帶著聖玄沿著路走回到中心去。

他問：「妳要找的人是誰？」

「小妹。」

「妳還有另一個妹妹？」聖玄驚訝地問，而她還會在這些地方生活？

「啊，不是，她不是我的妹妹。她與我一起長大，總幫我跑腿啊買東西。」

那麼，那算是她的貼身僕婢吧，聖玄想。

他又說：「我以為，古都一直都是繁盛光輝，不會存有這樣的地方。」

「那麼，那是錯的。」她說：「這個問題一直存在很久，是被人遺忘的地方，連帶這裏的人都被忘卻了。」

聖玄點點頭，又問：「接下來，那位居夫人要走了嗎？」

「是的，要是真的可以的話，我想亦羽跟著她也不是壞事，但自然應該要跟父親他們說一聲。」若鸝說。

「那小鬼為甚麼不想回行宮，我想我可以理解。」他說：「愈是要捉他回去困著他，他更是想反抗。他有著很高的才能，說不定還是個天才。」

「那麼，你知不知道他們以後會怎樣？」她認真地問：「亦羽他長大後會做甚麼？」

聖玄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電視劇沒有說這麼多。」他承認，他對於歷史並沒有很大的興趣，所以劇以外的事情他都沒有理會。

「也是了。」

「但是，即使妳知道了又怎樣呢？」他反問：「妳不是應該像平常一樣，照著最好的未來作出決定嗎？那才是最好的決定，不是嗎？」

她想了想，說：「你說得對……」

「亦羽他一定很喜歡妳，但他們的感情不太好吧？」聖玄問。「我指亦羽和妳的父親，還有那位二娘。」

若鸝想了想，才說：「事實上，二娘不太重視他，甚至不多加以理會。至於父親，他容許亦羽出門做很多事。不過，要是連亦羽也不在，父親一定會覺得很寂寞。」

說了最後的話，她的神情很不忍。

聖玄說：「亦羽看來非常機靈，你不用擔心他。只是，他被困在行宮，不是很浪費他的才華嗎？」

若鸝一時沉思著。

然後，她才說：「所以我在想，萬一……我是說萬一，我之後真的病死了，居夫人也可以照顧亦羽。」又道：「就算他們不留在古都，她也可以把他帶到琥珺去，那裏有我們認識的人。」

聖玄愣著。

他忘了。

他完全忘了。

一直以來，他都只在想著自己的事，還有為甚麼太子妃會荒謬地被調轉，他卻忘了若鸝早已知道自己的結局，還是在三年之內便會發生。

難怪剛才看著亦羽時，她看來這樣悲傷。要是三年後她真的因心病死了，那誰來照顧亦羽？

她說這番話時，究竟在想著甚麼？他想像不到。

而且，她真的會在三年後因為心疾而死嗎？她又會騎馬又會跑，她的心卻是這樣脆弱嗎？

怎麼會這樣？

他難以接受面前這樣年輕的她在三年後便會死去……

聖玄的心不由得地往下沉……

此時，若鸝又說：「既然我們都睡不著，那麼我們今晚要不要去試一試？」

「啊？」聖玄一時反應不來。

「我們的實驗啊。」

他低歎了一聲，說：「妳有甚麼想法嗎？」

「那時我墮進相望灣後，卻不是在同一個地方被發現，而是在雲起川中被人撈起。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去跳雲起川。」

聖玄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究竟是甚麼推論？他想起了雲起川，那條河因為很寬闊所以表面看來平靜，但實際上連著海灣，內裏水流的翻騰急促得他實在難以想像。

想到這點，心忽地又急速跳動。

「啊，不過，在去雲起川之前，我想回府一趟。」她忽然說。

「妳要回去？」不是吧？

「只是看一眼，我想確保他們都走了。」她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人發現，那可是我的房間呀。」

此時，聖玄才想起，剛才走得趕急，自己那身黑騎衣又被遺留在亦羽房間中！

若鸝卻很冷靜的，說：「要是被發現了，也沒甚麼大不了，有人闖進府中去住不行嗎？整個古都都知道將軍府空置了，他們又沒有派人去守門。」

二人回到那荒廢的小木屋時，星星都落下了，聖玄走了很多路，有些疲憊。若鸝沒有進屋，對他說：「你在內裏等我好嗎？我很快便回來。」

他本想跟著她走那條防空道，但想到她一人行動可能更快捷，便答應留在木屋中。她還說，屋子裏有張木床，他可以小休一會。然後，她便打開了樹旁下的小木板門，那門在樹影下更見隱蔽。她爬了下去，聖玄為她蓋上門後，便走進到木屋內去。

屋子裏有著簡單的桌子和兩張椅，兩旁分別有一個空置的大木架，一邊有一個蓋上的矮小木櫃，全都舖上極薄的灰塵。屋內也有一間半閉著的小房，聖玄從門外窺看，房內有一張簡陋木床和一個空置的木架。他打開了門，進了房，躺在木床上。

夜已深，又走了那麼多，他亦累了。半瞇著眼時，似乎看到木架與木地板之間的小空隙中有著一角紙邊，數張紙似乎零落掉在那邊。

好吧，待會兒再收拾收拾，他要趁若鸝還未回來前小憩一會。他不經意拉起手袖時，才頓然醒覺左手腕那重量，繫在手腕上的金手鐲還未還給她呢。

房中只有一扇薄紙窗，此角不見月色，金手鐲在暗黑環境下漸照出那譎詭紅影。

不知怎的，看著手鐲，他的心忽地一懸，漸漸急促跳動起來。

為甚麼，他會感到有些不安呢？

********

確保將軍府都沒有人，若鸝順利潛到亦羽的房間去，也找到聖玄遺下的布袋子，把它背了起來。當她重回到自己房間，走下去秘密通道時，已嗅到前方的步道傳來一股很不尋常的味道。

一陣陣煙霧漸漸瀰漫著步道。

糟了！

她蓋著鼻口，立刻爬上去打開木板門，敏捷地爬了出來後，兩眼驚見木屋竟在燒！烈烈火燄無情地吞噬著小屋，刺辣濃煙燃灸著四周空氣，厚厚煙雲凝在上方。

聖玄呢？他……他不會還在小屋內吧？

她想衝進屋子內，但火勢太強，她實在走不進去！

怎麼辦？她不可能讓他在這裏死去啊！

她慌張的四周急看，但她知道附近都沒有井口，又怎去救火呢？

此時，她竟發現大樹下擺了一盆花，那是一朵桔梗紫色的小花。

啊？花一直都在嗎？她不知道花的品種，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

不，那不是真的花，而是由染著色的紫布摺成。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花盆的下方，擺放著一張紙條。

那是普通的一張白紙，紙上就只有三隻筆法毫無規律的大墨黑字，可以說是相當醜陋。

上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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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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