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在朝堂上翻手雲雨的厲沈淵,對薛燕歌顯然有些吃力,他稍稍松開衣領,揮手驅走桂喜,「納妃理由有三,其一,如皇後所知,黎霜霜與朕幼時有幾面之緣,其二,眼下南汛北旱,正值用人之際,黎家又是治水大拿,故朕要借黎霜霜入宮的名頭,讓黎平川重回朝堂,其三,皇位需要個繼承者,用以打消那些肖想弒君上位的賊人野心。」
薛燕歌仍是不服氣,再度反駁道:「這麽多年夫妻是皇上說話又何必繞來繞去,直接說你嫌棄本宮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而黎霜霜是你心頭白月光,想納她為妃,至於黎大人,也不過是納黎霜霜的幌子,他不過是一個罪人。」
「朕現在與你就事論事,黎霜霜一事朕確實有私心,可如今最重要是黎平川,雖黎平川有罪,但法律不外乎人情,亦可戴罪立功。」
厲沈淵這三個月來樣樣不順心,南方夏天時發大水淹死數人,水退過後疫病四起,北方連半年未曾降雨,作物乾旱枯死,眼下入冬,糧食短缺怕是又要再鬧一回。
前朝又有群老不死的對禁止納妃又無所出的薛燕歌甚有意見。
層層分析下來,納黎霜霜是再好不過的選擇,既能解決納妃子嗣問題,也能藉黎平川之手解決乾旱洪災的困境。
薛燕歌又笑了,今日大概是她三個月來笑最多次的一天,「好一個法律不外乎人情,但臣妾不覺得,皇上是個通人情的,否則怎會錙銖必較到連碗薑湯都要惦記。」
不愧是枕邊人,薛燕歌總能精準的挑起厲沈冤的怒火,厲沈淵手擰著眉心讓自己冷靜下來,「黎家世代皆是治水奇才,倘若就此讓黎家消失在朝堂上,不僅是國家的損失更會禍及無數百姓,朕向妳保證,黎霜霜入宮絕對不會影響到你的後位。」
「後位、後位...你覺得我是因為想要這後位才嫁給你的?」薛燕歌看著眼前談起國家大事、心繫黎明百姓的厲沈淵有些陌生,這場屬於女兒家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終是破碎,她選的郎君非池中物,胸有豪情壯志,一時間想起那句老話,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她現在是搬石頭自砸腳,疼得難受不能嚎,只能悶聲吞下委屈,若出聲反對,就成她惡毒不懂事,禍害無辜百姓。
不曾想有一天要為為大義獻「夫」,著實可笑,移開視線垂下眼眸,情緒是難掩的低落,眼眶紅了圈強忍著淚水,紅唇輕啟,「偷兒說:『只是一把米,一碗面,一錠銀子,一條命。』而你說:『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能做什麽,陛下應心知肚明,黎霜霜多年未嫁,能存什麽好心?」
她失魂落魄,像在夢囈又似喃喃自語,她說:「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說什麽也不會嫁給你。」
薛燕歌生性要強向來不示弱,她未曾在厲沈淵面前流過半滴淚,可現在終是繃不住,她偏過頭抹開眼角淚水,「我明白你的意思,現在請你離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之後會讓下人傳消息給你。」
這就是為什麽薛燕歌寧願鬧也不想好好談的原因,因為她自始至終不占理,但凡談起,勢必滿盤皆輸。
聽見薛燕歌那句低語開始,厲沈淵的心臟仿彿被攢著,再看她落淚,窒息感油然而生,厲沈淵瞬時丟盔卸甲,微微起身想做些什麽安撫她,卻猛然發現,褪去全身刺的薛燕歌是如何脆弱,有種搖搖欲墜的破碎感。
厲沈淵驚覺原來她也會傷心。
那滴淚水打的厲沈淵措不及防,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滑稽的模樣像做錯事的三歲小孩,認錯不是、道歉不敢,只能僵硬著身子眼睜睜看一切發生。
她又掉了一滴淚,清嗓子高喊道:「來人,送皇上回宮!」
除非是不要命了的,不然沒人敢接這活,就連一向忠心的桂喜也不敢,她可以為皇後娘娘送命,可至少得死的有意義。
薛燕歌看向門口清清冷冷,便覺得哀戚,有一抹紫色身影像救世天神邁步而來,恭敬作揖道:「咱家恭請皇上回宮。」
薛燕歌越來越繃不住眼淚,越多人見自己的醜態,越覺得羞愧,厲沈淵不肯走,直到她哽咽尖聲喊道:「厲沈淵,我不想看到你,我現在不想再看到你,回去、回去,算我求你,現在消失在我眼前!」
在蘭君的催促與薛燕歌的刺耳哀號下,厲沈淵終於離開了,只是他頻頻回頭,欲言又止。
送走厲沈淵後謝衍終於能從裙底出來,起初他是怒不可遏,後面聽她悲悽哽咽,氣也消大半,本想就此打道回府,薛燕歌卻在他起身時撲上前,兩條藕臂掛住脖子,她哭得越發傷心,像幼時受委屈難過找他安慰般,「阿衍哥哥...我真傻...嗚嗚嗚...」
那雙藕臂似奪命水鬼逐步的將謝衍拖入深淵中,他掙紮著時刻提醒自己,君臣有別,他不僅有未婚妻,亦是為人臣,更是她敬重的「阿衍哥哥」,所以不能越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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