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厲沈淵親眼見到薛燕歌,確認她的情況真如蘭君回報那樣糟糕。
薛燕歌又聽見腳步聲,以為他要走了,聽見衣服稀疏聲才判斷出他坐在不遠處的矮凳上,悄然輕嘆口氣。
坐不到幾息時間,他似不願意相信事實,走回床邊,伸著手又收回,反反覆覆的卻沒一次真摸下,就怕將她驚醒,最後只是將食指探到她人中前,確認她是否還有呼吸。
薛燕歌憋住呼吸,不讓他探到,果然厲沈淵心臟緊縮,抽痛致命的痛處攀上全身,直到薛燕歌微弱的氣息散在指上,他才松口氣。
隔日厲沈淵再次造訪孫先生,從薛燕歌病重後厲沈淵時常找孫先生,每次都得不到答案,一來二去的換做旁人厲沈淵早不耐煩,但厲沈淵迫切想了解她的情況。
「還請孫先生告知。」厲沈淵作揖彎著腰,大有孫先生不答應就不起身的決心。
孫先生拿著剪子,慢條斯理喀嚓聲,剪下枯萎的花朵,踩著極慢的步伐走到厲沈淵面前,對著手縫插下枯萎的花枝。
厲沈淵擡起頭,只見他緩緩扯出耐人尋味的笑容,「少年莫待...無花...空折枝...」
「孫先生你的意思是...」
孫先生轉過頭看身邊扮作小藥童的子翔,點了頭。
子翔跳了出來,「孫先生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再這麼下去總有天會逼死自己,心脾受創,連帶五臟六腑都有了損傷,所以孫先生建議是讓娘娘離開皇宮暫且修養,興許...」
子翔遲疑著,偷瞥了眼厲沈淵,確認他不會動手,深吸口氣壯著膽子說下去。
「興許這樣娘娘還有救,娘娘已是病入膏肓,恕小的鬥膽,那緊鎖的鬱結再不解,娘娘真就要進閻王殿了,而且娘娘也親自向孫先生提過好幾次想要回家,起先是孫先生顧忌著娘娘鳳體有恙不疑隨意移動,可現在...」
子翔惶恐跪地,「還望皇上成全娘娘最後心意!」
倘若厲沈淵還願意發脾氣,那代表事情還有轉圜餘地,他面無表情時最是恐怖,那眼神能將這膽大包天的小藥童淩遲千百次,昨夜如果沒夜探長樂殿,那麼現在厲沈淵肯定會讓江海把這胡言亂語的藥童拖下去。
幾番思索,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捏著眼窩,鄭重向孫先生問道:「藥童的意思,可是孫先生的意思?」
幾句話說不清,孫先生也懶得說,只是點了頭。
「朕知道了。」厲沈淵如此說,仍是那面若冰霜的模樣。
薛燕歌回家的日子比預想中還早了三天,因為是秘密離宮所以在夜間時離去,至於長樂殿下人依舊各自做著該做的事,心知肚明那宮中主子已不在殿中,卻緘口不談,就怕談了像上次那倆瘋癲的宮人。
薛燕歌離宮前帶了幾人,分別是桂喜、孫先生以及子翔,至於蘭君自是要留在皇宮當她的耳目,順帶打理長樂殿中事務,免得讓其他人看出皇后離宮這事讓其他人看出蹊蹺。
薛燕歌戰戰兢兢當了七年的皇后,七年來她謹慎小心,事事親力親為就怕弄不好遭人看笑話,秋獵將至,她將這工作交由內務府處理,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原來她壓在肩上的重擔是可以這麼輕易就放下的。
亥時二刻,一隊馬車領著皇帝諭令夜行出宮,守衛盤查看見諭令也不敢攔查,立即放行通過。
厲沈淵站在宮闈上,身著單衣不畏寒,冷風吹拂,冰冷的溫度使他逐漸平靜下,只是這份平靜並未持續多久,他手握成拳重砸在青石砌成的圍墻上,留下道猙獰的血痕,他惡狠狠盯著離去的車隊。
「江海,明日下朝讓賀國師過來養心殿趟。」
車隊行徑遠方,僅剩一個點,突然憶起舊事,那時他剛入薛府不久,無權無勢僅靠著薛燕歌的憐惜立足,明面上旁人不敢為難他,背地理卻使勁下絆子,尤其是下人最為明顯。
至於不明顯的,厲沈淵心理也明白,薛家上下撇開薛燕歌,其余人對他都環繞著若有似無的厭惡,他在宮中被糟蹋慣了,自然明白這種眼神。
什麼眼神?
看穢物的眼神罷了。
怨他這個低賤卑劣的不速之客奪走他們最珍愛的寶貝。
耐不住女兒的請求,扛不住女兒的耍賴,薛家人免為其難接受了他。
有一日薛燕歌突然消失,等他找到人時那載著她的馬車已駛遠,馬車內歡天喜地的笑聲。
他聽出來里面不只有薛燕歌,還有謝衍跟薛青揚。
此時薛母走到他身旁,薛母嫁給薛付前是個混跡江湖的山匪頭子,看人那叫一個準確,尤其是心懷不軌者。
她比薛父還早看出厲沈淵不是善類,就在薛燕歌帶他回家的第一天,可她也看到女兒對他的喜愛,作為娘、作為過來人,她是看明白,那是一見鐘情,就如她當年看上薛父一樣。
寧毀拆一座廟,不毀一莊姻,有些人喜歡上就是一輩子,薛母是、薛父是,作為他們的女兒亦是。
薛母走至厲沈淵身旁,薛燕歌總擔心她會為難厲沈淵,所以總像護犢子的母雞一樣擋在他面前。
還得虧下人故意不去傳話給厲沈淵,今日薛燕歌一時興起想去打獵吃野味,正巧是休沫日,學堂不開課,匆匆拉上謝衍與薛青揚要去郊外,扭頭讓下人去喊人,那下人得了令,正要去傳話卻讓薛青揚給攔下,讓下人告知薛燕歌,「厲沈淵不去」這件事。
下人哪敢反抗主子的話,在小少爺的威脅下,自然不敢說不,用小少爺臨時變造個理由搪塞回去,薛燕歌有些失望,卻也不再為難。
至於薛青揚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在家成日見到,難得休沫他可不想再看到那怨鬼似的晦氣東西。
這才使薛母與他有獨處的機會,薛母依在門框上,打趣道:「現在駕馬,還趕得上。」
厲沈淵這才意識到身後站著個人,他連忙收起情緒作揖問好,「薛夫人。」
薛夫人笑的有幾分輕佻,「用不著,我真不喜歡這套,別在我面前裝乖,我雖是燕娘的娘,可不像燕娘那麼好敷衍,你想明白為什麼薛府的人都看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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