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謝衍吐完這些苦水,眉宇間放松些,畢竟這些話壓在心底太多年,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只脫韁野馬,時隔多年他再次獲得放手一搏的快感。
他自小遵從家族安排,很少有失控的時後,應當說他從小就理解這是屬於他必須背負的義務,享受權利也得負擔義務,用薛燕歌的話說就是馴服好的綿羊,成群結隊的走,也不曾想脫離群體。
成年後,他不負眾望活成家族期待的模樣,只是人生並沒有值得高興的事情,不過是得過且過活著罷了,就連訂親之人是誰他也不在呼,左不過是為繁衍後代罷了,那時他突然對自己的名字感到惡心,衍,繁衍,若為孕育下代而交媾繁殖,那與畜生有什麼不同?
但惡心歸惡心,在與林嫣然對談後發現彼此都對婚姻沒什麼想法,不過是想找個名頭擋著上頭壓力,即便最終真成親,那也無所謂,稱不上膠如似漆,但彼此還能履行夫妻義務各自相敬如賓,湊合著過日子。
謝衍初次脫韁是在取回邊關信件時,他看薛家孤立無援,再看病重不愈的燕娘,向來順著家族意願生長的人,難得叛逆回。
「母親,我想娶燕娘。」
謝母是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與謝父亦是在家族搓合下成親,成親多年夫妻倆相敬如賓,一直不算好的父子關系在謝母調解下,生活也算和樂。
謝母溫婉的笑意散了,她沈思許久,再次確認,「阿衍當真想取燕娘?」
「還請娘幫忙。」謝衍雙膝才跪下去,謝母急得將他扶起。
「這事還得先問過老爺。」
謝父聽到謝衍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要娶薛燕歌這事立即擺了臉色,一拍檀木椅把手,「糊塗,阿衍糊塗,夫人你也跟著糊塗了!」
「不肖子請父親成全。」謝衍叩首向謝父行大禮,氣得他老人家怒火攻心,厲聲道:「何止不肖,謝家基業將毀在你手上,天子忌憚薛家,我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夫人幫忙你請大夫,已是最大仁慈。」
謝父想起什麼似,拍椅而起,「就論你上次,冒著風險出城送信,謝家明里暗里幫襯薛家,已招致天子『注意』,如今你有膽子再娶薛家女,到時候諸九族的不僅是薛家,連帶謝家也得遭殃。」
「父親,薛家世代忠良又做錯什麼了?」
「錯在鋒芒太甚,功高震主。」
「天理何在,仗是朝廷派的,薛將軍不過奉命行事,怎就被人誣陷有意謀反?」
「你還太年輕不懂,就因薛將軍是被誣陷的,所以謝家現在更不能出風頭,倘若薛家小姐有個萬一,但凡薛將軍回京都是死。」
謝父的話謝衍明白了,皇上欲殺薛家。
儘管謝衍成熟,心里仍藏著年輕氣盛的少年郎,他不服,「父親,既然皇上糊塗成這樣,難不成我們謝家還得扶持這昏君?」
「逆子!」謝父正想擡起手作勢要打謝衍,謝夫人趕緊的擋在面前,一雙秋水眸急得快溢出水,「夫君不可!」
謝父想繞開謝母去打謝衍,奈何謝母死死擋住,抓著縫隙她就拍著謝衍的肩膀,「阿衍先回去,這里讓娘處理。」
謝衍卻不肯走,寧願被打也存心要與謝父槓到底。
最後謝母只能挽著謝父,慢慢將人勸走,回到寢室,謝母正為謝父寬衣,他氣得說道:「慈母多敗兒!」
謝母善解人意沒對謝父的氣話上心反而還安慰他,解下他的頭冠,撫摸他鬢邊生出的白發,「阿衍還小不懂事,老爺何必動怒,也怪阿衍不懂事,不明白老爺為薛家一事頂了多少壓力。」
是了,當初謝母能請到大夫,背後功臣少不了謝父,也因謝家暗地里幫忙,近來也惹上些禍事,幾輩前的陳年濫事都被翻出來鞭屍,得虧謝父冷靜應對,才不至於遭殃。
謝母看謝父快被哄好了,立即再加把勁,「哪天阿衍聽聞老爺在朝堂上為薛家舌戰群儒、力排眾議的英姿,那時就會明白老爺的苦心。」
薛家世代忠良,謝家又何嘗不是,只可惜天下烏鴉一般黑,如今這朝堂各個官員沒一個不是肥得流遊、目光淺短之輩。
「當今皇帝實在老糊塗,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
「噓,老爺小心隔牆有耳。」為謝父寬衣完謝母做在妝台前,摘下發簪,謝父拿過木梳為謝母梳發,鏡中婦人樣貌溫婉,歲月留下的痕跡不曾折損她的美貌,反而還添抹獨特的韻味,她突然摀著臉流下淚,謝父問她怎麼了,謝母答道:「老爺,我只是欣慰也有些感動,這年紀大的容易傷春悲秋,阿衍從小就不會哭鬧,是個好孩子,可是這孩子實在太乖了,我總想為他做些什麼。」
「可他自始至終都是獨立的好孩子,所以我在他身上一直體會不到為人母的煩惱,直到生了阿廣之後,才明白養一個孩子是多麼費力。」薛母口中的阿廣,是謝家次子,謝廣,與謝衍差了七歲,生性頑劣,是個上房揭瓦的主兒。
謝母說得激動,只差沒落淚了,她抓住謝父,「這是阿衍頭一回向我們討要願望,我不想讓他失望,所以還望老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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