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孫禾規也住宮里,所處的院子偏僻靜謐、土壤肥沃栽了大片藥草,甚至連御花園的土地也不放過,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或花叢間看到營養不良的藥材植栽,大抵是孫先生種下後忘了。
孫禾規走得慢是給人駝著進來的,他佝僂著身站在地上,枯燥的白發長鬚,有雙瞇成縫的細眼,滿臉皺褶子,他接過拐杖,顫抖著手一點點往前進,抖成篩子似,旁人看了都怕他走著走著就散架,偏生這麽個老人家,說他脆弱也不是,畢竟他還能自豪從懷中掏出根人參說是在崑崙山頂上挖的好貨。
薛燕歌要把肺咳出來似,孫禾規有個規矩,治病時不喜歡有人打擾,因為噪音容易打斷他思考,於是小藥童利索驅走一幹人,就連厲沈淵也不放過。
人走後,薛燕歌停止咳嗽嚓淨嘴上血沫俏皮吐舌,「孫先生謝謝你替我打掩護,如果不是那晦氣東西,就不會麻煩您來一趟了。」
最近只要厲沈淵一來,薛燕歌就會裝病不見人,這一裝病,連帶著孫禾規也要走一趟,薛燕歌病得頻繁,厲沈淵這才有了換大夫的心思。
孫禾規停頓很久,一字一句消化著薛燕歌的訊息,等他解析完畢,露出個和藹慈祥的笑容慢悠悠回道,「不...麻...煩,我時間....多著...比燕娘還多...」
有孫先生的幫襯,薛燕歌自然病得不宜見外人,誰都不見,討得清淨自在,入冬就回家跟哥哥團聚。
薛燕歌是喜歡熱鬧的,清淨久了難免煩悶,她拉著桂喜故技重施溜出宮,這次又換了個玉牌子,不得稱讚蘭君辦事利索仔細,沒讓厲沈淵查出端倪,否則她也不能這麽暢快來去自如。
薛燕歌享受這久違的自由空氣,大街上依然熱鬧,路邊的乞丐比上回出城還多些,大抵是奇異天象下的受災戶,街邊圍了群人,薛燕歌也湊個熱鬧。
說書先生身著青衫手持摺扇,啪一聲打在掌心要喝道:「來唷、來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來無一不通,且聽我娓娓道來。」
「上回說道天降異象,是為神仙發怒,至於為何而怒,謠傳老國師死前有言...」說書先生說到重點時突然一頓,神經兮兮掃視眾人,露出野獸張牙舞爪的模樣,「當今皇後是狐妖轉世,要禍害歷朝。」
「不過!」說書先生扇柄拍桌,「事實並非如此,老國師說是,當今皇後無鳳凰命格,真龍假鳳,違逆自然致使國禍降臨,南汛北旱,秋日下雪,霜打雷,一個個不是好兆頭啊!」
「再者,若不是天公逞罰,那作為個正常的女人,怎麽會七年無所出,肯定是造孽太重!」
說書先生繼續說些危言聳聽的話,一句比一句還辛辣,桂喜白了臉,薛燕歌整場拍手叫好,直到「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還豪爽賞了錠銀子。
說書先生收攤後百姓交頭接耳。
「我看阿,那皇後肯定是狐貍精轉世。」
「對阿,我也這麽覺得,皇上就是被那妖後迷的厲害,天底下哪個正常男人寧願絕後也不納妾?」
桂喜氣紅臉,分岔不平,「小姐,您怎可打賞給那空口白牙的...」
「什麽空口白牙,他可沒說錯啊。」嘴角帶笑,看不出半點怒意,反而還興致勃勃,「記著他的長相與姓名,回去讓蘭君帶回宮里研究研究,看他是從哪里聽來這麽有趣的軼事。」
桂喜鼓著嘴還氣者,薛燕歌買了串糖葫蘆塞到她嘴邊,「行了行了,再氣也不成,這名聲都臭了還指望氣一氣抹乾淨?」
薛燕歌嘴上說著沒事,其實心里特別在意,但在意又如何,也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出來是為散心,沒必要再給自己找罪受。
街邊擺攤算卦的老者突然喊住她,「夫人,我見您是有緣人,可有興趣賞老人家五個銅錢算上一掛?」
薛燕歌遞了顆碎銀,拉起椅子就坐,「算吧。」
老人很講究的拿起秤桿子掂銀子重量,三錢重的碎銀,打開發白錢袋,抖出滿袋子的銅錢,框框噹噹一枚一枚的數,薛燕歌實在看不下去,「老先生,這碎銀是給您的賞錢。」
老人特別堅持,將銅錢找給薛燕歌,一叠叠銅錢推到她面前,「只五枚銅錢,再多沾染因果,因果對於我這種修行者不好,此番只是看夫人面善,想結個善緣。」
「結善緣?」
「是的,結善緣,我觀夫人面相,想來近期,暗地里有小人使絆子,明面上夫妻不和有口舌之爭,如何?」老人神叨叨看著薛燕歌,一副「就是如此吧」的表情,「且贈夫人一言,要想獨善其身,必得遠離是非之處。」
薛燕歌扯了扯自己的宮女服自證,「老先生怕誤會了,我不是什麽夫人,不過是宮里出來的婢女,怎麽可能有丈夫?」
大寒天的老人執起羽扇,自個兒搧起,有仙風道骨的閒適,他啞然失笑搖著頭,「怎麽可能,老人家我閱人無數,不可能看錯,一眼就看出,夫人是當今歷朝最尊貴的女人...啊啊啊啊啊...我的鬍子!」
「就是你,那天把我擄出宮的人!」薛燕歌一拽老人的鬍子,將他扯近仔細審視那雙眼,更加確定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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