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新上任的創作總監初來報到，還未熟悉公司的運作便已經急於推動改革。
余麗娥大約四十歲，已婚，丈夫是公立醫院醫生。她瘦削的身材予人行事果斷、整潔專業的形象，髮型、化妝、衣著等等無不經過悉心打扮，配搭得宜。她要向人展現的不是外貌，而是強調自己以最佳的形象示人，即使是再微小之處也嚴謹看待。
每個跟她握過手的人都會感覺到她過人的自信，我跟她握手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你叫柯翔吧！」她雙眼炯炯有神，對我微笑，展露潔白健康的牙齒。坦白說，我還未問她的名字，第一天上班她已經能夠把整個部門的同事名字一一唸出。
「我翻過所有同事的檔案，你的成績非常耀眼。」她讚許的說。「你的作品獲得不少獎項。」
「這是整個部門的同事的功勞，憑我一人絕對辦不了。」
她連連點頭，似乎沒有聽懂我的話：「不過無可否認，在創作方面你很有天分。這是你第一份工作？」
「是的。」
「很好，之前我任職航空公司的宣傳部，坦白說我的強項在領導力，所以創作方面我得非常依賴你。我希望你盡力發揮創作才華，一起替公司締造佳績。」
「我一直有留意那間航空公司的廣告，製作十分出色。」
每輯廣告都邀請城中政界商界和娛樂圈名人，置身世界各地名勝述說選搭該航空公司究竟有多享受，廣告預算比很多規模比他們大的公司還要多。
「謝謝。」她露出一個很有滿足感的笑意。「其中一輯廣告也曾獲獎。我的心得是名氣對一間公司的營運有很大的影響。增加名氣的秘訣是獎項，愈多獎項，就愈代表我們比其他同業優勝。」
她瞥了一眼我旁邊的牆，上面貼了幾張我創作的漫畫。那時我的辦公桌上已由明信片變為貼滿自創的漫畫娛己娛人。其中一張是上星期有同事在創作會議提出一個非常愚蠢的意見，被我畫了一隻豬坐在會議桌前舉手的漫畫，豬身上穿的衣服是那個同事愛穿的西裝。每個人看到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包括那位被我畫成豬頭的同事。
「是你畫的？」
她注視了好一會，臉上仍然保持笑容：「頗有趣。」之後立刻改變話題
只是一般淡而無味的辦公室應對。雖然對我讚譽有加，但我覺得她似乎真的對廣告不太在行。
從她的說話我聞到一股味道，那是「拉攏」的味道。它讓我很不習慣，面對她，莫名地叫我緊張不安。
2
徐雪儀上班的地方附近有一間情調不錯的餐廳，我們常去那裡吃晚飯，每次都少不了點法式焗田螺和羅宋湯。
她已經完全適應新工作，學習得很快，工作一下子就上手。同事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共同的話題源源不絕。有兩三個女孩跟她特別要好，大家一邊做事一邊談笑。
由於有一半時間屬外勤性質，所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帶便當上班，得到處找地方吃午飯，額外開支多少讓她有點心痛，不過底薪和佣金加起來比以前做文員多了接近一半，所以沒得抱怨。
總括來說，一切非常順利，只是在接觸客戶時或多或少感到膽怯，面對社會各式各樣不怎麼友善、或者冷漠的人時仍然有些不慣。
「有幾間精品店的經理特別挑剔，喜歡雞蛋裡挑骨頭，我很怕去和他們交涉。」
「任何事情都好，只要習慣了，日子便會容易過。」我有點憂慮當初勸她轉職究竟是否正確。「除此之外，對新工作還有什麼不滿嗎？」
她笑說：「不錯，所有同事對我很好。」
我暗自鬆一口氣。記得一本書寫過，女孩子一向比男性較為重視群體，看來一點不假。
3
余麗娥性子急，一上任即急於要替公司立汗馬功勞，短短的日子裡已經展露出強勢的領導手腕。她擁有莫名的氣勢，讓身邊的人感到緊張，從而不敢掉以輕心，專注工作。
她從不在下屬前亂發脾氣，但誰也別想可以輕易動搖她內心的想法。
在她之下人人埋頭苦幹，無可否認她駕馭有方。不過正如她所言，在創作方面她需要學習的還有許多。
她接手的第一個案子是個電腦廣告，創作會議上，她點名要求我改變以前一貫的保守風格，小林在旁衝我一笑，他認為這是新上司對我重視，刻意給我機會好好表現。
我昨晚翻閱她以前策劃的廣告，其中有一兩個的確憑充滿新鮮的創意使廣告大受歡迎，脫穎而出。這次她顯然想以同一手法再來一次。
不過條件不同，表現手法亦應該調整，所以我提出見解，即是在缺乏理由之下，不應該刻意改變廣告風格，這對客戶來說太冒險。
余麗娥待我說完，立刻接口：「我倒覺得，以往的電腦廣告太過死板，有必要革新。而且客戶亦一定會希望我們不斷提供新構想，而不是一成不變，這才是負責和專業的廣告人員。」
我嘗試再向她解釋。「憑經驗和調查報告，消費者著重電腦廣告推薦的功能層面，多於廣告本身的創意。多年來我們一直採用強調產品功能的創作策略，替客戶掙得不俗的業績。」
余麗娥皺眉，其他同事也跟著默不作聲，室內的空氣彷彿變得凝重。要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現在只有等待她的決定。
「我的看法是，」她一字一字地說，「我們必須要更積極主動一些，不能墨守成規，這樣才能為公司帶來新風氣。」
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只好照她的意思去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