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了記憶之時,我身在一個昏暗且無生機的森林之中。周遭除了草木再無其他,小至昆蟲大至野獸,無不與我保持著距離。小時候的我不懂那些低智商的生物看到我為何會有那種反應,長大後我才明白,那是一種看見獵物的貪婪,可又夾雜著對於天敵本能般的懼怕心態。
我無法理解,也無從得知原因。我衣衫襤褸突兀地存在於森林當中,似乎是出於本能,我明白該如何修練、如何讓自己一步步的強大起來。直到我看見了第一個人族,我才明白原來我不是本該存在於森林之中的猛獸。
那是一名身材粗曠高大的人族,於年僅15、16歲的我而言,是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對我說:「小姑娘,你迷路了嗎?是要回村子嗎?」
我其實聽不懂他在說甚麼,畢竟我打小生活於此,根本不會人族的語言,我用疑惑的表情看他,扯著呀呀呀的乾嗓想讓他知道我住在這。
我看著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我看不明白,那情緒轉瞬消失,我甚至來不及捕捉。隨後他的表情讓我覺得莫名的想信任他,是因為看起來很溫柔嗎?我不明白。溫柔是甚麼?
於是我跟著他走,走到了一個村落之中,村落之中有很多很多的人族。這讓我感覺到很新奇,我發現了這人的同伴每一個都叫我小姑娘。小姑娘到底是甚麼?是一種稱呼嗎?他們替我取名叫小姑娘?
到了夜晚,我被帶進一個奇怪的地下洞穴之中。他們稱這個地方叫酒窖。酒窖是甚麼?周邊的瓶瓶罐罐散發出一種香氣,這個東西叫酒嗎?
這些人替我盛滿酒讓我喝,我嗅了嗅,這氣味有些刺鼻,至少對我這個長年生活在森林之中依靠嗅覺與聽覺生存的人來說是這樣。可我見他們五六人一個個喝得盡興,也不疑有他開口就喝。
那味道讓我本能的抗拒,不久之後我覺得臉頰發熱,搖晃起略為昏沉的腦袋。我突然間發現那些人的眼神透漏而出的,是讓我極為厭惡的貪婪,比那些猛獸更甚。
我的四肢鬆軟,看著他們一步步靠近我,接著竟然嘗試著撕開我身上本就破舊的衣物。我本能地告訴自己,他們似乎想要攻掠自己,可又不像野獸獵食的模樣,他們要幹嗎?
我揮舞著手試圖阻止他們,在他們骯髒的雙手碰觸到我顯露出來的肌膚之時,我才突然想起了傍晚時分,有一個身量跟我相仿的人族偷偷對我說:「姑娘,男女有別,妳怎麼與一群男子在此時廝混?」
男女?霎時間我終於弄懂他們眼裡的貪婪神情是甚麼,就像森林裡的野獸一般,他們想要的是繁衍後代?
明白了這層緣由後,我開始拼命地掙扎。但沒有用,五六個男人對我一個女子,我又怎有辦法?在他們徹底撕碎我身上衣物並且強行壓住我之後,怒火瞬間侵襲上我的大腦,我失去了自我意識。
失去意識的我眼中散出白光,周身爆起廣大靈力,只那麼一瞬我便已經掙脫開來。接著親手扭斷他們的脖子,如同森林中的猛獸對待獵物一般,一出手便是死亡。
失去意識的我再次清醒之時,已經回到了我熟悉的洞穴之中。我皺起我的眉宇,只記得我差點被侵犯,後面的記憶全無。我怎麼回來的?
身上多了件衣物,這件衣物很寬大,是一件墨色長袍。我嗅了嗅上面的氣息,很陌生。有人救了我?是誰?我看著眼前閃爍的火光,陰晴不定。
還未等我想明白,我動了動耳朵,聽見了一個朝這裡走來的輕緩腳步聲。我緊繃起神經做出防禦姿勢,微微曲起膝蓋隨時準備攻擊。在來人站定在我前方十步距離之時微微一愣,這氣息,是我身上長袍的氣息。是他救了我?
他說:「醒了?我看妳未著寸縷地躺在一個地窖外,於是想著妳應當遇到了甚麼困難,手邊也只有這身長袍。」
我放鬆了警惕,直直地看著他。
他似乎不明白我為何一直盯著他瞧,他說:「怎麼了?」
我眨了眨眼,我又呀呀呀地比著自己的喉嚨在擺擺手。
他說:「妳……不會說話?」
我皺起眉頭看他,想學他說話,啞著聲音終於說出了一個字:「你......你,你。」
他愣了愣,放慢著語速:「妳,」他指著我,「一直住在這裡?」
我思考了一下,住?印象中之前那個男子也說過這句話,說讓我住在他那裡,是生活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他似乎恍然大悟一般看著我,接著他比了比自己,他說:「我,我叫秦然。」接著我看他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著字。寫完後指著那字又抬頭對我說:「秦然。」
我復述著他說的話:「你,七……齊藍?」
他突然笑了笑又說:「秦,然,秦然。」
「秦,然?」
他似乎很開心,接著說:「對,沒錯,真棒。」隨後他又伸手拍了拍我的頭頂。我本能地覺得,這種感覺很像那些媽媽帶著孩子的野獸一般,是一種對小孩的關切。不自禁地瞇起雙眼蹭起他寬大的手掌,可他似乎被我的舉動嚇到一般微微一僵。
他說:「妳呢?有名字嗎?」
名字?我想了很久,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了兩個字,我對他說:「寒,寒冰。我,寒冰。」
他好看的眉宇微微蹙起,聽見了他喃喃自語說道:「寒冰?她應當沒離開過森林也不識字,怎麼會有名字?」可我聽不懂。
他似乎沒有要事。這幾日他都帶著我在洞穴附近生活,甚至還替我買了一套女子穿的短打衣裝。當他拿給我的時候說:「穿吧,給妳的。」
我開心的接過,立馬要把不合身的寬大長袍脫掉換上。可他卻在臉上抹了一片緋色轉過身要走出洞穴,我很緊張得以為他要拋下我離去,急忙上前拉著他的衣袖,連身上撤下一角衣裳露出了細嫩臂膀的肌膚我也沒在意,只是對他說:「去,哪裡?」
我看著他回頭看了我又匆匆轉首,連帶耳根也紅得滴血,我不明所以地問他:「為什麼,走?」
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撥掉我的手說:「我、我在外頭,妳換好衣服我再進來。不走。」
看到逃也般出去的身影有點疑惑,但還是怕他跑掉而快速換上衣物。小跑著到他旁邊拉著他的衣襬。
他轉過身看了看,臉上原本可疑的紅暈消卻,換上的是一抹高興的淺淡笑顏。我對他說:「好,好了。你,不走。」
他笑容一僵,隨後說道:「嗯,不走。」
再來的兩三日,他教我識字、教我基本功法,他常說我學習能力很快,學習能力是什麼?我不明白。但似乎我只要把他教給我的東西很快地重複一遍,他就會說這樣一句話,然後拍拍我的頭頂說很棒。我很喜歡這樣的接觸,於是我更加努力的學習。
大半個月過去,他說我現在的修為已經到了金丹期,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了。這些天我學習到了很多東西,甚至能明白他這麼說的時候所帶有的不捨。我問他:「我可以自保,你就走嗎?」
他皺起他好看的眉,沒有正面回答我:「能夠自保,就不用我保護了。」
我任性地說:「那我不要學習,你保護我。」
他似乎被我的說法逗笑了,看著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我沒見過的神情,他認真說道:「妳要獨立,獨立了,我就不會走。」
在一個月後,我覺得他說的話都是騙我的。我學著獨立。
他說要獨立,就要能夠保護自己。
要獨立,就要可以忍受孤單。
要獨立,就要學會自己面對困難。
我很努力了。我學著不那麼依靠他,用著他所教我的方式打敗了很多為惡的妖族,學會自己到人群眾多的地方買吃食,學會在他替我準備的小屋中打掃,學會了與凡人相處,更學會了如何幫助別人以換取錢財養活自己。
可最終換來了他默默離開時留下的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剛勁有力的幾個大字:「珍重,會再見的。秦然。」還有兩柄一對的雙刀,刀面上一隻刻寫著寒,一隻刻寫著冰。
我看著紙張的字跡發愣。他騙我,他說我獨立了他就不走。為什麼要走?
我覺得心裡一抽一抽地疼,眸中泛出的晶瑩淚水模糊了珍重二字。
我急忙把紙張移開,避免其他字跟著糊掉。我不明白這種情緒是為什麼,只是輕撫著紙張喃喃自語:「秦然......秦然。」
我照著他的要求不斷學習與精進,他曾說我的步伐迅速且有力,若是拿著短小精巧的武器必然如虎添翼,於是送了我兩柄短刀。是為了讓我自保嗎?那好,我要能夠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直到我找到你為止。我拿著兩柄雙刀行走過各個村落城鎮,一邊不斷學習,一邊打聽有沒有人認識秦然這個人。但時隔三個月過去,我依舊沒有他的一丁點消息。
於是我找到了這擂台賽,剛好修為達標,我便報名參賽,只為了那一條消息,我要問秦然到底是誰,我要找到他。
可出乎我預料之外的是,我被那叫歐陽玄詩的傢伙打敗了。他的速度不及我,原本是有把握能擊退他的,誰知他手中玉瓶被我擊碎,瞬間讓我無法發揮如常。當他挑破我胸前衣物之時,我不由得想起當時受辱的畫面,對他的怨念更深。他輕蔑的笑容讓我覺得渾身不適,甚至不得已投降之時他還想置我於死地。
這短瞬即逝的霎那,腦海中閃過的都是秦然。是他看到我剛醒時穿著他不合身長袍的笑容,是他發現我不懂人語的錯愕,是他看我當著他的面更衣時的不知所措,是他驕傲於我的學習速度時伸手拍頭的模樣,是他告訴我要學會自保時的無奈。腦海裡一幕幕全是他。
在我以為我短暫人生到頭的時候,是一件深藍色長袍覆上我的身軀,輕巧的遮蓋住因為衣服破裂而險些曝之於眾的酮體。我聽到“鏘───”一聲,那是金屬碰撞的聲音,抬眸便看見一名男子擋在我身前,而我身上的就是他的外衣。那深沉的聲音如同神祇般落入心底:「她投降了,適可而止吧。」
一時之間,眼前男子的背影與秦然重合。他跟秦然一樣,有些微相似的情節,受辱、覺得命懸一線、覺得毫無所依,卻一樣救了我。雖然我不知道秦然救我時應當是怎樣一幅畫面。
他走過來蹲下身微微一笑開口道:「姑娘還能走嗎?」但那笑容卻和秦然不一樣,多了點如沐春風的氣息,卻一樣令人心安。當他要替我查看傷勢的時候我沒有拒絕,當他輕輕抱起我躍身下台時我也並未覺得不安,因為我從他眼中看到秦然一開始看向我時的關切神情。
當他們毫不猶豫的說要幫助我時,我在心裡感受到一抹讓我覺得陌生的情緒,我想那是所謂的感動吧。
雖然我已和那一條消息無緣,可在我得知無殤是上古神族後裔之時,我便毫不猶豫地決定跟著他們,我自私地想著,也許他能幫我找到秦然。
我覺得若儀對待無殤的態度是不同的,就好比我對待秦然一樣。所以當我怎麼勸她都沒有效的時候,我直覺想著無殤應該會是唯一的辦法。於是我對無殤說:「若儀一直不肯開口,無論是說話還是進食都是。夜間也不願休息,怕她身體熬不住,所以想找你看看是否能勸勸她。」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不久後便見到她從屋裡出來,雖然我不明白她看向無殤的眼神中所多出的是什麼。可我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就如同我憑藉著兩柄短刀一張信紙所存的信念一般—都找到了內心裡的一抹光彩,一襲要堅強地活下去的炙熱。
於是我們啟程了。
我一定要找到他,問他為什麼要走。
§作者落花有話想說§
寒冰的記憶從一開始便是一個杳無人跡的森林,
所以他聽不懂也不會說話,
但憑藉他的聰明腦袋也不難學會人言。
她意識的斷線也是伏筆,
落花最喜歡滿滿的伏筆了 ((不是
最近文章都沒人回覆真沮喪,
有沒有人要出來冒個泡?
猜猜這秦然是誰?
有人回應就提前更新! ((敲碗
((落花太不矜持了))
#下篇文產出時間:8/1(六)#
#預告:◎第四十一章.憶從前#
「你們不覺得......此包間有點怪嗎?」
「妳......沒有家人?」
「可又怎麼知道是妳殺的?」
如果怕錯過新章回,也歡迎各位到FB粉絲專業按讚才不會錯過唷!
ns 15.158.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