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大人您，太過了。
伏辟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先是一愣，眨了眨眼，等著他將未說完的話語延續。
燕琴卻沒延續話題，只似是無意地隨口問道：「說說你這段時日對我們五人的看法。」
伏辟有些疑惑，細細思考一下才開始說道：「屬下對古鮫族的規矩並不太了解，亦不曉得其餘兩位殿下的性格。但是屬下膽敢一言，認為太子殿下貴為太子，卻太過心善。蓮鏡壇之事讓太多人知曉了古鮫族的存在，勢必會帶來極大的危機，雖說此話一說無非是事後諸葛，但屬下依舊認為唯有死人得以保守秘密。」
「屬下與楊織大人並無過多交集，可大人的處事屬下很是佩服。他的手段狠戾，且不輕易相信他人，無時無刻都是在為古鮫族與太子殿下所馳騁，更為太子殿下與您不辭辛勞。屬下膽敢多嘴一句，大人曾經對我說過，若非您信任於我，他是斷不可能與我多言。大人也曾警告過我，您與太子殿下於他而言不只是下屬以及同儕的關聯，更是至交。若有人背叛您與太子，他不會顧念任何情分，唯有死字作為終結。屬下認為，他的果決與他的身份相得益彰。」他一邊想著，眸中便閃爍著光芒。
「寒冰屬下並不了解。她的性格封閉，若非大人們於她有益處，興許也不會對若儀有多餘的情緒。但她或許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去，造就如今這般為人處事的態度。在屬下眼中，此人視利益為重，可有目的性的人反倒容易揣測。」
他似有不解接著說：「若儀的心思過於單純、愚蠢，屬下不明白她為何能夠毫無保留地教我劍法、不明白她為何敢與大人們以友相稱、亦不明白大人們為何與此人相交。在屬下看來無論是她還是寒冰，於大人們並無用處。無用之人，何須以心相待、何須以禮待之？」
「至於大人您，屬下很感激您的有意栽培。雖說此前自己確實毫無用處，更有三個於大人而言可能是負累的存在，屬下不明白您為何會提攜於我，但定不讓您失望。大人心思細膩，確實能與太子殿下和楊織大人相輔相成，三位大人缺一不可。而大人您所訓練屬下的，更是屬下所期盼的。但……」原本侃侃而談的伏辟語句一頓，垂下了眼簾說道：「請恕屬下踰矩膽敢多言幾句。屬下認為大人您，太過了。」伏辟抬起了眉眼，將燕琴難得因自己的言語而有些許起伏的表情看進眼底，緩緩說道：「太過執著於改變自身、太過拘泥於自己的原則、太過秉持著自身的信念、太過相信自己能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屬下雖不知道大人您為何願意至此，但您又何嘗會知道，興許別人要的不是您的剛愎自用或愚頑，要的只是您，真實的您。」他語畢，未待燕琴回話，便站起身一掀衣袍雙膝跪地，垂首嗑頭再言：「屬下直言不諱，請大人責罰。」
他相當冷靜的說完，絲毫不懼怕地跪地待罰。半晌後，卻意外聽見了燕琴的笑聲自上方傳來。他的笑聲和煦萬分，不帶有任何一絲多於的雜質。伏辟渾身一僵，只聽到燕琴說道：「起身罷，坐著。我可沒說甚麼。」
伏辟直起身坐好，便看見燕琴眼帶笑意的面容。這是伏辟認識他這麼短短三個多月以來，第一次有幸能見他如此真摯的笑靨。他的笑容並不燦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幾顆牙齒淺笑出聲，眉尾形成一個小小的弧度，顯示了他的心情極佳，眼神更是熠熠生輝，帶有毫不掩飾的欣賞以及認可。
伏辟對於這短短幾秒鐘之間，從眼前人的神色識別出的情緒有些意外。
他有些呆愣地問道：「……大人？」
燕琴笑了笑說道：「挺好，分析得挺到位，不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伏辟聞言難得有些欣喜地拉出一抹自得的羞澀笑容。
燕琴又說道：「伏辟，你們在夫誅族遇到的事情，困難嗎？」伏辟有些疑惑於他的提問。這麼些日子以來，他其實一直等著大人問自己的過往，畢竟要信任與重用一個人，怎麼說也不可能不打聽。否則若是日後有甚麼意外出現，對於大人而言便是不可預測與掌控的危險。只是他沒料到竟是這麼久過後才問自己，還如此直接。
不過這麼短時間內與大人的相處，對他的處事方式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想想便又覺得合情合理。一開始不問，想必是覺得多此一舉，畢竟對自己也尚未瞭解，等到足以讓他覺得滿意，再來問也不算遲。再者，以他的個性來說，與其讓別人問，還不如讓他自己問。多一人就多一分風險，他想必還是更加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想了想便開始解釋起自己在族中的困境。
夫諸妖族，多為水木雙靈根，象白鹿，帶四角。奶奶伏緣水木土三靈根、伏辟與伏云都是水木雙靈根、伏陌則為木單靈根。
伏辟自小生性陰沉且寡言，很多時候他是不太願意與人交談和交流的。他的父親伏方定在夫諸族算是小有名氣世家，母親姜氏是明媒正娶、門當戶對的正室，是兩方家族有意指婚，但並無感情可言，育有伏辟、伏云及伏陌；另有一妾雲氏，與伏方定可以說是青梅竹馬，育有一女伏茹，但與他們並非同父。
伏方定與姜氏沒甚麼感情，更別提伏方定還不喜歡沉默寡言的伏辟，母子倆在家中如同陌生人般空有名號。
至於雲氏則與伏方定和其好友尚圖書從小一塊長大，伏方定喜歡雲氏，可雲氏喜歡尚圖書。最終雲氏和尚圖書處在一塊，可還尚未婚配，尚圖書就因渡劫失敗而身殞，在那之後伏方定便依尚圖書生前的囑託照顧雲氏。於此時她也已有身孕，但根本無人知曉，兩人日久生情，她便嫁進伏方定家中做妾。而在外人看來，那伏茹就是伏方定之女，甚至於伏方定也是如此認為的。夫諸族孕期長，變化也緩慢，是以伏方定並未察覺。
雲氏雖明白姜氏不受喜愛，但她與她的兒子依舊讓雲氏覺得不安，因為她害怕自己因為此前難產導致無法再次受孕之事，影響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某次爭執中伏方定當晚便與姜氏行房，也因此懷了雙胞胎的伏云與伏陌。這讓她更加不安了，因為她感受到了伏方定似乎很期待這胎孩子，此胎是龍鳳胎，而他極想要伏辟以外的兒子接下他的衣缽。
那時的伏辟已是一百多歲，伏茹六十多歲。
夫諸一族的修煉能力本就極差，若非意志堅定根本難以有所作為。雲氏為得重視，將伏茹逼得很緊，並要她刻意接近伏辟與之學習、討好關係，畢竟伏辟是夫諸族難得的人才，十分自律，小小年紀便已入金丹期。起初伏辟未曾多想，也十分照顧自己的妹妹伏茹，但隨著年紀增長，他愈發覺得伏茹待自己不止是兄妹情誼那般簡單。
直到某次意外聽見了她與雲氏的對話，這才明白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妹妹，對自己更是男女之情。雲氏因為妒忌之心，意圖謀害即將出世的伏云及伏陌，原先伏茹並不同意，後雲氏竟以伏辟的命作為要脅，讓伏茹經由他手給姜氏下藥，否則她會親自了結伏辟的性命。
伏辟不信這個有多年感情的妹妹會如此狠毒，便只是靜觀其變。直到某日她端了一碗湯藥到他面前，說是自己從外頭買來的補湯，要給姜氏飲用。
伏辟看著眼前明顯心虛的伏茹說道：「給我娘親喝的？」
伏茹：「是啊，姜姨最近精神欠佳，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
伏辟冷冷一句，卻讓伏茹險些棄甲投降，「是補藥，還是滑胎藥？」
可那一次識破，卻換來了父親的責難。他不覺得雲氏如此歹毒，更不覺得伏茹會有謀害自己弟妹的可能，全都是他這個不討自己歡喜的兒子自導自演、裝模作樣。可伏辟個性如此，根本不願多做解釋，這讓伏方定覺得事實便是這般。之後伏云和伏陌成功誕下不久，姜氏卻因意外死亡，而除了伏辟之外，唯一知情的也只有奶奶伏緣。她雖有修為卻極低，面對雲氏歹毒的算計根本防不勝防，被其害得重傷，迷失心智再不能言。
過了五十多年，伏云竟然如伏辟一般修為進長極快，且又心思單純、活潑開朗，於伏方定而言便是一個能夠成為下任繼承人的模樣，他十分滿意這個兒子。可誰知雲氏因此手段更顯陰狠，用計做出了他與伏辟逼迫、危害自己的假象，而伏方定這個蠢材又信了。伏辟忍無可忍，便在十多年後，修為提升到了金丹期後期之時，偷偷帶著一老兩小逃出伏家。後因一場意外被蓮鏡壇捕獲，同被捕獲的族人也都是曾經聽信雲氏刻意放出假八卦的人們，這也是為何其他族人走了卻獨留他們，然後自己毫不猶豫決定跟隨無殤的緣故。
燕琴聽完後沈思了片刻，後才說道：「他們於你，可還尚有親情可言？」
伏辟一頓，並不打算有所隱瞞，想了想說道：「雲氏自是不必多說，屬下恨不得親自手刃她。伏茹雖令我失望，但她到底是被雲氏利用。至於父親......屬下不知該如何面對。」
燕琴一聽，又是微微一笑：「我明白了。」他淺飲一口茶水，輕咳一聲接續說道：「現在洛九熙的企圖已經明瞭，卻不知道他的父母意欲何為。我不想面對此人，你去問他騰蛇一族的居住地在何處，我不想留下後患。」伏辟聞言點點頭以示明白，接著便見他喚來了二與八，兩人恭敬地喊了聲大人，燕琴便轉頭問道：「夫諸族位居何處？」伏辟如實說出，燕琴隨後吩咐道：「去查伏方定、雲氏和伏茹這半年的動靜，愈詳細愈好。七日內辦妥。」
兩人一同離開，燕琴又看著伏辟說道：「待你與洛九熙的事情辦妥，我便得回族協助無殤。之後的話我要你聽清了。」
伏辟看著燕琴嚴肅的神情待其吩咐，他是這麼說的：「寒冰已走，去向何處已於我無關。若儀的事情我不便多言，但這是無殤攔下的重擔，我便需要與他一同分擔。她是無殤所認定的朋友，那於我、於楊織便也是。她的個性難能可貴，這點我要你自己去察覺。日後我們回了族中，你務必得保護好她，就當是我交付於你的第一項任務。別讓她的笑容被陰鬱所覆蓋、別讓她的單純被挫折所抹滅。一但她的笑容與單純沒了......」他的語氣一頓，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眼神閃過了一絲無奈，「那她，就不再是她了。」
他似是自嘲般地一笑，又言：「在我離去前，我希望你的修為能提升到元嬰中期。言盡於此，我就不多說了，去修練罷。」
§作者落花有話想說§
試探完畢，伏辟也如他預期。
終於交代完伏辟小可愛的身世了嗷嗷。
伏辟的個性直接，算是與楊織有幾分相似，
但他也像燕琴，總會去下意識觀察別人思緒，
同時他也相當忠誠，一旦認定了，
那麼對方就只會是他的主，外人難以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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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第七十五章．與我有關嗎？ ＃
「讓他們折騰去吧，翻不出什麼大浪。別來煩我們就行。」
「大人，小四的魂燈昨夜滅了。」
「......這麼多年，妳們到底去哪了？周姨又是怎麼......而妳，又怎麼會加入禁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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