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若儀與伏辟一同到了落楓村。剛進村內,倆人對看一眼,眼底盡是無奈。若儀嘆了口氣說道:「出來罷,別躲了。」
過了一刻鐘卻不見動靜,若儀望向一旁的伏辟,伏辟則是輕淺一笑,隨後瞬身到一旁的大樹後,一手拎著一個10歲左右的小孩走向若儀。這兩個小朋友長相極為相似,一男、一女,若說兩人的最大差異除去性別以外,那就是男孩左眼角下有淚痣,女孩則是在右眼角下有淚痣。
伏辟將倆人丟到若儀身前,就見他們一臉害怕地跌坐在若儀的面前不敢抬頭。若儀冷聲對著他們說道:「伏云、伏陌。你們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我管不動你們了是嗎?」
女孩伏陌聞言眼淚簌簌往下掉,伏云則是顫顫巍巍著開口:「不是的若儀姊……我們、我們只是……」他的語音漸弱,若儀卻打斷了他:「行,我管不了你們,畢竟我也不是你們的誰,以後我也不想管了。」在兩個小孩垂首的時後,卻沒見若儀偷偷朝伏辟使了個眼色。她一說完,轉身隨即沒了蹤影。
兩個小孩瞬間慌了,他們根本沒搞明白怎麼若儀姊這次竟然真的生氣了。
伏辟朝著若儀隱去氣息的位置挑起嘴角淺笑。這是丟給自己教訓兩個小孩了是嗎?她倒好,擺個姿態甩手到角落看戲了。
所幸兩個小孩依舊蠢笨,根本沒發現哪裡有異常。若儀在面對自己的時後才會將多餘的情緒顯現出來,面對他們卻鮮少露出別樣情緒,這也著實讓伏辟感到欣喜。
他們自從在燕琴的示意之下才有了交集,漸漸的他才看明白,她的個性與無殤三人及寒冰相比,是最為單純的。
無殤易信人,可卻在大多時候為領頭人,是以心思並不多簡單。楊織個性直接,該懷疑就懷疑,該翻臉便翻臉,他不會顧及你是誰,只會顧及你於無殤有無威脅。燕琴作為輔助的軍師、自己的半個人生導師,他的心計有多深沉不難明瞭。寒冰則與自己接觸不多,她寡言、不輕易與人打交道,無殤於她而言有用處,所以連帶另外兩人她會多加留心,對若儀則是一方面因為無殤、一方面因為同性別所以有所交流,至於其他人,她吝嗇於與之對談。
若儀是裡頭較為心思敏感又簡單的一個。伏辟起初除了讓她教導練劍之外並沒有多少交集,自己只想著能得大人們重用,那便好好修行提升自己。在那期間他並不知道大人對若儀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從某天開始,大人開始會讓若儀傳話之時,自己才明白原來這個如同三人附屬品一般的半妖,竟然是他們的朋友。
伏辟起初不太明白這樣的關聯。他認為無殤等人地位崇高,若儀與寒冰不過是區區凡人,有什麼資格同他們以友相稱?最多只是她們對無殤等人有利用價值才會收留她們罷了,就如同他們收留自己一般,因為燕琴大人說過,他們身邊不留無用之人。
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他發現自己錯了。發現大人們不只根本沒有利用她們,反倒還幫助她們。當然他也不排除她們實力不足以有用處就是了。
那是一個令眾人難以平復心緒的一天。燕琴大人險些死了,而無殤殿下竟然為此崩潰。伏辟在那一刻才總算明白為何燕琴、楊織兩位大人會如此敬重無殤,不只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地位與身份,更因為他們於殿下心中,那是不可撼動的存在。足以讓他為之瘋癲、足以讓他為之打破原則的存在。原來王室之人能有朋友的嗎?
之後他再次見到燕琴大人時,他竟然語重心長的對自己說,若儀的個性難能可貴,若他們不在,讓自己務必保護她,別讓她的笑容被陰鬱覆蓋、別讓她的單純被挫折抹滅。
伏辟不明所以,難能可貴?為何?
他不理解,但領命。
多年後,他們真的消失無蹤了。一別至今23載,均無影蹤。他如同大人所交代一般寸步不離若儀,誓要保她周全,畢竟這是燕琴大人交代的唯一一項任務,他不能搞砸。
直到某次若儀離了他的視線,再遇卻已重傷,身陷囹圄,致使昏迷多日未醒。她的右半邊身子險毀,他才驚覺自己辦砸了,他沒能保護好她、也沒能保住她的笑容。清醒後的若儀不願說話、不願進食、不願給予任何回應。連霑霑消失了她都視而不見。連自己難得地同她開玩笑,她也吝嗇給予一抹笑容。
伏辟為此很憤怒。憑什麼我如此低聲下氣的討好妳,妳竟如此不識好歹?
他怒極了,隔天入夜想去質問她,卻在她門前聽見了若有似無的啜泣聲。他的憤怒轉瞬杳然無蹤。他輕輕揭開房門,緩步走向她。她的眼神空洞,像是突然想發洩一般,開始訴說著自己的過往,開始說起她與殿下等人的相識、相知。伏辟那時才明白,她喜歡殿下,可她卻不曾表現過。
她哭得淚眼婆娑,像極了一隻無助的幼獸般惹人憐惜。伏辟也在那時才知道,若儀那被腐蝕掉的右手臂以及灼傷的右半張臉和頸部,竟是被吳英齊等人所害。
她的無助令向來冷靜的他手足無措,於是他做了一件連自己都意外的事─他伸手將若儀輕輕摟入懷中安撫了。而她也並未抵觸,只是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拽緊自己的衣角,潸然淚下。
至那之後,她的笑容少了,不再那麼輕易對周遭事物產生回應,是以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很是怵她。她大多時候面無表情,既冷淡也冷漠。唯獨面對自己時偶有笑顏,多了些人氣。
伏辟板起臉站到伏云和伏陌身前,冷言道:「現在你們滿意了?人走了。」
伏云一驚,急忙抬頭:「兄長,我們也只是想幫忙。」
伏辟臉色冷漠,沉聲說道:「你們好好待在客棧就是最大的幫忙,若儀如何待你們,你們心裡沒有數?她交代你們不要亂跑,你們就是這樣違逆她的?我怎麼教你們的?若儀難道會害你們?還是說你們年歲比她大,便不把她當回事?!」他語氣一頓,轉頭看向垂首啜泣的伏陌,語氣又冷了幾分,「還有妳伏陌,妳做為姊姊,遇到事情除了哭,妳還會幹嗎?當年是,如今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妳到底學會了甚麼?」
伏陌身體一顫,不敢回話。伏云剛想插嘴,便聽見伏辟接續說道:「你們一次次不把她放在眼裡,若儀難道不該難過、生氣?你們自己想清楚,再去找她道歉,別想我替你們說話。」語畢,伏辟便一個瞬身到若儀身邊,跟著隱去氣息。
若儀秀眉輕蹙,看著他說道:「你怎麼這麼兇?伏陌也還是孩子心性,你這麼說她,她沒問題嗎?」
伏辟無所謂地聳肩,摟著若儀的瘦弱肩膀說道:「他們讓妳不高興,活該欠教訓。」
若儀一笑,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抖掉道:「有你這樣當兄長的嗎。」
伏辟:「放心罷,他們會想明白的。不給他們點顏色瞧,還真當自己依舊是孩子無法無天。走吧,查探消息去。」
若儀:「就這樣把他們丟在這?」
伏辟:「沒事,我又不是真的心大,他們身上有附銘符,安全得很。」
若儀眉頭一挑,有些疑惑地問道:「附銘符?哪來的?」這附銘符用以禦敵時能夠形成小型陣法,可以短暫困住對方,然而這也能夠讓他們有足夠時間求救了。
伏辟扯出一個你猜的表情,若儀翻了個白眼轉身離去。
「欸、欸、欸!我說還不行嗎?我畫的、我畫的啊,欸妳等等我!」
一直到了傍晚,他們找到線索便準備離開落楓村。在回程的路上,便見到伏云與伏陌站在不遠處的前方等他們。
若儀全當沒看見,繞過他們向前。倆人一驚,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拉住若儀的衣袖。若儀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神透出股股涼意,看向抓住她右手衣袖的伏陌。
伏陌一驚,急忙將手放開。她忘了若儀姊自從受傷過後就很在意別人觸碰自己的右手,每每看見兄長拉住若儀姊的衣袖,她都會毫不客氣地攻擊他。伏陌嚇地瞬間紅了眼眶,但卻不敢哭出來。小心翼翼地看向若儀的神色,見她面色鐵青又更加害怕了,吞了口唾沫才開口說道:「若儀姊,伏陌錯了,若儀姊不生氣好嗎?伏陌以後會聽話。」
若儀不語,轉首看向另一邊拉著左手衣袖的伏云,伏云開口道:「若儀姊,是我拉著姊姊出來的,伏云想幫忙,不是故意不聽妳話的,若儀姊別生氣了好嗎?」
若儀卻只是冷冷的開口:「你們這點修為想幫甚麼?拖後腿還差不多。」
伏云:「我們、我們會努力修練的,若儀姊劍術好厲害,伏云想學。若儀姊教教我吧,這樣伏云以後也可以保護若儀姊。」
一旁的伏陌也急忙開口:「我、我也會好好學習法術的,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伏辟看了一眼若儀的臉色,便明白他們這關算是過了,急忙拋出一個台階說道:「現在知道好好修練了?伏云你還想跟若儀學劍術,是把我放哪了?我也是若儀教的,難道不該先問我?看不起我是吧。」
若儀終是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伏云和伏陌均是一愣,畢竟他們已經有許久沒見她笑了。若儀絲毫不理愣住的二人,轉頭看向伏辟似笑非笑的臉蛋開口說道:「對,就是看不起你怎麼了?我自己教。走吧,該回去了。」
她在眾人震驚的表情下,抬起左手輕輕拍了拍伏云僅到自己腰間高度的頭頂,隨後嫣然一笑向前走去。三人一愣,面面相覷了半晌才急忙跟上她。
酉時三刻,他們一路走回梵垣城的一處客棧。客棧外觀並不起眼,甚至看起來有點破舊。入內的正廳有12桌方桌,每桌可坐四人,他們尋了一處角落空桌坐下,伏辟便點了三、五道菜餚,再替若儀斟了一杯茶水遞去,看著她抬起手飲下後才替自己也倒了杯。
若儀的神色已恢復如往常般的不苟言笑,讓伏云和伏陌一時間又有些許畏縮。然隔壁桌的動靜卻讓好奇的兩小不由得分神細聽。
一個臉色稚嫩的男性孩童對著旁邊的年長男子說道:「父親,為什麼我們不回族裡?父親在族裡過得也不好嗎?」
年長男子嘆了口氣:「現在不是時候,我們得先找到你的兄長和阿姊,族裡並不安全。」
男孩歪著頭繼而問道:「為什麼不安全?族裡不也有兄長嗎?為什麼要先找大哥哥和小姊姊?」
男子眉頭一蹙,冷聲說道:「你二哥德不配位,他不配做你兄長。你只要記得你殤哥哥和苓姊姊。」
男孩不太懂又想繼續問,可卻被男子打斷:「別問了,快吃。」
伏辟和若儀當然也不例外將對話聽了進去,可伏辟未在意,倒是若儀的神色有些異常。她將嘴唇抿地發白,眼神甚至有些恍惚,伏辟見狀抬手覆上她的左手,才發現那手冰冷得很。若儀抬眸,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隨後朝他眨了眨眼。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卻聽她用著隔壁桌聽得見的音量說道:「你說,23年了,我們何時才能找到無殤和無苓?」
伏辟瞬間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若他沒記錯,無殤還有一個弟弟叫無宸,妹妹叫無苓。她會如此說,便是用來試探。世上同名者眾多,若按照這隔壁桌的說法,小孩有一個大兄長,名中有殤字;二哥未知,且在族中;三姐則是名中有苓。
且不說無殤是否還有一個弟弟,單憑這簡單的幾句便能與無殤做出些許聯想。他們父子顯然在找他們,那她先說出23年,再提到兩人名字,便可以再讓聽者判斷他們講的是否為同人了。然伏辟之所以明白若儀是在試探,也是因為她刻意加了無苓的名字,畢竟他們並沒有見過無苓,甚至也不可能在找她。
他淡淡一笑,隨即說道:「會找到的,畢竟我們現下已經找到小楊的線索了,他們必然在一塊。」當然為了避免有心人的查探,他刻意掩去楊織的名字也不難理解。畢竟楊織在世人眼中是靜壇宗的弟子,若將他的名字說出來,很有可能會引來其他麻煩。而他們若猜測無誤,那這男子極有可能是樂王本人。思及此,一個楊字便能引魚上鉤。
語畢,他們不再言語。匆匆進食完將伏云和伏陌安置回房,立起一個簡易結界保護他們,伏辟再跟著若儀回到她的廂房內坐定。
他們等待了片刻,果真發現房外有了動靜。
§作者落花有話想說§
伏云和伏陌終於有戲份了 ((淚灑
這對小朋友畢竟是妖族,
生長速度緩慢,所以即便年紀比若儀大很多,
表面上看來卻還是小朋友,當然實際上也是。
在修真界年齡就是那浮雲 (?
此浮雲非彼伏云 ((講甚麼鬼話
又有新人物出場了,
大家心累不累 ((喂
#下篇文預計產出時間:11/29(日)#
#預告:◎第七十一章.你讓我如何不憂心?#
「聽聞道友所說,無宸殿下尚在族中?」
「......冒昧請問您有何證據可證明身份?」
「古鮫族若沒了太子......恐要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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