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領海出發的時候,莫蒂就穿著他們族中的傳統服飾,上面繡紋著海浪的圖樣,象徵著大海的守護、海民的祝福。梅達雅特別喜歡裙擺上流蘇的設計,當海風吹拂而過,莫蒂的流蘇就會像海浪一樣起伏。
此時那些流蘇被海水浸濕,黏貼在莫蒂的腳踝上,如同海上破碎的浪花,糾結的可怕。
然而他在海中看見了更可怕的景象。
「那是——」
海中央是一頭巨龍,身形巨大如一座城邦,它在海中發出陣陣驚天動地的低吼,正奮力鼓動的翅膀要往海中飛去,海面上卻有幾艘巨大的船艦頻頻對它射擊,巨龍不幸的身上中了幾箭,箭羽似乎經過特殊處理,貫穿了龍鱗、深深刺進龍肉、倒鉤狠狠掐住了龍身,箭的尾端連著鐵鍊,限制了龍的行動,讓他無法飛進雲端、躲進深海。
「他們要殺龍!」莫蒂大喊,一邊開始引導海流,想幫龍驅趕腳下的麻煩。
「呦嗚——!」因為暈船一直沒有反應的羅比此時卻昂起頭,朝著巨龍發出低鳴,用頭拱著有點傻掉的梅達雅要她抬頭看看巨龍。
梅達雅順著視線看去,發現龍的爪子裡露出一小截布料,雖然距離遙遠,但弓箭手長年的訓練,讓她對於事物的辨認度很高,僅僅是一瞥,她都能認出此物的真身——其中也許有靈能感應的加持。
於是她認出了一小片布料的主人。那是她的母親、艾諾長袍上的一小片衣角。
梅達雅忽然啞了,一時間嘴裡說不出話、耳朵旁的雜音也消失了,她只是緊盯著那一小片衣角。
「梅達雅!住手!那是——」等她回過神來時,手上已經彎弓搭箭,箭頭還凝聚著她數日以來積累的靈力,箭頭的螢火呈現詭異的透明色。
「嗚喔嗚喔!」羅比也站起身,用爪子拍掉了梅達雅的弓箭,而後撲上去把她壓住。
「你幹什麼!起來!」憤怒的情緒猛然佔據了梅達雅的大腦,她一把攥住羅比的熊掌,猛然將羅比推開,怒吼道:「莫蒂!龍的爪子裡、那是我母親!」
「我知道!但是那個龍是——」
遠方再次傳來一聲爆炸,這次強烈的衝擊波掀翻了小船,三人一熊掉進大海裡,連莫蒂都一時措手不及吃了幾口水,強忍著耳鳴努力將其他人用海水聚集在一起,浮到海面。
他們一冒出頭,卻發現天上下起了紅色的血雨,是巨龍身上被開了一個血窟窿,巨龍發出痛苦的哀嚎,口中的火焰漫無目的地四處掃射,確實也燒毀了幾艘小船,其他船艦卻也藉此機會再次發出猛烈攻擊。
此時龍爪鬆開,一名女子從龍爪裡探出頭來——正是梅達雅的母親艾諾,但她似乎也受了傷,左肩上全是血污,雙手扶著巨龍的爪子,慢慢爬上龍的頭部。
莫蒂猛的抓住梅達雅手臂,語速驚人的說:「梅達雅、我知道今天這些事情對你都很衝擊,我也沒有時間在這裡對妳闡述所有事情的原委,但你自己也看見你母親了!若是龍要傷害妳母親,何必將她護在手裡?它是在保護你母親!龍和女巫、是互相守護的,他是你母親的龍,同時也是——」
語尾的字眼又被爆炸所掩蓋,這次是艾諾引發的爆炸,她直立在龍的頭部,頭上出現巨大的法陣,散發出螢綠色的光芒,伴隨著龍吼,大地深處再次傳來震動,就像水波一樣,從艾洛與龍的腳下一圈一圈地擴散出去。
忽然海底一陣騷動,無數生物從海底躍出水面,撲向船艦。他們原以為是海底的魚被震動驚醒,從深海裡逃出來,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些哪是什麼深海魚!是無數條小型龍!
它們受到召喚,從海底甦醒,躍出海面,撕爛船艦、撲咬船員,為龍與巫女爭取逃跑機會,然而巫女顯然已經筋疲力盡,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
「快、我們去幫忙!」莫蒂快速將羅比和庫伯特都送回船上,扶著梅達雅衝出海面要去支援艾洛。
就在艾洛因體力不支快幾乎要倒下、莫蒂與梅達雅距離他們不到五公尺的當口,一團紫色的影子忽然出現在艾洛背後,從影子裡伸出一隻纖細的手臂,他手裡執著一把短刀,猛然在艾洛的脖子上一抹!
「嘎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龍再次發出痛苦的咆哮,但他身受重傷、又被人類制約了行動,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阻止這場悲劇,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巫女從自己眼前落下。
「母親!!!」梅達雅和莫蒂同時變了臉色,迅速衝向艾洛落入海水的位置。看著逐漸暈染了大海的血色,作為一個獵人,梅達雅知道這樣的出血量大概是沒救了,但作為一個女兒,她不願承認自己的判斷。
莫蒂伸手一撈,艾洛被海水捲了起來,雙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龍則拼命身長頸部,想去碰碰艾洛的身體,那團陰影也因此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它悄無聲息的從龍頭上消失,並在兩個女孩面前重新凝結成團,從陰影裡伸出張雪白的小臉,有著像葡萄一样大小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如此精緻的面容卻配上一個木然的表情,她從陰影裡盯著兩人,他們就像被蛇住的青蛙,動都不敢動,直到她從陰影裡再次舉起短刀時,他們才如夢初醒般的同時跳進海裡。
失去海水支撐的艾洛也掉了下來,被龍穩穩地接住銜在嘴裡。梅達雅浮出海面後,便快速向龍游去,船艦上的船員雖然被龍攻擊的所剩無幾,依然拼命對梅達雅開砲。
「該死!」梅達雅只好潛進海裡,此時海面上隱隱傳來莫蒂的尖叫,但海面上全是炸彈引爆的水花,梅達雅在海裡雖然安全,卻什麼也看不見。
等她探頭出海面時,龍已經銜著艾洛掙脫了身上的束縛,不顧身上仍在噴湧著鮮血的傷口,再次展開了雙翼。
「等等——」梅達雅只恨自己巫術還不夠強大,靈力只夠保護自己不被砲火波擊,卻不能擊落展翅飛翔的巨龍。
陰影發現龍起飛後,瞬間消失無蹤,船艦和小龍像是收到了神秘信號,紛紛撤退,莫蒂趁機游到梅達雅身邊,兩個女孩在冰冷的海水裡,看著巨龍飛上天空,但兩人都不會飛行的巫術,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逐漸升空。
這時,龍突然低下頭,看了梅達雅一眼。這看似無意的一眼,卻把梅達雅的目光深深吸住了,那棕色眼眸深深烙印在梅達雅的腦海裡,與她一位親人的雙眼重合在一起。
——他是你母親的龍,同時也是你的父親,佛葛。
龍在他們眼前消失在烏雲之中,失去了蹤跡,海面也逐漸趨於平靜,兩人爬上莫蒂的船,晨曦的第一縷曙光劃破的黑夜,海面上漂浮著船艦的殘骸,還有部分龍的屍骸,污濁的海水裡混雜著血水。
世界寂靜的可怕,似乎剛才的一場惡戰只是幻覺,除了他們筋疲力盡的身軀,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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