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梅達雅忍住逃跑的衝動,死拽著羅比,手中的劍因手汗而滑膩不堪,稍有不注意就可能會飛出去、掉進深不見底的海裡。
然而最讓她驚恐的還是在他們面前,身體逐漸扭曲變形的庫伯特。他寬厚的手掌開始長出帶刺的鱗片、皮膚由原來的褐色轉為藍色,紫紅色的血管從下面條分縷析地露出來,他正無意識的撕扯著自己的下顎,發出嘎嘎作響,像條正要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將獵物一口吞下的巨蛇——
龍,是龍。梅達雅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又或者是自己的靈能感應在作祟,在梅達雅眼中,眼前這個正扭曲變化的好友庫伯特,似乎正受到遠方同族的呼喚影響,逐漸露出自己的原型。
錯愕與震驚的情緒同時湧入梅達雅的腦海,腦子被炸的瞬間一片空白,有那麼幾十秒,她整個人處於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聽見了什麼,只是依著海浪翻滾的慣性,在船上晃蕩著。
緊接著,她就看見莫蒂抄起了手邊的船槳,猛地劈在庫伯特的後腦勺上!這一下莫蒂幾乎用了近七成的魔力,力道大的讓庫伯特整個人身體狠狠撞上甲板,又彈飛到空中,當他再次落在甲板上時,莫蒂衝上去帶來一大片海水,壓制住其實已經失去意識的庫伯特。
莫蒂雙手在胸前做出交叉的手勢,海水閃爍著幽幽的藍光,藍光匯聚成鎖鏈困住身在其中的庫伯特,同時,鎖鏈也逐漸被庫伯特所吸收、庫伯特身上的鱗片慢慢的在莫蒂的封印術下消失,很快就變回了原來的庫伯特。
確定庫伯特完全恢復原狀後,莫蒂先是謹慎地鬆開束縛的海水和自己的雙手,接著瞬間跌坐在船板上,渾身虛脫地喘著氣,眼淚還不自由主的湧出眼匡,明明解決了一個大危機,她臉上卻全無喜色。
梅達雅忽然一伸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莫蒂有些顫抖的雙手,兩人就這樣握著手沉默了片刻後,莫蒂冰冷的雙手才慢慢恢復溫度,她輕輕掙脫梅達雅溫暖的雙手後,才氣如游絲地說:「幫我看住他。」
語畢,她便再次操控起海流,引領著船隻往海平面遠方的黑點前進。
耳邊全是風聲、海聲、雷聲,母親正在與天氣搏鬥,她一次次的操控閃電與颶風,向朝他們撲來的惡劣天氣交手。傑梅伊與奧莉伊一個十五歲、一個十二歲,在海族裡都是未成年的孩子,面對這樣的天氣,眼裡卻全無懼色,兩人都是乖乖的守在船帆與繩索邊,在母親專注面對天氣變化時,他們會確保航行的方向與船身的穩定。
母親指派二姐莫蒂與梅達雅同行的當晚,母親便與父親秉燭夜談了一整晚,隔日清晨,傑梅伊與奧莉伊便在幾個哥哥和父親的送行下,陪伴母親秘密離開了海族。
海族巫女出走,無論是什麼理由,都足夠令族人們恐慌了,母親這樣強大的巫女,一直是族人們的定心丸、他們心中的守護神,然而此時,遠方的陸地硝煙四起,海族下任巫女遠行,現任的巫女也瞞著他的子民離開領海。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波動海族子民不安的心弦,但父親還有他們所有的兄弟姐妹,無人對此事感到不妥。
原因無他,只是母親從未出錯罷了。他們相信自己的母親、信任這個始終守護著他們的女巫。
傑梅伊抖了抖发梢上的水珠子,瞇起眼看著遠方天際的烏雲,從小到大他也見過許多暴風雨,母親大多是指引海族子民、引導領海遠離暴風中心,這次母親卻是直闖入其核心。
——像是在找尋著什麼。他抬起頭,看見奧莉伊和他一樣全神貫注的看著海面,海藻綠的眼珠儿睁得圆圆的,閃爍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雀躍光芒。傑梅伊忽然就明白母親為什麼要帶上他們兩人了,因為他們是除了二姐以外,在巫術的學習上頗有成果的兩個。
他有預感,母親要帶著他們見證某種未知的魔法事物,傑梅伊忽然為這個沒來由的預感而感到興奮至極,就像他妹妹奧莉伊一樣,都為了暴風雨之中的未知期待著。
忽然船身一陣劇烈搖晃,遠方傳來一陣巨響,像是獸吼、又像是自然界的怒嚎,直鑽入他們的耳內,震盪著大海、同時也刺痛著他們的耳膜,唯有母親賽娜只是眉尖一蹙,接著垂下手、指尖一捻,一團青藍色的巨雷從她指尖射出,直衝入暴風中心瞬間炸開!
只是短短一瞬,傑梅伊卻看見了——黑沉沉的雷雨裡有一頭巨大的物體,巨蛇一般的壯碩脖頸、身體跟海族的領海幾乎一樣大,正緩緩從海底抬出頭來。母親射出的雷光剛好打亮了他們的視線,那是一顆巨蜥的頭顱、滿口的獠牙、它的眼珠就像兩顆真正的貓眼石,散發出無情的冷光。巨獸張開了背後的雙翼,幾乎遮住了半边天,閃電在它身邊跳躍翻滾,卻沒有傷到它分毫,倒像是巨獸忠实的追随者。
「深海的巨龍啊——」賽娜突然張開雙臂,朝巨龍喊道:「我是海族巫女賽娜,龍王已甦醒,龍族與人族的命運即將重啟——」
巨龍發出低沈的咆哮聲,似是在回應賽娜的喊話,闪烁的眼睛卻是望向遠方,此時他們的船已經來到巨龍的身邊,巨龍低下頭,審視著船上的三個小人,除了賽娜努力伸長雙手想要與巨龍接觸,傑梅伊與奧莉伊早已看傻了眼,從小到大聽過所有跟龍有關的傳說同時在他們腦裡炸開,頓時連尖叫都忘了。
眼見巨龍遲遲沒有反應,賽娜再次嘗試與它溝通到:「德拉伊茨!是我,結界已經打開,你快出來吧!」
巨龍德拉伊茨拱起像小山一样的身軀,低下頭用他潮濕的尖吻碰了碰賽娜的手掌,接著將頭猛扎進海水裡,揚起一陣陣巨浪,小船奇蹟似的沒有翻倒。但傑梅伊早已不顧男孩子形象的腿軟差點摔進海裡,奧莉伊則趴在船沿還把頭伸進海裡想看巨龍的去向。
巨龍一潛進深海,颶風與暴雷便逐漸散了去,賽娜垂下雙手,原地站了一會,那模樣卻是有些落寞。
「母親!母親!是龍、龍的鱗片和眼睛好漂亮啊!在海裡閃閃發亮,像星星一樣!」
「是啊。」賽娜像是回過神來一般,在船上慢慢盤腿坐下,早就嚇壞的傑梅伊馬上爬過去和母親一位再一起,用驚恐的表情看著在那兒叽叽咯咯發笑的奧莉伊,覺得自己的妹妹恐怕有病。
「在過去的世界,這樣美麗的生物到處都有,他們會在天上飛、在水裡游、穿梭在森林裡、鑽進大地的裂縫裡,這是我們與他們的世界。」
「那個怪……龍,一直生活在海裡嗎?為什麼之前都沒見過?」
「人類不喜歡他們,他們一直躲著。」
「那母親妳怎麼知道的?」
賽娜摸摸傑梅伊柔軟的頭髮,順便招手把奧莉伊叫到她身邊,她仁慈地笑著說:「因為你母親是海族的女巫啊!」
「女巫?龍?」奧莉伊說:「所以姊姊也看過龍嗎?」
「當然,女巫和龍是共同成長的。剛剛你們看見的是母親最好的朋友,他會跟著我們一起回到海族。」
「誒!?他跟我們一起回去!?」
賽娜露出溫暖的微笑,試圖消弭傑梅伊恐懼:「放心好了,它不會傷害我們、不會傷害海族裡的任何一個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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