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解結

小飛象與小金魚二人輪流用嘴巴指揮，徐梓揚則照著他們口中說出的地方下棋，換言之，同執黑白兩棋的都是徐梓揚，實際上真正在下棋的是小飛象與小金魚二人。

徐梓揚坐在棋盤前卻能親自執子每一手，而每一子都印在腦裡，雖然小飛象的棋風與小金魚完全不一樣，但是兩人的定石手法，定石就是圍棋中長久以來逐漸成形的各種進攻或防守模式，卻是一樣的。

徐梓揚越看越不明白，這種定石手法他從來沒見過，他曾經看過連二兄弟、呆貓或者棋會的人下棋，都不曾有著他們的影子。

但是最讓徐梓揚感到自相矛盾的是，雖然這兩位老人家的定式很奇怪，但卻很有效地進攻或防守，整個對局的棋散布得很有深度。

徐梓揚每當為其中一人，下到一個死局，都自覺如果是自己的話，是無法救活，但另一方馬上就命徐梓揚下他口中的一手，讓徐梓揚親身去感受那拆局與破解，彷彿在告訴他處處都有救活可能。

徐梓揚見兩人一直在制造戰局，下一手又用不同的方法拆解。

這種種的棋局死活和定石，頻頻出現在徐梓揚眼前，他才恍然大悟，尋思:「原來他們不是在對局，其實他們在教導我。」

徐梓揚定了定神，專注力瞬間提高，小飛象叫他在右下角下一手「小目」，徐梓揚有點意外，他以為小飛象會針對小金魚的「高目」來一手「掛角」，來進行定石的佈處，反而是把棋落在最後的一個空角星位，下一手小金魚用「掛角」，小飛象卻下在戰局略遠的「小飛」，穩穩的守。

徐梓揚在這處開始看不明白的情況下，經過自己下手，直到棋局收官完場。

這一局小飛象以一目之差勝出，小金魚知道這是間接的指導棋，沒有爭勝的必要。

「再來一局。」小金魚很是興奮，急急就將棋子收起，想馬上再來一局。

徐梓揚清理棋盤的時候，心事重重，總是記掛著最後棋局右下位置，他抬頭望著小飛象:「我有一個問題想不通。」

小飛象見徐梓揚有疑問，當然樂意解答，他隨即點頭，說:「那你說吧，哪裡不明白？」

徐梓揚垂下頭來，使勁搖頭說:「用嘴巴說很難解釋，你等我一下。」

這一剎那，小飛象與小金魚當場驚訝，兩老看到徐梓揚竟然為剛才的棋局，從第一手開始重新擺放，黑白兩子輪流下棋的次序與定石，毫無錯誤地重新展現出來。

徐梓揚這時指著右下那黑白子交戰的位置，說:「為什麼這裡不是用掛角呢？」

小飛象雙眉一軒，說:「先不說這個，小哥哥，你學了圍棋多久了？」

徐梓揚回應:「已經一年了。」

小金魚大奇，說:「才一年？你可是學圍棋的好材料啊！」

徐梓揚不解，只聽小飛象說:「作為初學者，你竟然可以將棋局從第一手開始，順序無誤地重新擺出來，你的記憶力很強。」這時小飛象滿面喜色，又拍拍徐梓揚的肩頭說:「你問為什麼我不用掛？我告訴你，因為我是後手。」

小飛象就在那處重演戰局，下一手「掛角」，小金魚隨即意會，這裡她本來已經有一子之優的「高目」，她即用「連」這手法，用兩子之長把只有一子的「掛角」逼在外面，不到二十手，小飛象的棋已經無法逃出，變成死棋。

小飛象指著棋盤:「你想一想，這裡小金魚已經下一手高目，我是後手，如果還要硬拚，一定凶多吉少，假如我是先手那就當然很舒服，所以小哥哥，就算那一手看上去是好著，你也要考慮你是先手還是後手。」

徐梓揚聰明伶俐，一點就明，他登時茅塞頓開，拍了一下大腿:「難怪！」

小金魚問:「難怪什麼？」

徐梓揚又指向棋局另一個位置說:「這處三黑圍著一白，理論上黑子再下一手，那白子就會被吃了，但小飛象卻沒有這樣做，但剛才知道先後的重要，每一手都影響關鍵，那麼既然白子已經被圍，變了死棋，再沒有行動，黑子也沒有必要浪費一手去吃掉那個白子。」

小金魚與小飛象滿面喜色，異口同聲說:「好啊！」

小金魚說:「小哥哥你不單聰明伶俐，而且舉一反三，教你一件事，便連近似的事情都懂得，你是一塊學棋的難得寶玉。」

小飛象微微笑著:「初學圍棋的人，都喜歡吃掉別人的棋，最害怕的就是被吃棋。」

小金魚指著那個被三個黑子包圍，只餘一口氣的白棋說:「很多時候，死棋不被吃掉，反而是個累贅，假如我要救那一顆棋，便要花上很多手，牽連整個大局的運作，這樣我反而損失更多。」

徐梓揚大喜，他明白到自己以往的弱點，大多就是害怕被吃棋，這個心魔使他忽略了建立地形與爭目，別人在擴大領土，他往往為了救子，輸了大片土地，其實圍棋本來就是注重目數，與對棋局的遠見。

小飛象見徐梓揚天資不凡，一點就通，猶勝當年的自己與小金魚，當下已經決定要將自己的本領，一點不留地通通都傳給徐梓揚。

「小哥哥，別那麼快就走，再陪我們下多一會。」小金魚表面這麼說，實際上就要制造機會教導徐梓揚。

徐梓揚當然樂意至極，他將要與「東日棋會」進行友誼賽，卻沒有受到自己棋會的指導，現下巧遇高手，對方肯教導自己，他深深感激，點頭就答應。

三人便是如此，下了一晚，至到深夜才離去。

兩老揮別前約定徐梓揚，每天下課都要來棋會，徐梓揚對比賽的事看得極重，有高手指教，他怎能放過進步機會？

第二天徐梓揚回到學校，上課時依舊與鄰座的陳靜雨竊竊私語，兩人一直談天說地，無話不說，當談到與「東日棋會」一戰的時候，徐梓揚告訴她「華坊棋會」現時沒有人肯指導他，陳靜雨感到意外:「不會吧？你可是參賽一員，不能這麼忽略你吧。」

徐梓揚苦笑:「是的，我把連老師的文件遺失了，所以連二兄弟都當我是仇人一樣。」

陳靜雨聽見只作一嘆，這時她見徐梓揚面有難色地望著自己，她奇道:「怎麼了？我的臉有什麼嗎？」

徐梓揚語窒一說:「其實我有件事想問你……」

陳靜雨頭一側，一雙水靈妙目地望著徐梓揚:「要說就說啊。」

徐梓揚不好意思，但文件丟失是一件大事，陳靜雨曾經上過自己的家裡，也有嫌棄成份，導致這件事一直在徐梓揚心坎裡，很不舒服，終於忍不住問:「那份文件聽說附有連老師的遺囑副本，是一份關聯連家三兄妹的重要物件，你又這麼常來我的家，所以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拿過？」

陳靜雨一聽，心裡登時微微一酸:「我當然沒有。」

徐梓揚見陳靜雨被他這麼一問，神色立即變差，又聽她說沒有，當下怪責自己小人之心，說:「對不起，我隨口問一問而已，我也覺得你不會那樣做。」

陳靜雨清楚徐梓揚為人，知道他沒有惡意:「不用道歉，換作是誰也會這麼問，我不會怪責你的。」

徐梓揚聽見陳靜雨不見怪，心裡一寬，與此同時下課的鐘聲響起。

兩人如同往日一樣，兩人感情好得要很，聊得不知時日過，忽然連白星走過來，說:「梓揚，精神不錯喔。」

徐梓揚見連白星，向自己露出清新動人的微笑，自己如似仙境之中，登時面紅耳熱，口吃地說:「是……是的。」

這時他注意到，周圍的男生對他投出羨慕的目光，連白星可是第一次主動與人說話，而且徐梓揚相貌俊秀，人品又好，陳靜雨整天跟著他，都說徐梓揚女人緣好，現下又多了一個連白星，許多男生都暗暗不舒服。

連白星說:「可以和你單獨說幾句嗎？」

徐梓揚雖然覺得連白星對自己漸漸略好，人又美不可言，但總記得她對人冷漠，又無禮喝罵男同學，覺得她似嬌生慣養的富家公主一樣，心中對她的反感始終不減，與她相比之下，陳靜雨雖然相貌比不上連白星那種沉魚落雁，但也是個美女，她舉止猶如男孩，粗聲粗氣，但有時又若現微微溫柔感，但勝在為人爽直，可比連白星好得多。

「在這裡說不行嗎？因為一會兒我要跟靜雨去小賣部。」徐梓揚忽然變得冷淡。

陳靜雨一聽，心情不禁略為矛盾，一方面見徐梓揚冷落連白星，替對方難過，但另一邊廂，又見徐梓揚重視自己大於連白星這個大美人，感到心裡浮現一絲絲甜美。

此時眾人都各自假裝做自己事，其實暗地觀察連白星與徐梓揚的對話，像看戲一樣，一見徐梓揚不領連白星的情，都感到意外。

連白星臉上微微變色，幽幽道:「因為我哥哥的事，你把氣也生在我頭上嗎？」

徐梓揚一聽，顫聲說:「我當然不會生你哥哥的氣……」他的確沒有生連承業的氣，但對連白星的反感又說不出口。

「難道你生我氣？」連白星雙目流露出不解而憐憐的光芒，她不曾記得自己有開罪過徐梓揚，不知何事被莫名的討厭了，徐梓揚見連白星冰山美人的形象頓時消失，轉為無奈委屈，楚楚可憐，當場被打動了，暗暗咬牙別過頭去:「沒有……」

徐梓揚又低頭，輕聲說:「好吧，我們單獨談一會吧。」他又轉頭向陳靜雨說:「待會再找你。」

陳靜雨微微一笑的點頭回意。

徐梓揚與連白星兩人就來到學校天台，徐梓揚第一時間問:「什麼事？」

「一來我想跟你道謝，我爸爸去世那一晚，你這麼有心來看爸爸，就知道你對爸爸其實很好。」連白星道。

徐梓揚一看，只見她充滿誠意，高冷的形象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半點富家小姐的架子，心腸一軟，急忙說:「不是的，其實是連老師一直很疼我，不過我弄丟了他的文件。」

只見連白星猛地搖頭，認真鄭重的說:「不是的，我看你那一晚上，受了這麼重的傷也趕過來，是對我爸爸真心的敬重，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壞人，就算我兩個哥哥恨你弄丟了文件，我也不會恨你。」

徐梓揚聽見自己一直討厭的連白星，竟然連串疾言地說相信自己，又說自己不是壞人，跟連承業一口咬定自己是小人不同，登時心裡大為快慰。

徐梓揚不禁走上前，激動地說:「這是真心話？」

連白星點點頭，微笑起來，徐梓揚感動得不小心流下兩行眼淚。

似是連日以來，壓在心中的大石，登時被提走一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