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話 圍棋中的上帝（下)

徐梓揚看了看陳夕那滿意的神情，又看著眼前那個正在播放「東南亞圍棋首輪戰」的畫面，有種不妙的感覺從而生出。

徐梓揚心中湧起了許多念頭：「其實賭錢也是無可厚非……中國人的賭性本來就很大……如果能夠拿來賭的話，那就證明那樣東西，具了一定的樂趣和價值。」他改變的想法忽然冒出來，希望這樣能夠安慰到自己。

可是，陳夕說：「你知道什麼是棋神？什麼是圍棋中的上帝？」

徐梓揚不為所動，對陳夕自稱上帝感到好笑。

兩人站在原地，看著那比賽的進行，畫面上不出六十手，朴海誠執的黑子，在局部地區的建勢非常成功，但是執白子的黃天中，早早作出的侵略也具有日後的威脅，是一場很有看頭的比賽。

徐梓揚搖了搖頭，並不想說話，陳夕向身後的工作人員點了個頭，電話從這一刻又開始重新繁忙地響起。

徐梓揚並不明白，他以為比賽開始到終結，都會終止投注，現在又容許再接受投注，實在令人費解，此時已經推進至一百手，他可以見到黃天中已經正式侵略左上黑棋地盤，但是黑棋是一道大厚壁，既能往右邊建地又能推至中腹，非常高明，又彈性十足。

這時候，黃天中停了下來，正考慮下一步對應，朴海誠充分利用了黑棋先手的優勢，這種優勢幾乎是不可動搖的，待會這厚壁擴張至外邊大地，可以說上是直取了二十至三十目，只要能搶到這個大場，這盤棋的領先優勢便不可動搖了，而黃中天花了大量資源也威脅不到黑子，這一秒雖然大家目數不相上下，但已經是間接地大落後了，因為大約十手後，黑方將會大幅拋離白方。

朴海誠笑吟吟地看著黃天中，等著他的下一手棋。

任誰都會覺得，黃天中會「脫先」，轉戰其他地方，最有機會的地方，可能就是在右上佔地。

陳夕說：「一百手後，就是最好玩的時刻，賭局才正式開始，所以我們恢復投注。」

徐梓揚一臉茫然，似懂非懂地看著陳夕，這時身後的電話又陸續響起。

「五手內右上佔地，三千元，明白。」

那些工作人員又開始應注下來，徐梓揚發現這賭局還沒有結束投注，心下的反感程度變得更嚴重。

陳夕說：「在對方仍未擴大勢力之前，搶先攔截是上策，但是，我已經控制了戰果。」

徐梓揚呆了半響，不太明白，只見陳夕興奮至極，行為突然充滿孩子氣，急急走到那大屏幕前，指著那比賽的畫面，精神奕奕地笑言：「朴海誠那左上厚厚的勢力，先贏得先機，但現在我就要黃天中，左上二路小飛！」

徐梓揚聽到後全身一震，陳夕竟然隔著屏幕要「命令」身在異地的黃天中，全不知道陳夕什麼意思，頓時覺得他比較像個神經病。

陳夕手舞足蹈，指著屏幕裡正在比賽的黃中天，像個正在看著賽馬直播的賭徒一樣，一邊大叫：「小飛！小飛！小飛！」

下一秒徐梓揚驚得退後兩步，只見直播中的黃中天的眉頭輕蹙了一下，但很快就又舒展開來，同時也迅速地在棋盤上落了一子。

黃天中這一手沒有落在大家預期中，右邊地盤的任何一處，而是在左上二路上「小飛」了一個，徐梓揚一下顫慄，黃天中確實地照著陳夕所說的話而下了這一著。

陳夕揚聲又叫：「然後，朴海誠左上厚壁，已經因為被黃天中的小飛導致有破眼的危機。」

這一招叫作「札釘」，有破眼的意圖，雖然左上黑棋厚勢強大，但至少兩個「活眼」也沒有，所以隱隱有被侵吞的危機。

黃天中剛才那手「小飛」沒有任何實際得益，但已經提前扼殺了黑棋的一個先手眼。

陳夕這時已經變得狂妄起來，大叫：「所謂棋神，就是能達到神之一手，一手棋改變大局，現在我就是上帝，控制黃天中使出神之一手，來改變局勢！」

朴海誠轉戰另一角想做眼，逃避黃天中，只要能活出另外一隻眼，就能保持戰果，換言之，這場比賽的關鍵，是在於黑棋能否成功「活出」。

陳夕又說：「這時，第一百二十手，許多投注的人都買重了朴海誠九段能活出，但不用擔心，因為黃天中的白棋，會用冲來追擊。」

果然，如陳夕所言，屏幕中的直播，可以見到黃天中的確白棋用「冲」，撞破黑棋的眼位，黑棋只能被逼接下，往著中腹推進，雙方如此之下展開你追我逐的戰役。

期間陳夕指著直播比賽的畫面，嘴巴不停唸著「托」、「連」、「虎」……等等的術語或圍棋招式，而比賽中的兩位棋手就一直地實現陳夕所講的棋路，猶如一個未卜先知的神仙一樣。

徐梓揚流了一把冷汗，似乎已經明白了是什麼一回事，原來陳夕暗中收買了出賽的棋士，這一場比賽不論布局、定石和賽果……通通都事先內定好，說不定兩位棋手在賽前已經背熟了，陳夕特意為他們「編寫」好了的棋譜，就像足球比賽的「踢假球」或者賽馬中的「造馬」一樣，只是將以上的元素，套入圍棋比賽而已，難怪陳夕會自比為上帝，原來就是這個原因，徐梓揚一瞬間對這場賽事的結果，感到枯燥無味，對早被編寫好的賽果完全不感到興趣。

陳夕又轉身向後，問：「一百手後至今的投注額有多小？」

其中一位工作人員站起來匯報：「單單是一百手至一百三十手期間，注額已經達到二千二百萬，加起比賽前那一千五百萬，現在總額是三千七百六十萬。」

陳夕精神一振，鼓掌地說：「非常好，一場賽事已經賺了三千多萬，這次我們發財了。」

徐梓揚這時已經氣得咬牙切齒，搖了搖頭，陳夕見他臉上盡露不滿，陳夕從未遇過有人如此大膽向他展現不滿的臉色，但深思一層，這個外圍賭博的構思，大多是出於徐梓揚，他功不可沒，所以那怒顏只是僅僅一現即逝，只是比剛才稍為平淡地說：「怎麼了？不喜歡嗎？這裡可是有你的份啊。」

到了這個地步，徐梓揚已經不再顧禮節，就算是比自己年長的陳夕是個前輩也好，也冷冷地說：「這樣一點意思也沒有。」

他望著大屏幕，已經見到朴海誠的形勢不妙，黃天中窮追不捨，幾乎可以吞掉他那片厚勢，但在徐梓揚眼中，眼前這場比賽盡管多麼精彩也好，對他來說也是枯燥無味，更加多的是反感，因為圍棋講究的是「內容」和「修養」，如果比賽的人被買通了，下著一些早被內定好的棋，也只是侮辱了圍棋，欺騙自己，欺騙觀眾，雖然徐梓揚是這般想，卻不想說出口。

陳夕何等聰明，單靠徐梓揚的神情，他已經猜到對方在想什麼，即說：「能有機會跟我混的人並不多，我勸你好好考慮一下。」

徐梓揚大怒，厲了陳夕一眼：「多謝了。」雖然嘴上說「多謝」，但是語氣中充滿不屑，完全沒有道謝的感覺。

陳夕眼皮一翻，目光神氣炯炯，變得嚴肅起來，與剛才那興奮的孩子氣相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走近徐梓揚身邊說：「你不要敬酒不喝……」

徐梓揚沒待他說完，已經搶道：「行了，不用再說。」

陳夕冷冷地說：「食古不化，難怪那個姓連的女生對你沒興趣。」他雖然嘴巴上這般說，但他的女兒陳靜雨卻偏偏對徐梓揚一片傾心，所以陳夕為了徐梓揚能配得上他女兒，才會要求徐梓揚跟他合力經營這個圍棋外圍賭場。

徐梓揚被陳夕這句說話直直地刺中痛處，說：「對，我情願沒錢，沒事業，也不做這種事，再說我喜歡連白星有什麼問題？」

陳夕一聲冷笑，又說：「這麼清高，連家三小姐有什麼好？我家女兒比她高貴十倍，我介紹我的女兒給你認識，你應該感到幸運才對。」

陳夕連連白星也知道，似乎對自己的事暸如指掌，但見他將連白星也罵起來，徐梓揚立即大怒：「不想認識！誰希罕你的女兒了。」這句話徐梓揚差一點就說了出口，但深思一層，他根本不認識陳夕的千金，無端把一個不認識的女生也罵上來，似乎不太好，所以最後改口說：「不認識就不認識，我高攀不起。」

徐梓揚下一秒就茫然起來，陳夕一直在自己面前提及他的女兒，似乎不像是一般的介紹認識這麼簡單，簡直讓人有種以為是「相親」的誤會。

陳夕說：「但是你答應過，四月十號我女兒生日那天，你會送生日禮物給她。」徐梓揚見陳夕說起他女兒生日的事，一剎那便恢復平靜，又奇怪為何對方身價如此高，卻偏要與他這個窮小子扯上關係，心中許多疑問也出現了，但感覺這裡令他不太舒服，周邊都是將圍棋賭博化發揚的元凶，徐梓揚不想與他們為伍，已經轉動了身子。

「好吧，我送吧，之後我們就各不相幹。」徐梓揚邊走邊說。

陳夕笑得耐人尋味，往走到門邊的徐梓揚說：「到時候才下定論也未遲。」

徐梓揚回頭瞪著陳夕一眼，只見陳夕笑得令人不明不白，心裡滿腹疑團，但是他仍然回頭推門而出，急急離開這個地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