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話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上)

晚上十時，溫遠宏仍然回來了「華坊棋會」，入夜已久之後，由於人群都離去，整間「華坊棋會」的內部也沒有半斯光線，四下鴉雀無聲，顯得格外冷清。

溫遠宏推開會長室的門，只見房內一片漆黑，盡頭窗邊的書桌上有個黑點，溫遠宏再走近才發覺是個人影，他打開了燈，頓時房間燈光明亮，那人影立即清晰明亮起來，他就是徐梓揚，原來他一直就坐在書桌上，等待著溫遠宏回來。

此時徐梓揚一臉嚴肅，眼神堅定不移，這一瞬間他的氣場是史無前例的凌厲，以往嬉皮笑臉或隨和的感覺，此刻半點不餘。

溫遠宏依舊的平靜，沒有半點畏懼，彷如早有預料徐梓揚會在此出現，兩人對望數十秒，周圍環境雖然寂靜，但空氣中已經彌漫著一股緊張感。

「我要向你挑戰，如果我輸了，我便離開棋會。」徐梓揚良久才擠出一句說話，他語氣平靜中帶有嚴肅的感覺，似乎經過了深思熟慮。

本來徐梓揚打算再跟方孝璋學習多一段時間，熟練一下棋功，待棋力再進一步，到時才向溫遠宏挑戰，但就在這一天，他見到連白星竟然為了溫遠宏，想也不想就把他們二人買回來的面具拋棄掉，那一幕實在對他打擊太過大，在悲憤交加的情緒之下，他終於忍不住，立即提出挑戰，圖個僥倖勝出，說不定連白星會對他回心轉意。

溫遠宏本來苦思如何趕走徐梓揚，現在徐梓揚竟然主動提出賭局那就最好不過。

這時房外的長走廊，傳出緩緩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輕輕柔柔的，似乎腳步聲的主人是一個溫文的人。

正當徐梓揚在詑異是誰這麼晚還回來棋會時，溫遠宏便說：「現在的你，還沒有資格跟我較量。」這句說罷，他的目光轉至房外，又說：「由你當他的對手吧。」

徐梓揚當聽到溫遠宏拒絕後，已覺得奇怪，但現在驚得一身冷汗，不知道對方究竟在跟誰說話，而門外的人究竟是誰？

下一秒則見到連白星緩步入房，徐梓揚一瞬間大感意外，心臟怦怦亂跳，本來他氣場凌厲，此刻卻因為連白星的出現，立即令他大失分寸。

徐梓揚見連白星臉上盡是為難、憂鬱和愁苦的神情，她就擋在溫遠宏身前，面對著徐梓揚，他見連白星表情楚楚可憐，立即心軟，便即想起連白星幾小時前，跟著溫遠宏出去，現在卻帶著愁容出現，心裡一口咬定是溫遠宏欺負了她！

溫遠宏在連白星身後，淡淡地說：「去吧，就讓我看看，你有多大決心。」

連白星聽到此話，猶如一個被輸入了指令的「人偶」一樣，乖乖地走過徐梓揚身邊，一步一步地走近棋盤前，然後坐下，這個舉動更令徐梓揚再次大吃一驚。

溫遠宏向徐梓揚望了一眼，再將視線轉去棋盤那處，這個眼色，就是告訴他趕快去跟連白星對局。

徐梓揚轉動身子，也隨步向棋盤處走去，途中他的視線沒離開過連白星的背部，心中有種說不出口的難受，只覺得連白星似乎不想說話。

兩人都在棋盤前坐好後，很快已經猜先，徐梓揚執白，連白星執黑。

連白星下了一手「星」後，用著複雜的眼光望著徐梓揚，那眼神充滿身不由己的感覺，其實她心裡面正在向徐梓揚道歉，拚命地重複著「對不起」這三個字，只怪她喜歡的人是溫遠宏，如果能夠控制到自己的情感，或者她會選擇同樣喜歡自己的徐梓揚，有誰不想喜歡就喜歡，但現實偏偏卻不可以……

兩人一口氣拆了二十手，黑白形勢並不明顯，溫遠宏這時說：「輸了的話，你知道後果吧。」

這句說話「語帶雙關」，徐梓揚與連白星二人都以為溫遠宏這句說話只對他們其中一人說，事實上溫遠宏卻是同時對他們兩人說的。

對徐梓揚來說，輸了便要退出棋會。

對連白星來說，輸了就沒資格跟溫遠宏在一起。

棋局持續地進行著，徐梓揚來說，連白星的棋力無疑是經過大幅提升，但不知為何，自己仍然能夠輕鬆應付，當下才發現，原來進步得更多的仍然是自己。

此時連白星倍感吃力，右下的戰局，黑方掉入了徐梓揚的騙招之中，形勢瞬即落後，當下她的表現比剛才還要緊張和可憐，徐梓揚見到連白星為難的神情後，身子一震，心想：「白星一定是受了溫遠宏什麼威脅……我怎能夠對她痛下殺著？」

突然之間徐梓揚的思路變得清晰，不再迷茫，心想：「難道白星其實對我還是有心，溫遠宏那個奸人不屑她對我好，所以耍手段要她遠離我，她才會對我如此冷淡……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強留在棋會呢？我們在學校見面還是一樣。」

徐梓揚經過一輪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後，決定要哄連白星高興，棋風突改，變得處處忍讓，連白星見棋路變暢，以為是靠自己的實力突破了徐梓揚包圍，立即乘機建地，那「秀策流」的棋意開始一手一手地顯然出，徐梓揚更加照著自己平時的心態去下棋，隨處亂點空地，棋局的氣氛急轉直好，不再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棋局和諧地進行到這裡，連白星那焦慮的情緒已經消去，繼而變得穩定下來，不時還向著徐梓揚投下不解的眼神，似乎已經發現了徐梓揚在「放水」，而徐梓揚則向著連白星展現微笑，那陽光燦爛的笑容，帶有鼓勵之意，給了她信心，溫遠宏在旁邊已留意到這狀況，雖然表面冰冷，但心裡面難免出現一絲感動。

這時徐連二人已完全投入狀態，你一手我一手的互拆，徐梓揚一招進攻，連白星就順水推舟地進行下去，兩人如入無人之境，在徐梓揚眼中，雖然這裡是「華坊棋會」的會長室，但已成為昔日與連白星，在校內雜物房的老地方，而旁邊的溫遠宏只是一支發光的燈飾，全心全意地哄連白星開心，在她消沉的時候，為她打氣，全因為她是心中的意中人。

兩人的拆招變得越來越簡單，雙方棋力似乎一時之間大倒退，徐梓揚和連白星的心意忽然回到了昔日一起練習圍棋的日子，友誼賽前一起努力練習的日子，用著只有當時的圍棋實力去對拆，棋盤中的「內容」散發著無比的純真，就算有一百多個旁觀者，也無可能看得通他們二人在下什麼棋，因為這一局的「內容」正是徐梓揚與連白星，一起經歷的最美好時光，兩人彷彿也可以在這一局的棋盤上看到那段時間的回憶。

兩人的定石開始變快，幾乎不用思考，連白星繼續用著往日的棋力去出招，連白星的一招「肩冲」徐梓揚見她如此重視那段時期的回憶，當然順著她意，應以「托」，腦海中就像兩小無猜的一對小曖昧地打情罵俏，看似打鬧，實際上無傷大雅，陪她繼續用著幼嫩的招式，徐梓揚漸漸心神恍惚，不得由癡，已經一百巴仙忘記了今晚的本意。

溫遠宏看到這裡，竟然面有難色，望著徐梓揚那神情，似乎在放棄比賽，這可是關系到他能否繼續留在「華坊棋會」的對局，心想：「他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嗎？竟然為了女人……這庸俗的傢伙。」

連白星這時留意到溫遠宏的表情，以為他對自己的不認真而不悅，立即回個神來，害怕令溫遠宏失望，當即重新審視了一下形勢，才見自己佔上風，瞥見棋盤中一處，徐梓揚的白棋「玩」得有點過份，是個缺口，而且上方更有兩隻黑棋在埋伏，有夾擊的後患，連白星立即黑棋一點，那處白棋頓時變了黑方俘虜。

徐梓揚的棋派是「隨心」和「無心」，學懂的棋招雖然多，但重意不重招，而且遇強愈強，連白星突然動起真格使出殺著，還在獨自個陶醉的徐梓揚，自然反應執起棋子要「脫先」，想打在連白星中央的破綻，這時連白星才發現原來那處是個大弱點，看著徐梓揚執子的手伸向的地方，正是中央聯接角位的重要地點，那隻正在落下的白子，在她眼中是一把給予她致命一擊的利刃！

徐梓揚突見連白星神色苦澀，才發現自己不知覺間在對她痛下殺手，暗叫：「不好！我不能贏她！」執棋的手指頓時停下，隨後收回：「我認輸了……」然後向著連白星使出個眼色，微微一笑，心想：「就算我不能在棋會留下，只要你喜歡我，在哪裡一起也一樣。」

得知徐梓揚認輸後，連白星仍呆了片刻，隨即鬆了一口氣，突然她心中劇烈的激動起來，忍不住站起來撲在溫遠宏身上，又叫又跳：「太好了！太好了！我有機會了！」

這下輪到徐梓揚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況。

原來剛才他所幻想的只是個白日夢，看著連白星那雀躍的表情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溫遠宏在利用連白星，借刀殺人……

心情頓時如墮入深谷，最令他痛心的是連白星原來沒有半點喜歡他，而她喜歡的人，就如實地在徐梓揚眼中「表現」出來，他就是溫遠宏。

溫遠宏轉個了身子，對徐梓揚的人格大失所望，冷淡地說：「不知所謂。」然後就離開了。

連白星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已傷透了徐梓揚的心，她轉身過來，臉帶歉意，抖動嘴唇說起了唇語，大概是「對不起，梓揚。」隨後就搶門而出，似乎在追逐溫遠宏。

這一個畫面，在徐梓揚心中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