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話 重逢（上)

徐梓揚隨著木場一輝等人離去，來到一家居酒屋一邊吃飯一邊喝酒，喝上兩小時，眾人的酒意正濃，已經略醉，此時木場一輝高舉酒杯說:「先慶祝一下，今天我們一位兄弟，在棋盤上幫我們玉田組出了一口氣。」

就這樣，徐梓揚就混進了「玉田組」裡去，大家只覺得幫會人才輩出，沒有見過徐梓揚也算是平常的事，也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大家也歡喜若狂地舉酒乾杯。

木場一輝說:「圍棋小子，你叫什麼？」

徐梓揚隨便作了個名字說:「速水悠二。」他曾記得以前看過某兩部漫畫，一位叫「速水真澄」和一位叫「仮井悠二」的漫畫人物他都很喜歡，所以乾脆就用了他們的名字來混成。

木場一輝說:「我最欣賞圍棋人，來，乾杯。」

徐梓揚聽到此話，隨即憶起木場真實，觸動到一種微妙的心悸。

此時一名手下說:「只要我們抓到那個陳靜雨，那麼我們又多一間店舖可以收保護費了。」

木場一輝笑說:「嘻嘻，我們就要讓那些中國人知道，來到我們關西，還是要看我們臉色的。」

眾人再度豪飲一會，大家都酒意正濃，桌上的食物亂七八糟，所有流氓的格調，都在喝醉後通通展現出來，只有徐梓揚一個，每到乾杯的時候都裝模作樣，趁他們抬頭喝酒，乘機將酒杯裡的酒都往後腦邊潑去，這時其中一位手下，已經醉得胡鬧起來，大呼小叫，說:「那個陳靜雨，挺漂亮的，中國少女果然不一樣……嗝……可惜啊……有一個人渣父親。」

木場一輝也臉紅紅，他酒量很好，但也有點醉意:「長野說過，這個女孩好像剛剛從英國回來。」

徐梓揚一剎那又勾起對陳靜雨種種的回憶，一股甜蜜的思憶，湧上了心頭。

一位手下笑說:「英國少女？哈哈哈，真想她們請我喝一杯英國紅茶，英國的女孩可是T杯……」

這話引起在場所有「玉田組」的人一陣大笑，徐梓揚一臉惘然，實在不明其意，但見他們個個一聽到「英國的女孩可是T杯」就捧腹大笑，其實他們是說英國的茶杯讀音是「Tea Cup」，而日本的幽默是用同音字作為笑點，在日語讀了出來就變成了「T罩」。

但見大家也笑得如此暢快，若果自己不笑，卻像個異類一樣，於是徐梓揚喝一大口酒，再假裝忍不到笑而大口的噴了出來，哈哈的大笑。

眾人喝到半夜終於散場，木場一輝離去的時候卻被徐梓揚從後拉住:「老大，我有點事想給你談一談。」

木場一輝看看手錶，已經凌晨三點，說:「已經很晚了。」但見徐梓揚神情認真，思考了兩秒又說:「好吧，今晚你就來我的家裡睡吧。」

於是徐梓揚便隨著木場一輝回到公寓，一入屋子後，徐梓揚對木場一輝的家裡環境有種意料之外的感覺，他還以為小混混的家是一片雜亂，沒料到他的家裡，卻只有基本的傢俬，周圍的位置都是空的，在僅僅四百呎左右的屋子，還餘下不小空間，這空蕩蕩的地方，更可以說是過份缺少了點什麼，例如擺設之類的東西，忽然聽見已走進廚房的木場一輝揚聲說:「要喝點什麼嗎？」

徐梓揚向廚房方向叫道:「隨便吧。」說罷他就隨便坐下，瞥見廳內那擺放電視機的櫃子後方，有具薄身的圍棋棋盤隱隱收藏在櫃後，他走過去將棋盤抽出來，只見棋盤的表面被灰塵所蓋，隨手一抹，必定滿手是灰。

此時木場一輝拿著兩罐綠茶出來，已見徐梓揚用了一張又一張的紙巾在清潔棋盤的表面，木場一輝說:「你手腳真多……來，先喝點茶，雖然我知道你這小子避酒，但是我需要喝點茶醒醒酒，看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木場一輝把綠茶推給徐梓揚:「先說你是誰。」

徐梓揚聽到對方這般說，似乎已經洞察了他的身份，其實想了一想，木場一輝好歹也是個頭目，又怎會認不出自己的手下呢？本來想直認自己是徐梓揚，但自知陳夕親自來到日本，除了要營救陳靜雨之外，同時也在追殺自己，所以還是決定隱瞞身份比較好:「我是代木場真實來傳話的。」

木場一輝的神情突然凝住了，似是欲言又止，良久才擠出一句話來:「你見過他？」

徐梓揚說:「在輕井澤迷路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為了報恩，我才特意來關西幫助你。」

木場一輝臉有難色，苦笑地說:「沒料到，我成了一個小混混吧？」

徐梓揚說:「木場真實說，你沒有令他失望，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就此一句。」

木場一輝聽罷，把枱底裝著棋子的兜子抽出，他說:「不累的話，跟我切磋一局吧。」

於是徐梓揚便與木場一輝下棋聊天，途中木場一輝更向徐梓揚提起以前的往事。

原來木場一輝的確就是木場真實的孫兒，木場一輝自小已經知道木場真實是圍棋高手，至於父親的圍棋天份本來也不高，無法達到木場真實的境界，於是只能將期望寄托在木場一輝身上，幸好木場一輝對圍棋的天資不錯，自小開始已經優勝過很多同年的小朋友，但木場真實總是對木場一輝下的棋沒有太大意見，所以對木場一輝來講就覺得他的爺爺，沒有批評也沒有讚賞，是看不起木場一輝的圍棋。

徐梓揚聽到這裡雖然明白木場一輝的感受，但他曾經跟木場真實相處了一年，知道他為人慵懶又孤僻，所以也理解木場真實的處境:「其實他也沒有直接教過我下圍棋，只告訴我心法，我猜他只是為人冷淡了一點，比平常人小了一點感情細胞。」

木場一輝一聽，先是一呆，還是說:「可能是我這個孫兒跟他相處的時間不長，到現在也不了解爺爺吧。」

徐梓揚點了點:「你是何時放棄圍棋的？」

木場一輝一瞬間回到了昔日初中的年代，一邊回憶，一邊憑著記憶細味:「初中時候我父親已去世，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就我一個人獨自生活，爺爺除了寄錢給我，就沒有找過我，我亦因為喪父之痛，就荒廢了學業和圍棋，所以在一次初中聯校的圍棋比較之中，我在十六強已經敗北，當時我很需要鼓勵，所以我主動寄信給爺爺。」

徐梓揚說:「他後來回信了嗎？說些什麼？」

木場一輝說:「他沒有回過信……」徐梓揚一愕，想不到木場真實是這般冷漠，木場一輝繼續說:「後來因為家中沒有人看管我，而且又因為學業與圍棋都雙雙停滯不前，當時剛好有一群讀高中的前輩，他們認識我之後，就帶我到處去玩，去打遊戲機，去幹點流氓的事，所以我放縱自己讓自己墮落，所以最後我跟那群前輩都一起加入了黑幫……」

徐梓揚驚覺木場一輝眼框濕潤，似乎開始傷憶過度了，木場一輝說:「今天我看到你的圍棋，我覺得你下的棋形有種不可思議的美麗……很純樸又很自然，所以我……我突然很想……再下圍棋。」

徐梓揚一聽此話，胸口突然有種莫名的一寬，想不到第一天認識了木場一輝，同一天內對方已經稍有浪子回頭之意。

「真的嗎？」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聲音。

徐梓揚與木場一輝伸頭望出門外，兩人都是一陣驚訝，但是木場一輝的驚訝很快便轉成欣慰。

只見門外的人就是木場真實。

木場一輝一看木場真實的臉容蒼老，頭髮稀疏，雙目混濁，想起自上一次見他，已經是十多年前了，如今爺爺重現眼前，突然覺得他已經很老很老了，胸口一陣痛楚，一瞬間暗恨自己白白浪費了十年光陰，但見木場真實懷著慈祥的笑意慢慢走到木場一輝身前，木場一輝再也忍不住源源不絕的眼淚，向木場真實跪下:「爺爺……你可以教我下圍棋嗎？我……想再下圍棋……」

木場真實彎下腰把木場一輝送入懷內，說:「是爺爺的錯，沒料到我的冷漠，令到兒子早死，孫兒誤入歧途，但我知道你想得到所有棋會的看管權我就猜到其實你對圍棋的熱情還是很深。」

徐梓揚一聽此話，終於明白木場一輝為何如此執意要得到棋會，眼前一爺一孫抱在一起的畫面，卻令到徐梓揚的回憶，再度重現了小飛象和小金魚的影像，心裡慶幸木場一輝還有機會與自己的親爺爺再次相眾，而自己想再見小飛象兩老，卻只能到墓地，徐梓揚終於頭一次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其實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