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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越發滂沱的雨勢中抵達了戰場。
反應爐的兩座控制塔已經被毀了一座,一旦第二座也被摧毀,很可能會導致爐心溶解。已經占據反應爐周邊的敵軍比佯攻部隊來的龐大許多──六台浪人機甲簇擁著一台終結者,一台祭司、一台後盾──敵人的兵力是我方的兩倍有餘。
果然這邊才是主力部隊。瑪莉耶深吸一口氣,並不打算浪費時間繼續詢問敵方指揮官要不要坐下來喝茶,敵人已經毀了一座控制塔,答案很明顯了。
或許從一開始,她該做的就是展示武力而非伸出友誼之手。
示意民兵部隊先在後方待機,瑪莉耶謹慎地與同伴各自就定位,敵人的數量很龐大,但當中許多機甲顯然整備並不完全──她正這麼想,桑德斯已率先展開行動。烏雲般的自動追蹤火箭彈幕對空射出,看似蓄勢待發,下一秒,所有機甲──包含瑪莉耶自己的──都像是著了魔似地往東方推進了一小段距離。
偵測到敵軍在追尾距離內進行移動的火箭如雨般轟然撒下,勉強修復的浪人機甲群有半數以上在四起的硝煙中被炸翻,頹然崩倒在地。
敵我數量一瞬間就取得了平衡。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2qofPzKat
──他們在周家農場回收的程式很不受控,卻與桑德斯的武裝有著異常良好的匹配性。
此刻,注視者正在通訊頻道裡炫耀著自己的戰果。他們的確該好好感謝這個孩子,等事成後。
趁著敵方陣勢大亂,瑪莉耶和隊友迅速地分頭與敵軍開始交火──戰況遠比想像中順利,他們率先解決了難纏的祭司與後盾,戰況很快就全然落入掌控之中。那台終結者應該就是指揮官了,瑪莉耶確信對方的經驗比她豐富、能力也在她之上──但他機甲的性能遠比不上他們的。
揹著五百年的歲月積累,無論維護得再怎麼仔細,終究還是有其極限吧。
命運這次也站在她這邊。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WBYThnsEx
確定自己勝券在握,她試著駭入敵機送去招降的訊息,但沒有得到回音。最後那台終結者結束在電子戰過熱的高溫裡,瑪莉耶感到很遺憾,但她別無選擇。
通訊頻道裡傳來了民兵的歡呼聲。她往後靠在駕駛席上,扼腕於自己沒辦法像那些民兵一樣開心。空想著已經過去的事情與逝去的生命毫無意義,她是上位者,目光永遠都該向著前方,運籌帷幄思考下步棋的走法。瑪莉耶深吸一口氣,抿住嘴唇──
「……瑪莉耶,俘虜好像有話要跟你說。」
瑪莉耶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那個俘虜的聲音,但她還是用一如往常的聲音說:「讓他說吧。」
「……我想,我知道這次的戰鬥指揮官是誰。」
伊森同樣也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在無線電龐雜的沙沙聲中響起。
「依照我對他的理解,他現在才要真正展開對你們城市的攻擊。」
瑪莉耶瞬間從椅墊上彈了起來,傾身靠向儀表板。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WcyjTr3qz
伊森沒等她回話,逕自說了下去,他說──他們擬定過壓制長青市的攻擊,將機器首領消滅的斬首作戰。雖然細節不一樣,但他知道作戰此刻已經開始,他的族人正要去消滅佔據這座城市的機械首領──他們大概就快到了。
瑪莉耶未曾想過她能從伊森口中套出這些,她的思緒被情緒佔滿,但良好的教養仍使她反射性地回話:
「我非常感謝你決定告訴我這一切,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意義深重。」
「你應該沒時間說這些客套話了吧。」
是沒時間了,瑪莉耶深吸一口氣,將機甲開上載運車。
「布蓮達,可以幫我們顧一下這裡嗎?」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NfVJbzFOU
「是沒問題,這裡也沒什麼要顧的就是了。」
瑪莉耶跳下機甲時,她的同伴已經都上車了。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IFMokOK03
她沒空去布蓮達與伊森的那輛車子說任何話,當她倉促坐上來時的位置,司機早已準備好踩下油門。
「接下來會有點顛簸。」
「是,請全速帶我們回去。」
還有──她得聯絡靜才行。瑪莉耶切入緊急頻道,將伊森給予的訊息幾乎原封地傳了過去。
「長青市內現在很平靜,監控系統也沒有發現任何敵軍。」而靜的回應依舊平靜無波,帶著一絲無溫的疑慮,「或許那個俘虜的警告才是陷阱。」
「如果真的是陷阱──」這當然是有可能的,瑪莉耶想,「那他是在消耗他身為俘虜的最後價值,現在就姑且相信他吧。」
與此同時,瑪莉耶聽見司機焦慮地喃念著他的妻兒都還在城內。他的車上滿是孩子的照片,牙都還沒長齊,卻笑得開朗。就快到了,瑪莉耶緊繃地望著車外的景色,然後──
爆炸似的警報與靜的驚呼陡地填滿了她與靜的通訊頻道。
靜說,敵人從長青市中央的地下冒了出來,宛若鑽地而出的<b>蟲子</b>一般。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xWkdboY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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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破夜空的是曳光彈的閃光,如閃電般刺眼而扭曲,伴隨不亞於雷鳴的槍聲,尖銳高呼著緊急疏散的廣播,人群的哭喊、尖叫、求救。
載運車衝進長青市時,他們首先看見的便是這樣的景色。
無視這煉獄似的景象,一架拖曳著高溫電漿的紫色機甲正一步步地走向靜所在的總督農莊。火舌在它的影子上起舞,將它襯得更為頎長、更為陰森。
似是察覺到他們的到訪,它於火光之中轉過身來──望向了他們。
瑪莉耶嚥了嚥口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們得將敵人盡快拉離市中心的建築物。
敵機數量為六,論兵力遠沒有剛剛那一場來的多。其餘的四架浪人與一架後盾都不難對付,唯有那台紫色的機甲不在數據庫內。瑪莉耶無法確定對方的戰鬥方式,只能盡快運算出最佳攻擊距離。
桑德斯的自動追蹤火箭彈幕很適合街道戰,開局時他們重演了一次上回的戰略,未經徹底整備的浪人群受注視者「天界指令」的操控被火箭擊個正著,幾乎全軍覆沒,卻沒傷到建築物半點。
抓緊硝煙瀰漫的瞬間,瑪莉耶放出鐵鞭,以迸出的鐵磁流體擒住紫色機甲,將之拉往自己的方向──
──她成功了,那台機甲卻順著這股力道直直往她撞了過來。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WogX33a2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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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劇烈的搖晃勒住瑪莉耶的呼吸,幾乎使她穩不住機甲。
而敵人的目的不只是她。
展臂掙脫鐵磁的束縛,那厚實沉重的步伐如閃電般劈過她的每個隊友。趁著他們或是東倒西歪、或是急忙穩住機甲時露出的空隙,它一個旋身站穩步伐,鏈斧順著拋物線重重砍在距離最近的大力工頭身上──
大力工頭硬生生吃下了這發攻擊,緊接著下一秒,高溫電漿構成的灼熱的烈焰像是有生命般地匯聚成兩道扇狀的煉獄之火,轉瞬間吞噬他們整支隊伍。
儀表板上的數據伴隨蒸發似的高溫拼命刷下,那陣快到讓他們無暇應對的攻擊癱瘓了大力工頭的其中一個掛載點。戰鬥才剛開始,這戰況對他們不利,但──
但,沒有任何建築物在剛才的攻防中被波及。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cCbpoXzvq
瑪莉耶深吸一口氣,知道她做了正確的選擇。
冷靜下來,他們得先料理掉那台專職修復整備的後盾跟剩下的浪人。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9gGVG96ps
瑪莉耶示意眾人分頭執行戰術,他們已經很有默契了──海克力斯的大力工頭在近距離肉搏戰上所向披靡,即使只剩一個掛載點的武器可用,還是和神經漫遊者快速地掃蕩了其餘的兩架機體。
那架紫色機甲很快便落入了單打獨鬥的困境裡。
當然,它的性能很好,動作比任何機甲都敏捷,縱使以一挑四仍舊與他們戰得不分軒輊。他們看待那些勉強修復的機甲或許就如同這架機甲看待它們。
他們的武裝無法造成有效傷害,戰得很狼狽,但藉著圍攻拖出的時間,他們終究磨出了一套有效應對的戰略──
異常堅固的機甲往往弱駭,眼前這架也不例外。
他們開始輪番駭進敵機。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aaUwU9mjL
那台不停釋放著憤怒之焰的機甲在密集的電子戰中竄燒著熱度。失衡的反應爐炸出電漿,令那看似無堅不摧的防禦隨之綻裂蛛網似的光痕。
瑪莉耶一步步逼近她的勝利,敵人早已無暇顧及被它拋在身後的建築物,長青市的市民有很充足的時間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他們就要贏了,只是時間問題。
瑪莉耶正這麼想,眼前已經超負荷到幾乎像顆恆星般灼熱的機甲開始迸出無數道超溫的藍光。
爐心溶解嗎?不對,這升溫的速度太快了──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EitBfZG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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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爆。
它竟然打算在長青市內自爆。
「──靜!敵人要自爆了!我們需要你的指示!」
她的思考能力趕不上機甲爆裂的速度,但她知道NHP不同。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zAQcWvpg
數秒後,靜運算出的最佳爆炸位置與路線圖於儀表板上閃現,接下來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注視者駭入機甲使其挪移的瞬間,大力工頭不顧一切地拖著它離開建築物邊緣,讓神經漫遊者緊緊咬住,拋起,直到流星淑女的鐵鞭纏上自爆前一秒的機甲,狠狠甩進遠離建築物的噴水池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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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觸到水面的瞬間,恆星化作了超新星,燦爛地炸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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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一天結束時,瑪莉耶回到了總督農莊的地牢。
她的俘虜坐在老位置上,臉上有著剛被打出來的傷,她很訝異。
「怎麼了?」
「我以為一個人的時候跑得掉,被那個女人揍了一頓。」
他真想逃的話還不如劫她的機甲,瑪莉耶在她的位置上落座,抿了抿唇。
「你想離開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
「我想我現在沒地方可以回去了。」他的口氣平靜,但仍透出些許自嘲,「城市平安嗎?」
「托你的福……傷亡降到了最低。」
如果她再晚一點到──如果他們在城市開始燃燒時才出發,那幾乎銳不可擋的火焰絕對會將市中心吞噬殆盡。她能把敵人拉到遠離建築物的地方戰鬥,完全是因為敵方才剛從地底上來。
就某種意義而言,伊森才是拯救了這座城市的人。
她跟靜說了,他們的嘗試收到了超乎預期的回報。
望著不發一語的伊森,瑪莉耶組織著言詞,一字一字慎重地說:
「我還是不明白是什麼讓你們如此憎恨這一切。我對你們的歷史和過去一無所知,但我想慢慢地、一步步地釐清,直到明白所有的一切。」
她沒有笑,她用她最嚴肅認真的口氣說著,但伊森只是搖了搖頭。
「我已經說了太多不該說的,我曾發誓許多事情不讓族外的人知道。所以請放過我吧,剩下的,都是說出來我無法承受後果的事情。」
──是啊,說的也是,他才剛對她敞開心房,真正有了稱得上對話的對話,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名為埃米爾‧伊森的男人是在別無選擇的狀況下做出選擇的。這份選擇的重量一定比她所能想像的還要更深更深──沉重得無法分擔給任何人。
瑪莉耶低下頭,思忖片刻,然後才又望向他。
「我還是希望你能保有基本的自由,如果你想離開地牢,我會跟靜談看看。如果你想再多安靜一下,我也可以給你時間。」
「我是很想知道你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但目前就讓我在這吧。」
他想一個人靜靜吧,瑪莉耶很快判斷。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L5ddfesVi
她對伊森頷首致意,乾脆地站起身來,走向門口──
「喂。」
在她就要離開前,伊森突然叫住她。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u6TwTigNM
她回首對上那雙黑得有如無星之夜的眼。
「如果我的族人做錯了,拜託你證明給他們看。」
「──我會的,我想,這就是我來到這顆星球的意義。」
瑪莉耶轉過身直直望著伊森,終於揚起她進房後的第一個笑。
「還有,比起「喂」,我更希望你能稱呼我的名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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