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蹲在地上,仔細端詳自己的「作品」。那是正弦號的其中一名船員,死得很倉促,幾乎來不及發出任何喊聲呼救。
死者姿勢優雅地斜躺在於地,可惜他身上那件衣服卻壞了這一幕美景,讓這場死亡變得過於平庸。
他搖搖頭,從那人的心窩處拔出「蘇莫(Sumo)」,它和「蘇里(Suri)」是一對的。它們很像他生前擁有過的那副雕刻工具,只是更加堅固和耐用,同時精美到讓人愛不釋手。
「蘇莫」是一把木柄的鑿刀,「蘇里」則是一支短柄的鐵鎚,兩把工具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為了讓他將一手獨門絕活發揮到淋漓盡致。
薩拉從那名死者身上拈下一點血,抹過自己的雙眼——那是他們唯一的要求。他們千萬交代他在把人解決之後一定要進行那個步驟。
他們說他在尋找的目標是個狡猾的傢伙,會藏在某人的身體裡,偽裝成對方。除非破壞他的「躲藏處」,逼他從血液裡逃出來,才能把他徹底困在體內,就像麥達爾先生困住他一樣。
他沒辦法完全理解那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不介意。只要他們承諾不打擾他創作,薩拉從不介意。他起身沿著狹長的船艙通道繼續往前走,鑽過一道橢圓形的艙門,看見前方有另外兩名水手正在聊天,其中一人背對他,另一人則低著頭。
薩拉來到背對他的人身後,抓住他的肩膀一扯,那人還來不及驚訝,一把鐵鎚立刻砸向他的臉,將他的鼻樑撞得粉碎。他尖叫著抓著自己濺出鮮血的臉,另一名同伴見狀,連滾帶爬地轉身打算拋下他逃跑。薩拉追了上去,朝他的後腦杓重重一敲。
他看著他失去意識地向前倒去,立刻回過頭,瞄準已經滿臉是血的那人的太陽穴再補上一槌。那兩人雙雙倒地後,薩拉便開始挪動他們的身體,將他們都拖到空曠的走道上。他舉起另一隻手上的鑿子,對準其中一人的胸腔。
「咚——」他朝鑿子的底部揮下鐵鎚,一擊釘穿那人的心臟。他能從揮槌的過程感覺到蘊含在自己體內,那份非比尋常的力量。讓他以更強勁的力道敲打,更敏捷的身手戰鬥。
那不是凡人之軀,而是神。那是神的身體。
只有駕馭這樣的肉身,才能使他完全沉浸在鑿刻的過程,才能將那樣的刺激感官的享受提升至另一個層次。
薩拉走向不省人事的另一人,同樣瞄準心臟。「咚——」他唸道,隨著手中落下的槌子,像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曾經,他只是一名傑出的石匠。薩拉擁有遠近馳名的手藝,直到把玩石頭開始讓他乏味,直到他漸漸地失去了對雕刻的興趣。他不知道該如何重拾那份熱忱,因為對他而言,再怎麼栩栩如生的雕塑依舊美中不足。大理石是死氣沉沉的東西,而他發現自己開始渴望更逼真、更生動的材料。
薩拉握緊手中的鐵槌,向下一甩,把上頭的血水甩乾。他各別測試了那兩人的血液一遍,然後繼續沿著船艙通道前進。他繞過一個轉角,發現其中一邊是船上的食堂,不過裡頭的燈只亮了幾盞。透過牆上的圓形玻璃,他看見幾名船員圍著其中一張桌子,正在聊天小酌。其中一人還抱著一把手風琴,一腳跨在板凳上彈奏。
他把臉貼到窗上,打量裡頭的環境。那間自助餐廳讓他想起自己過去的工坊,還有他可憐的助手霍特。他成了他轉換風格後的第一尊作品——嘗試雕刻岩石以外的東西。
不過在那次之後,他便深深地愛上了那種感覺。他終於從雕刻中找到了另一種新的樂趣。石頭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敲打活物,便能刻出死亡。他開始愛上了揣摩它的樣貌。
可惜他的所作所為很快就被人揭發,接著薩拉.斯塔德(Zelot Stad),這名當代最偉大的工匠便在處刑台上結束了他的一生。
然而人們所不知的是,麥達爾在薩拉被處刑的前一天找上了他。
他離開窗邊,走向餐廳的門口。薩拉推開門,走了進去。他很清楚那男人不會平白無故給他第二次機會,就像那些收藏家慕名遠道而來,不會只為了看他一眼。
他找他回來,是為了看他完成更多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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