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輕鬆一跳,從巷子的底部躍上其中一道牆,不過他沒繼續沿著那面牆往上,而是以它做為基準,蹬向對面。他不斷在兩面牆之間左右踩跳,不下多久便抵達建築物的上方。
在一塊平坦的頂樓邊緣,凱文重重落地。他先放下背上的薩妮塔,然後才慢慢站起。「你打算怎麼做?」
「這裡。」薩妮塔一邊說,一邊穿過空無一物的頂樓,來到建築物的另一側。恰能夠好面對俱樂部的那側。
凱文跟上她的腳步,兩人貼著建築物的邊緣,窺探下方被五光十色的燈火點亮的街道。偌大的俱樂部招牌在夜晚的雨勢下閃動而迷人,凸顯了周圍景物的黯淡平凡。
「那裡。」薩妮塔指著夾在俱樂部大樓和隔壁建築之間,一條人煙稀少的漆黑巷道。
「你確定嗎?」凱文歪過頭。「我還是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然而,她早已動身走回他們上來的那條窄巷。
「我不是來這裡聽你講這些廢話的,凱文。」聲音隨著她在雨中遠去的身影傳來。「如果你還是拿不定主意,我不介意你留在這裡慢慢考慮。」
「嘖……」他又看了那條巷子一眼,接著追上離去的薩妮塔。
十分鐘過後,他們從比較不起眼的位置穿過馬路,繞到對街,然後在抵達俱樂部的大門前轉入那條巷子。
他們找到一扇無人看守的側門,沒有保鑣或警衛,不過門被上了鎖。
「凱文?」薩妮塔雙手抱胸,靠在那扇門上。他無奈地看了巷子的兩頭一眼,確保沒有人經過,接著膨脹腿上的肌肉,狠狠一踹,直接讓門鎖和門框分離。
薩妮塔迅速貼了上去,以一根指頭輕推門板。她靈活地鑽入門縫,像是一抹乘隙而入的黑影。
凱文站在外頭等了等,直到看見她探出頭,要他進去。門後是條昏暗的走廊,盡頭的轉角擺了一只酒紅色的沙發。「等等。」他對站在沙發前的薩妮塔比了個手勢,轉過身,將那扇被他弄壞門硬是推回定位,緊緊卡入門框中。
那扇門已無法正常地上鎖,這樣做會暫時封死它,以防有什麼人尾隨在後,從同一條路線夾擊他們。
凱文拍了門板一下,然後往薩妮塔所在方向走去,她正在摘掉腳上的靴子,藏入沙發底下。轉角後仍是走廊,不過短了很多,末端的左側有另一個入口,但沒有門,裡頭就是俱樂部的大廳——眼花撩亂的燈束從四面八方橫掃,伴隨無時無刻蹂躪耳膜的躁動音律。他們遠遠就看見一名保全站在門外,正在監控大廳的舞池和吧檯。
薩妮塔黏到牆邊,豎起一根指頭要凱文不要出聲,隨後輕盈跳起,安穩地以手和腳撐住狹窄的走道兩側,整個人緩緩向上移動,直到背部貼緊天花板。凱文看著她全程不發出半點聲響地來到那個位置,像是被人抹去了存在的痕跡。
她盯著下方,對他使了個眼色。凱文立刻明白地點點頭,大膽地走向站在門邊的男子。「嘿。」他拍拍他的肩,那人回頭,瞬間臉色大變。「喂,你不能在這裡!你怎麼進來的!」他邊問邊逼著他退入走廊內,伸出他不比他遜色多少的粗壯手臂。「我要——」
一個黝黑的身影落在他身後,薩妮塔纖細的手臂探了過來,他還來不及反應,五根彎如鐵鉤的利爪便從喉嚨削過。他咕噥一聲,抓著自己濺出鮮血的脖子向前倒去。
凱文馬上將那名保全翻過來,鮮血正從他被割開的地方湧現。「薩妮塔,你在做什麼?你會殺了他!」他驚訝地問道。即便封喉不會讓人馬上死亡,放著他不管,那人的血遲早會流乾。
「如果有需要,我會殺死每一個擋路的傢伙。」薩妮塔冰冷的聲音落在他身邊。
「什麼?」
「換上他的衣服。快點,別浪費時間!」她從入口瞧了俱樂部內一眼,接著轉頭對他輕聲催促。
「嘖,我們早就不幹這種事了。」凱文嘴上抱怨,依舊別無選擇地將那人拖到走廊深處。他扒下他身上那件黑色上衣和長褲,順便也拿了他的鴨舌帽、識別證和一把看起來像是車鑰匙的鎖匙。
「馮不會同意你用這種方式救他出來。」凱文換好裝後仍不斷嘀咕。
「噢,他可以等到脫身之後再來跟我吵這件事。」
他們回到入口旁,凱文大方地站了出去,偽裝成俱樂部的保全。
「怎麼樣,你有聞到什麼嗎?」她靜靜躲入他身後的牆壁,跟著一起打量整片室內區域。
「有……」凱文動動鼻子,整個人轉向一條大廳右方的寬敞走廊。就在舞池階梯一上來的地方。
「那裡?」薩妮塔隨他的視線看去,那是一條有著層層方形拱門所裝飾的通道,每一道門上都鋪滿閃爍不斷的燈條。她記得那裡,那是通往上層私人客座區的入口,麥達爾有時候會在那裡接見他的獵人,或是和那些有意加入他行列的幻形會面。
不過……她曉得那裡一直都存在別的房間。她和馮曾在那男人的邀請下來過一次。那一回,她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聽見了從同一層樓的某處傳來的叫聲,小到只有她在貓皮加持下的聽力才有辦法捕捉到。那聲音沒有持續太久,然而她不會弄錯的。那是慘叫,一個人被嚴刑拷打時才會發出的慘叫。
「我們走吧。」
「等一下。」凱文拉住她。「我不是很確定。那是他的味道,但是……又有哪裡不一樣。」
她看了他一眼,然後看向那條通道。「我有預感,他就在那裡。」
他嘆口氣,沒有和她爭辯。凱文主動走到她前方,避免顯得可疑,可惜他們過了幾扇拱門後便注意到通道底部的樓梯前站著另外兩名保鑣。
薩妮塔放慢腳步,同時轉過頭,眼神壓低。「看著我做。」她悄聲說道,接著衝向前方的樓梯口。「救、救命——救救我!」她一邊哭喊,一邊奔向那兩名黑衣黑褲的男子。他們愣了一下,接著其中一人試著上前攙扶她。
凱文一看,不禁傻在原地。
「救救我,拜託……」薩妮塔一把抱住那名好心的護花使者。「他的手上有武器!」她指著凱文衣領領口的血跡喊道。「他剛才已經打傷了我的舞伴,現在又想對我動手……」
「什麼?」沒攙扶薩妮塔的那名警衛掏出腰上的電擊槍,指著凱文。「這是真的嗎?」
「跟我來,我帶你去看!」薩妮塔立即替他回應那人。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對他的同伴點點頭。「跟她過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你,給我站在那裡不准動!」他把槍對準凱文喝斥。
凱文高舉兩手,一臉不敢恭維地看著薩妮塔跟那名保鑣往鬧哄哄的舞池方向走,還沒走到一半,她便飛快一個轉身,指尖掠過身後那名可憐蟲的脖子,一爪撕裂他的咽喉。
凱文轉頭,趁著另一名舉槍的保鑣還在驚訝之際,一個箭步上前,手肘敲向他的臉,一擊將他打暈在地。他拍拍手,看著薩妮塔不慌不忙地將那人的拖過他,拽向樓梯後方的角落。
「……我希望那是最後一個,薩妮塔。」
她矮身閃出陰影,連看也不看他。「別說了,我們快把這件事搞定。」
凱文把另一名保鑣也拖到樓梯底下,跟著她上到二樓,發現那裡是一整條封閉的走廊,左右兩邊都是一間間拉上布簾的包廂,四周卻出奇地安靜。一對厚實的門扉躺在廊道的終點,門板包上了一層以鉚釘裝飾的菱紋皮革,一顆顆深嵌的金屬釦凹入它的表面,形成一個個整齊劃一的窟窿。
「那裡。」薩妮塔指著那個被擋在門後的房間,邁開腳步。「他在那裡。」
「喂……等一下,薩——」凱文還沒說完,他們身後包廂的布簾頓時一個接著一個被人掀開,數名靈活、柔軟的身影像是雜耍員般紛紛跳入中央的走道,個個奇裝異服,唯獨變形的手腳暴露在外——獵人。
凱文瞪大眼。四五名麥達爾的獵人湧入走道,而且全是柔步,所以方才他們才會沒有察覺到任何動靜!
「薩妮塔!」他對著前方大叫,她回頭,跟他同樣吃驚。
「走,去地下室!」她馬上低吼。「到停車場,去把剛才那傢伙的車開出來!我再想辦法跟你會合!」
「你要我把你丟在這裡?」
「你只會礙手礙腳!」薩妮塔看著包圍他們的獵人,雙手一甩,利爪出鞘。
凱文咒罵一聲,回頭往樓梯的方向飛奔衝出。那群柔步也在同時一擁而上,不過薩妮塔跟了上去,她很快踩上其中一邊的牆壁,向前空翻一圈,在凱文翻過樓梯往下跳的時候,以一招空中開腿的姿勢一左一右替他踢飛兩名差點抓住他的柔步。凱文落在樓梯的轉角後朝上方看了最後一眼,看見薩妮塔對他點點頭,便一路往下,跑向就在樓梯口旁的電梯。
一名柔步從後方追上,一掌劃破他的背部。凱文身體一轉,以手掐住那人的脖子,直接抓著他的頭摜向電梯開關。另一名柔步伴隨安靜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動作自上方落下,卻在看見頭破血流的同伴後被自己發出的驚呼毀了這場別出心裁的沉默。
凱文衝上前,接著叮——,兩人同時看向敞開的電梯門。凱文拋下他回頭,卻被那名柔步從後方絆倒。他趴倒在地,翻過身,看見他藉由拉扯自己的雙腳向前一彈,一屁股坐到胸前。他亮出一對利爪,正要抓下,凱文及時彎起一隻腳,以膝蓋從他後方狠狠一頂,使他的攻擊撲空。他的身體向前扭了一下,正好被凱文以雙手扣住腋下,把他往前一拋,不偏不倚地飛進電梯。
凱文一個翻身從地上跳起,不等那人站好,他朝電梯的方向一躍,在自己進入電梯的同時順便朝他送上一記飛踢,力道大得整個車廂都在晃動。那名柔步在凱文的鞋底離開自己的臉後便兩眼發白,一聲不吭地靠著後方碎裂的玻璃壁面,軟倒在地。
電梯門一關,凱文總算鬆了口氣。往好處想,至少他也替薩妮塔解決了幾個麻煩。他不曉得那人把車停在哪裡,於是從停車場開始的樓層把所有按鈕都按了一遍。
車廂門很快在第一個停泊的樓層開啟,然而凱文才剛跨出電梯,隨即有數十隻手電筒打在他身上。
「不……」他舉起兩手,阻擋刺眼的強光。接著,他看見一個穿著防彈背心的身影走入光中,朝他而來。他不認得那人,但他認得出被他拿在手上的東西。
「漥都市警察。」舉著警徽的男子說道。「凱文.李伯曼(Kevin Libermann),你被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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